《日初出沧沧凉凉》Aug_十三

2、chapter 2

　　二月二十四号，俗气的平安夜。不怎么有情调的罗宾汉却出生在这个蛮有情调的一天。郑安安拒绝了他的生日邀请，她常说，自己是个好女孩，流氓混混的聚会绝不参加。
　　吃过晚饭洗碗的时候，那叫“暗恋”的习惯袭来。对面男孩儿的房间暗着灯，路灯打下的一片光亮照进去，她两只5.0的眼睛可以清晰的看见墙上贴着的NBA明星科比的海报。
　　她曾经偷偷跑到一中，看过他打球，那怎是一个帅字了得？！球场边有一大群一中留乌黑长发穿美丽校服的女生看他打球。虽然她们都矜持的不作声响，只浅泯嘴唇，安静的笑。但那神情姿态看在她眼里是实在的矫情做作，每一个都好像他是她的谁谁谁一样。
　　拜托，真命天女在这儿呢！
　　人生的头十七年里，郑安安没有拥有过什么特别珍贵的东西。父爱是郑新新的，母爱是她那继父的一对宝贝儿女的。也没有什么友情，罗宾汉只勉强算有点交情。她本活得无牵无挂，可是对面的男孩儿是她唯一的野心，是她一定要要的，是她志在必得的。
　　洗完最后一个碗，关掉水龙头，他还没有回来。
　　电视机里画面在闪动，无声。老佛爷靠在沙发椅上接着电话，眉开眼笑的。是郑泽江，郑安安知道。他有几年没回来过了，但电话还是会时不时的打。
　　“你来接。”
　　老佛爷抢过她刚拿起的遥控器，将红色话筒撂倒她手里。
　　“喂。”她说。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钟才传来郑泽江的声音。他说。
　　“安安，你好吗？”
　　多客气的开场白！郑安安翻着白眼嗯了一句。他又沉默一会儿，她冰雪聪明的感觉到他有什么话不太好说。
　　“还有事？”
　　她善解人意的先开了口询问。
　　“安安······爸爸明天就回家。”
　　她一愣，胸腔内一阵不知是惊是吓的情绪涌动，反正不会是喜。
　　“回就回吧，谁也没不让你回。”
　　“我，要带一个人回去。”
　　他在那边长出一口气。她眨巴眨巴眼瞄到了窗外昏暗的天色里罗宾汉黑亮浓密得不像话的头发，他忽闪着长得不像话的睫毛，冲她招招手。
　　“哦，知道了，我要写作业，挂了。”
　　放下电话，她走出门。老佛爷把电视声音放到最大，瞟也不瞟她一眼。
　　罗宾汉靠在巷口的路灯下，头向上仰着，呼出的二氧化碳在日初十二月的天气里形成水汽。
　　“这么早结束？”她问。
　　他眯着眼看她，呼出一口气，浓重的酒气扑进她的鼻子，郑安安反感的后退，手臂却被他用力拉住。气氛有点异常。
　　“发酒疯？”
　　她想甩开他，但没成功。他一张泛红的脸逼近她。
　　“郑安安······”
　　“是我！”
　　“郑安安······”
　　满身酒气的人怎么眼神会如此清澈，她头皮一阵发麻。虽说罗宾汉是十四中出了名的痞子，虽说他喜欢郑安安是十四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事，虽说他平时总一副自命不凡的白痴模样。
　　但是，郑安安想强调的是但是，喜欢着郑安安的罗宾汉和暗恋着对面男生的郑安安一样怂。所有的心跳加速在面对喜欢的人的时候都会变成哑药，纵是心有千千结，却没出息的爱在心口难开。
　　罗宾汉从来没有在清醒的时候跟她表白过，反倒每一次喝了酒就变身痴情王子，深情肉麻到不行。大概这就是所谓的酒壮怂人胆吧！郑安安想哪天她也得试试。
　　“奶糖妹妹，我喜欢你。”
　　他弯身压过来，她毫不客气的一脚跺下，砸在他的右脚背上。他吃痛的弯腰，她顺势推开他。
　　“嘣”的一声，他的后脑勺与电线杆子亲密接触上。郑安安恨铁不成钢的盯着他捂住脑袋，眉眼紧缩的样子，总是在这种时候，让她无比厌恶的想起郑新新，那个笑起来有两个深深的酒窝，被所有人喜欢疼爱着的她的姐姐郑新新。
　　罗宾汉不解又无奈的看着她，现在的他既不像痞子也不像酒鬼。她吐一口寒气，转身要走。这一次他没有冲上来赖皮的拉住她，而她却错愕的停住了。
　　那个她暗恋着的男孩，那个戴蓝色镜片眼镜的男孩，那个总是干干净净的男孩，他那么突兀的在她转身的一刻闯进她的视线，一大口冰凉的空气灌进腹腔，她紧张得不知所措。他看见了吗？
　　她和小痞子罗宾汉状似亲密。他会怎么想？和所有人一样，认为郑安安是个有天赋的B子？
　　上帝，您老人家安排的这是让人如何难堪的一幕啊！
　　如何让你遇见我，在我最美丽的时刻。
　　当他就那么事不关己的，熟视无睹的经过她的时候，郑安安矫情的想起了席慕蓉这首被传烂了的诗。在他身后碎了一地的，不是花瓣，是她凋零的心。瞧，一旦遇上他，郑安安就不是郑安安了。十四中的郑安安何时如此矫情过！
　　“李岸！”
　　在她决定给罪魁祸首罗宾汉两拳的时候，又一个人出现在巷口。一个在日初这个小城市里挺有名气的美女，林鸽。看到她的一瞬间，郑安安很惊讶，她无比希望将要砸给罗宾汉的两拳转给她。
　　看到路灯下的她，林鸽也愣了一下，但马上调走目光，无视她的存在，迈着小碎步追上李岸。
　　“李岸，这个给你。”
　　她把手里包装精致的袋子递给他。借着路灯晕黄的微光，不难看见袋子里漂亮的大红苹果。
　　郑安安的心一抽，她看上了我看上的人！哈，这该死的孽缘！
　　他叫李岸。她暗恋的人。
　　平安夜结束，圣诞节开始的凌晨，郑安安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心里不断翻涌着一股如临大敌的危机感。他被不少女生暗恋喜欢，这她早知道。
　　然而，让一向运筹帷幄的郑安安没想到的是，高高在上的林鸽也会看中他。林鸽是日初市市长的女儿，日初一中的校花，美丽大方，知书达理。她在日初高中界很有名。但郑安安认识她却并不是因为她那响亮的名气。
　　她是于凤的继女。郑安安那被公认为B子的母亲命出其好的改嫁给了日初市市长林木阳。跟所有人一样，她也非常想不通，林木阳的脑袋构造到底是有多奇特会在所有人都对于凤嗤之以鼻的时候娶了她。
　　显然林鸽与林树也不明白。所以他们对于凤的厌恶更甚于任何人，包括郑安安。虽然，她是于凤的弃女，也从来没有接触过林家任何人。但是，林鸽与林树对她的厌恶似乎并不亚于于凤。这是在与他们为数不多的几次照面里，郑安安切身感受到的。被人厌恶惯了，她倒也不在乎。可现在，她这个所谓的继父家的姐姐却让她头疼了。
　　李岸没有拒绝她的平安夜苹果，虽没给什么回应，但那足以让林鸽欣喜若狂，让她枕戈待旦。李岸同学，平安夜苹果那恶俗的意义，你聪明绝顶的脑袋不懂么？！
　　她杏目圆睁的盯着天花板，痛心疾首啊！
　　还有，郑泽江明天要回来了，带着一个人。她并不期待他的回归，甚至希望在没有他的生活里一直过下去。他是终于找到了多年前走失的郑新新了吗？瞧，这又要冒出一个让她头疼的人。她忽然有一种天花板要砸下来的感觉。睡！

