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靡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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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情情情……像草原广阔！层层冰雪不能阻隔……”身着蝙蝠衫的曹家师母哼着最流行的电视歌曲扭进了粮油店，不惑之年的她倔强地不肯向自己豆腐渣的现状低头。把空加仑桶往老国面前一举：“给我拷满！”亮出个大金戒子。
“曹家师母，你派头老好的啊！和你儿子看起来像姐弟俩！”老李打量着她和身边那个十七八的小子。大小子一手插着裤兜，一脚踮得喇叭裤管猎猎作响。
曹家师母灿烂得一抛手腕：“老李么真的发噱的。”说话间不忘叮嘱老国把菜油拷满，眼角鱼尾纹绽放。
“你真是会做人家，上回拷得半桶油吃到现在。”老国夸她会持家。不料曹家师母并不领情，一撇嘴：“谁说的？我早吃完了，有什么好做人家的！”
“那怎么这么长时间没见你来？”
曹家师母一挺胸/脯：“我爸爸这两天一直带着我们在‘绿波廊’吃饭，都要吃腻了！”说完，等着老国老李开问。没想到那两位拎不清，并没有和她产生默契，都张着嘴看着她。于是等不及问题出来，她自己就答上了：“哎呀，我那个爸爸回来看我了呀！”这回老李率先和她产生了默契，曹家师母娓娓道来。
她面孔对着老李，声音辐射了整个粮油店，说自己的爸爸上个月从台湾过来找到了她，一家子追思往事，抱头痛哭。做爸爸心疼女儿的现状，天天带他们下上海最好的馆子，仿佛存储了几十年的爱要在一瞬间释放，临走时还是觉得太亏欠女儿，就留了她一笔钱先做生活费。还告诉他们自己在台湾有房子，不用住在“荣民之家”，要想办法接女儿过去住，将来还要把存了多年的士官长积蓄一并留给唯一的外孙子。“我说那哪能可以啦？小辈怎么好用长辈的钱！我爸爸不依，不拿还要骂我嘞！”曹家师母跳着眉毛咧着嘴，在老李看来仿佛一张阴阳脸。大小子一双眼睛躲在ha ma镜后睥睨着一切，一只蹄子踮得更劲儿了。
“各么马上要看不到你了哇，曹家师母！”老李浪声浪调说。
兰花指向耳后一勾鬓发：“那哪能呢，你当手续这么好办的，很复杂的！老李！”
“怎么你爸爸能从台湾过得来？游回来的？”老李哈哈一笑。
“呵呵，你不晓得啊，台湾解/严了呀，可以回大陆探亲了啊！”斜眼觑觑老李，“不过我们这边过去还是不行的啦！那也没有关系，我爸爸说啦，我们暂时不能去么他就多来来。哎呀，老国，油要满出来了，你看好嘛！”
老国赶紧关上灌油机的龙头，急忙问：“你爸爸是怎么找到你的？”
“登报呀！我家男人看到了，就告诉了我，我拿着我姆妈留下的老照片去饭店找到他的。”曹家师母丰富的表情暴露了皮肤裥褶里没擦匀的粉。
“曹家师母，恭喜你啦，一家团聚，你真是幸运哦。”老李说。
“也不是我一个人幸运，我爸爸和一些老战友一起回来的，好些也找到家人了呢。”
“登在哪个报纸上的？”老国终于插///进了一句。曹家师母告诉完他后，拎着满满地加仑桶，扑闪出了粮油店，俨然一只胖蝙蝠。走时还不忘接上进门时哼的歌：“总有云开日出时候，万丈阳光照耀你我……”大小子跟在身后，一双蹄子仿佛骡子钉了铁掌，于方寸之地，踏出毕生雄风。
老李觑着蝙蝠和骡子的背影，一甩脖子，从鼻孔里哼出一声：“一张口，浪头掼这么大，我就知道西边出太阳了，平时像只偎灶猫，油都是拷半桶的！你看看那个腔调，小瘪三屋子里带着个什么ha ma镜，像个阿炳，我儿子要打扮成这样，我一记耳光揎翻他！满嘴的靡靡之音！这种台湾电视剧哭哭啼啼，一点教育意义都没有，我看都不要看的。搓气！”说完也哼着歌跑去了后头：“社/会/zhu/yi/好，社/会/zhu/yi/好，社/会/zhu/yi/国/家人/民/地位高；反/动/派/被/打/倒，帝/国/zhu/yi/夹着尾巴逃跑了，全/国/人/民/大团/结，掀起了社/会/zhu/yi/建设/高///潮，建设/高///潮！高///潮！高///潮！”
“诚伯，你那边扫好了，麻烦这边也来扫一扫。”老国说。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靡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