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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渣滓 ...


  •   明楼到达重庆的那天,阿诚也到达了重庆。

      阿诚到达重庆的第一天,在歌乐山下掌握了一些信息。当晚,明楼在曾家岩中四路151号公馆打了一宿麻将。

      阿诚到达重庆的第二天,在歌乐山上完成了一个任务。当晚,明楼在罗家湾19号局本部公馆听了一夜的戏。

      两人到达重庆的第三天,在“四一”大会千人礼堂里见了面,一个在主席台,一个在观众席。

      三天前,阿诚由上海走铁路转道汉口,再经水路过嘉陵江一路抵达重庆。浓浓晨雾中,明楼特派专车一部把他从朝天门码头送上了歌乐山招待所——中美特种技术合作所贵宾招待所——此次行程下榻的地方。按此前电文所示,大会召开前,彼此不见面。

      “四一”大会是在局本部办了很多年的,战时,两人因伪政府的特殊身份没法前往参加,此次,明楼作为外局代表带着阿诚头一次赴会,明里暗里都是额外的重视。所以,按规矩,也和其他代表一样给局本部和江山帮进贡一点物品,这些东西便由阿诚带了过来,这是明面上的。

      私下里,在戴局长个人,明楼也遵循着自己惯用的那套妙法,在当面聆听戴局长指示时,很谦卑的拿出一本记事簿记录起对方的言谈警训,美其名曰:学习。写了几行字之后,便借故钢笔没墨,问戴局长借来一支继续学习。谈话结束,对方拿回钢笔,便发现笔管上被贴了张小条,条上是四个工整的小楷:“雪斋敬赠”,再一端详,笔已经不是原先那支了。整个过程就在人前这么进行着,大大方方,自自然然,一切都是水过无痕。戴局长自知不是文人墨客,平时鲜露骚/态,钢笔于他是没什么值得“敬赠”的,那么这里头就另有关节了。独处时,他便轻轻扭开钢笔后端,果然发现里面卷缩着一个细纸管,抽出一展,便是张花旗银行的现金支票。金额填很是巧妙,数字吉利不说,数目上不多也不少。分寸的把握,尺度的拿捏,都是恰到好处。这样的往来一多,“雪斋敬赠”的小楷也就省了,于是,常常在一群人的眼皮底下,他们心照不宣,谈笑自若。却不知这些全落入了王天风那双淬过毒的眼。

      王天风是洞明世事的,而人情上的表现又极不练达,显然有意为之,那问题可就大了。诚然,王天风的“心”也是有七窍的,但“面”上做不到八方玲珑,端军统饭碗的,这两样都得占,王天风只占一边儿,碗就不能端得很稳了。灵魂被目为“异端”的他下过两回军法监狱,明楼捞了他两回,而每回对于明楼那句“你也让戴局长有个台阶下”他总是一言以蔽之:“屁——”同时,还会反过来提醒明楼:“对一个人心态的揣摩过于恰当,也就不恰当了,尤其这个人还是你的领导,做领导的谁都怕自己身边站着个杨修。”这话说到了戴局长心坎里,所以戴局长对这两位的感情都是爱恨交织的。

      在军统局混饭吃的,哪个不是人精,就连去朝天门接送阿诚的专车司机小沈也都是年纪轻轻的便练就了一双好眼力,途中总是诚哥长诚哥短的向他讲述着重庆的风貌和局本部的趣事,时不时还要夸赞一下明长官,一路载笑载言,让阿诚在略显荒颓的歌乐山中觉出了点妙趣,一并纾解了旅途的寂寞。小沈这类人,阿诚不会和他打太多的交道,但也是这类人,他们给人的第一印象往往很不错。善交际,地位又在自己之下的,总不会太过讨厌。

      汽车绕着山路一径行驶,小沈突然减慢了车速,请阿诚看向前方右侧的树林。从车窗里望去,是一个校官模样的青年正在训斥着手下的兵,训得正激烈,旁边站一农家女,披散头发、紧捂领口,身体止不住的抖动。阿诚是看明白了,指着那个校官对小沈总结发言:倒是军人该有的样子。小沈笑了,阿诚从后视镜里看看他,小沈回了个笑脸,说:“诚哥啊,您没看到那边还有两个美国佬吗?对啊!就是合作所的美国人!这是故意做给人家看的,要显示自己的文明和治下有方!美国人不在的时候,他会来管这些?别说强J一个良家女,就是强J十个良家男,他都不会问!”说完,伸出一双手对着前方配合着做了个扒衣的动作,又赶忙握回方向盘:“今天那小娘们儿算运气好,看样子也就被摸了两把//奶//子。”屈着五指在空中抓抓,抓出个摸//奶的姿势。