　　第二天放学的时候，郑安安有些不太想回家。郑泽江大概是回来了。罗宾汉一天都生龙活虎的，对昨晚的事似乎完全没有记忆。从小一起长大，郑安安太清楚，他不过是个演技派。
　　在巷口来来回回的半个小时，她远远的能看见家门口停着一辆黑色轿车。那不是郑泽江的车，郑泽江穷得连自行车都给她买不起。
　　说实话，她还是有些好奇那随他回来的人究竟是谁，但步子就是迈不开。就在她犹豫不决的时候，李岸放学回来了。
　　看着他走近，她匆忙的躲到另一条小巷。毫无理由的没有出息，这该死的暗恋！
　　当他走到巷口，一个胖胖的男生跑过来拦住了他。郑安安惊讶，因为这个男生她认识，是十四中跟罗宾汉一样有名的小混混靶子。她不知道他真名叫什么，其实若不是因为罗宾汉与他在十四中有些势不两立的味道，以他的尊荣，她是万万不会去注意他的。
　　她好奇的是，李岸怎么会与他认识。
　　“岸哥，这些拜托你了。”
　　靶子从书包里掏出一叠纸塞给李岸。郑安安猜，应该是卷子之类的。李岸没有接，靶子又从兜里掏出几张揉得皱巴巴的红票子，连同卷子一起硬塞进李岸的手中。
　　“什么时候要？”李岸问。
　　靶子忙说道：“明天早晨，上学前我找你。”
　　“嗯。别让我们学校人看见你。”
　　李岸低着头将手里的钱一张一张的铺平整理干净，然后将卷子塞进书包，走进巷子里去。靶子就在他身后，满脸横肉抖动出一种我以为不应该在他这种混混脸上出现的笑容，一种怪异的笑容。
　　那是郑安安寻找不出一个合理的词来形容的笑容。总之，让她不解。
　　就在她不解的空档，打算离去的靶子发现了她。之前的笑容转瞬即逝，惊讶，慌张，厌恶，生气。几秒之内他肥硕的脸部肌肉组织出了郑安安从没见过的复杂表情，一秒之后，她惊慌失措的落跑了。
　　她想，她应该是撞见了一些李岸不为人知的秘密。
　　在确定靶子没有追来之后，郑安安仔细的分析了她所看见的情景。那一个看似完美的男生，似乎、大概、应该、也许并不完美。她诡异得有些窃喜，就像天神沾染了凡人的气息，便不再遥不可及。
　　天色微暗。她忍不住上扬的嘴角在暮色中洒下一串笑，脚步轻盈的朝家走，完全忘记了郑泽江以及家里那位不速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