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十七】文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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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景琰多年征兵在外，常年不苟言笑，因此身上自然带着不怒自威的杀伐之气。此时他沉默地站在原地，周遭并无旁人，云靥不露痕迹地打量了他几眼，整理了衣装，这才开口道：“靖王殿下……”
“恩？”景琰抬眼看她。
西苑种着好大一株银杏，此刻杏叶飘落，从前蓁儿喜欢漫地金黄秋意，从来便不让扫去，因此景琰也怜惜这扇形落叶，任其自然飘落。黄叶灿烂，红衣似火，他刚毅的眉目在这秋色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浓重 ，微微带着弧度的鼻音也显得异常磁性。
云靥没头没脑地说了句：“好好的杏叶被我踩乱了。”
景琰也没头没脑地接了句：“杏叶就快落光了。”
“是啊，入冬了啊……这银杏真美。”
“恩。”
“靖王殿下您冷吗？”
景琰愣愣地没说话。
“殿□□格健壮，大概是不冷的。”云靥踢了踢脚尖的石子，“可在下有点儿体弱，不如移步室内再向殿下告罪吧？”
不知为何，是这个江湖大夫一瞬间的示弱、还是突然表现的对杏叶同样的怜惜，景琰一向直来直往的臭脾气莫名地就软化了下来。他本想直接拒绝，但开口还是解释了一番：“这西苑是内府重地，随我去别处吧。”
离开西苑院门，云靥不由地悄悄回头望了望，只见那青灰的院门之上挂着小小的牌匾，牌匾看着有些年头，字迹也略显稚嫩，和这个小巧安静的西苑一样，乍看是这样的毫不起眼。
景琰走了几步，后头的脚步声却悄然停了。他回身看去，那个古古怪怪的云先生正回望着西苑的牌匾，下一刻却抽抽鼻子回过了身，两人眼神又撞作一处，景琰不由凝眸，云靥却不躲闪，反而朝他露出了大大的笑容。
“这棵移来的银杏树倒真是漂亮！听说有一百多岁啦？活得真够久的！”红衣少女绕着粗壮的银杏转了一圈，煞有介事地拍拍树干。她想了想，自个儿先乐起来，“到时杏叶落下来，铺一地，金黄灿烂的，可好看了！”
“那我就吩咐下人小心别扫去了，留着给你看。”
少女侧头打量了少年一会，“哎，我说大水牛……”
“你对我这么好，以后的王妃嫂嫂会不会生气呀？”
少年拧紧眉头：“哪里来的王妃嫂嫂！”
少女若无其事别开脸，神情却蛮在意的样子：“谁知道咯。太奶奶总和我说要给你定下谁谁谁安静娴淑的孙女儿，不叫我总使唤你、带坏你！”
少年急忙申辩：“太奶奶那是玩笑！再说你也没有使唤我、带坏我啊。……我同小殊也是很好很好的。”
少女一拍树干，娇斥：“那你是更喜欢同我哥哥玩啦？”
少年被这问题噎住，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他越手足无措，少女的神情就越委屈，挣扎了半天，少年低头摸摸少女的额发，坦诚道：“蓁儿和小殊不一样。”
少女打开他的手：“我知道，当然不一样！你总把我当小孩子！”
“当然不会，蓁儿来年就是及笄的大姑娘……”少年说了一会也有些闷声闷气，“晋阳姑姑也总跟我讲，等到那时就会有好多的世家少年郎围着你转了……”
“你不要信我娘，我才不同那些小屁孩玩呢！太奶奶也是，娘亲也是，总是说这些逗我们玩，以为……”她说着说着脸一红，“哎呀不说了，你又不懂。”
少年听她这样说，顿时有些发笑。
少女歪着头看他：“大水牛，你笑起来真好看。你穿红色在银杏叶上站着，也好看的。”
少年忙着转移话题：“以后你来玩就住这院子吧——你这样喜欢。”
“说定了哦，就这儿啦！不行，我要留幅字挂这房里才好。”
“给你做成牌匾挂在院门上。”
“水牛笨蛋。这是你的靖王府，怎么能拿我的字做成牌匾？”
少年不说话，心里却欢喜计划着。两人心照不宣抬头看着银杏树冠，露出一模一样傻傻的笑容，满眼满心都是对未来的期许。
云靥简而言之道明选宅目的，三言两语扯上两府密道挖掘之事上来。她言辞凿凿，十分确有其事，除了行动略显鲁莽也并无可诟病之处，景琰的质问很快就变成的室内密谋，中途还将列战英唤来在场谈了谈密道布局。商榷时云靥还不忘提提梅长苏：“殿下这室内极为暖和，之后还请千万记得我们家宗主身体弱，受不得凉，一分一毫都可能伤了根本，入冬开春这段时间都请在温暖室内商谈要事。”
足足一个时辰，云靥才带着靖王府建筑构图原路飞檐走壁转了回去。
列战英冲景琰感叹：“这个云先生真是胡闹胡的理直气壮、我们竟也毫无指摘……”
景琰却好似心不在焉，对着云靥飞离的方向发呆。
“他胳膊实在有些太细了些。”他莫名其妙地想着。
同等的要死的蒙挚回了面，回了家，云靥紧闭房门才缓缓沉下肩。
她细细卸了妆扮，梳弄秀发，镜中显露出她的真容。十二年，她渐渐长大，增了见识，练了胆魄，曾经无忧的面容偶尔也会盛满忧思。有时她也会想，如今的云靥，还会是从前的林仕蓁吗？哥哥口口声声说不愿靖王得知真相而对上位之路有所顾虑，其实云靥心中知晓，哥哥始终无法面对自己，曾经鲜衣怒马的赤焰少帅有多明亮恣意，那么现在改头换面的病弱谋士就有多痛苦自卑，他不愿用这样的身份来延续林殊的生命——那么她呢？
烛火一闪，变得更为明亮。她俯身摊开案几上的图纸，轻轻摩挲着西苑宅子标注的红字——“文杏馆”，怔怔出神。
她怀念过去甜美骄傲的高贵郡主，也喜欢如今恣意飞扬的江湖医者，午夜梦回，有时竟不知身在何处，名姓何谓。近乡情怯，这十二年走了过来，此时却让她难以自持，不知自己是谁，该是谁，才能再次面对这些原本只是过往里的人事。
十二年前那一场冤案将她的人生彻底打断，自此仿若轮回。在地狱滚了一遭，竟叫哥哥同她扶持着走了出来，他们无可惧，无可忧——
只因一切皆惧，万事皆忧。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十七】文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