      阿诚握起拳放在嘴边轻咳了一下,示意他开车。车子擦过人群时,校官一回头正好和后座的阿诚四目相对,一瞬间,看得彼此都不大舒爽。小沈告诉阿诚此人是总务处一小官儿,叫谷景礼,别看职务不高,能力可强,用他上级的话说是“前途无量”!

      “怎么说?”阿诚问小沈。

      “中美合作所,就是那个香山别墅,美国佬一来便看中了,非要占着办公,局里没办法,就让给了他们。让就让呗,还要求把原先后头的一排牢房清空,说不吉利。呵呵,他们倒吉利了,那局本部没个关人的地方怎么行,别说抓匪了,就是自己人犯了军法也该有个处置的地方不是?”小沈向车后一歪头,“诚哥哈?”转回脑袋,继续说:“而且现在战争都结束了,按当初条款,合作所早该撤了。”

      “那后来呢?”。

      “后来没办法,谁叫美国佬JB粗,只能答应下来,接着就派人到处在山里觅合适的地方再建牢房。谁知没几天,就被那个姓谷的在附近北边的一块地儿找着个小煤窑。让矿主滚,矿主跪求着通融,说全家生计和一辈子心血都在这窑上了。姓谷的告诉他,又不白占,会给钱买下,矿主不傻,这能给多少钱?给了敢收?想想进退无路,当夜就吊死了。诚哥啊,霹雳手段!总务处长因此还受到了戴局长的嘉奖,说他知人善用!听说大会后还要给姓谷的升职呢!”翘着拇指往斜后方一戳:“诚哥您看,就那地儿,人全迁进去了。”

      阿诚顺着他的方向在窗外排排后退的树林里看到了一迭迭黑魆魆的屋顶:“这么大片地方,怎么没看到有军队驻守?”

      “怎么没有?诚哥您看树后那岗哨,驻一个连呢!”

      “哦!看到了!驻扎这么个荒山野岭,苦差事!”

      “苦什么呀!吃的喝的玩的哪样少的了他们?”

      “怎么?还好酒好菜招待?”

      “诚哥,您是不知道哇,山脚下那间饭店,就刚门口停一排车的地方,一周一次给他们打牙祭,局本部定的,就是让好好看守那地儿。老板娘亲自送上山,别看她人老珠黄,厨艺一绝!这一片儿,没哪家生意做得过她。”

      “哦?那改天倒要尝尝!”

      “可别明天去!”

      “明天怎么了?”

      “明天又是她送餐的日子,累得像狗,烧完那一顿,就不亲自掌勺了,菜的口味会差一点。”

      “那她一般什么点送餐,我可以等她送餐之前先去嘛!”

      “太阳下山后,您要是走在山路上看到一个花枝招展的老娘们儿,穿着旗袍挑着担子,吭哧吭哧往上挪,旗袍恨不得叉到屁股/瓣的就她!”小沈扫了眼后视镜。

      “穿旗袍挑担子?”阿诚在后视镜里看到对方脸上猥琐的神情。

      “不服老!又抠门!绝不肯多雇一个人,只能硬着头皮自己上!”

      “亲自挑担子?他男人呢?”

      “寡妇!”

      “也是可怜!”阿诚摸了摸鼻子,“不过话说回来,军队驻扎在这儿,倒真舒坦,比我们来去奔波的潇洒!说得我都想去看牢房,天天有吃有喝还不用挪地儿,好日子!”

      “哪有这等美事儿,三个月就得换防一次,算算时间,好日子也要头了。”

      “哦!这么大片山麓只造一个监牢倒有点浪费嘛,不考虑再造一个?”

      “我也觉得,不过局里说了,这叫少——而——精。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这监狱叫个什么名儿?”

      “渣滓洞。”小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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