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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相思始觉海非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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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诗颜被移交大理寺,因圣上有旨,此案开封府与刑部皆不得插手,故而包拯虽甚为关心,却也无可奈何。开封府静待了两日,大理寺却没有任何消息传出。展昭私下向大理寺的同僚打探过消息,却被告知人犯被关押在大理寺看守最为严密的死牢之中,此案由大理寺卿亲自审理,案情内幕旁人皆不得而知。
又是一日过去,仍然毫无音信。
入夜,房中没有点灯,然而黑暗却掩盖不了展昭内心的不安。他实在按捺不住内心的焦灼和担忧,没有瑾瑜的消息,不知道她的安危,等待的每一刻对他来说都是煎熬。难道就这样置瑾瑜于险境不顾么?展昭猛然间拍案而起,身旁的圆桌在他掌下已分崩离析。气恼自己的无所作为,他失了往日的沉着稳重,不想再管什么律例规矩,他不能忍受就这样坐以待毙地等待。他再也承受不起瑾瑜有半点差池,决定夜探大理寺。
三更已过,正是人一天中最困倦的时刻,大理寺死牢中的两名狱卒正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酒壶里的酒也喝了一半。突然牢房外传来一阵异动,两人警觉地站起身,紧接着外面又是一声响动,两人朝门口走去,打开大门查看,门口的两名守卫好好地站着,门外也空无一人,二人疑惑地对视一下,走回牢中关上门继续喝酒。
殊不知门外的两名守卫已被人点了穴道,看似好好地站着,其实一个时辰之内知觉全无。就在二人开门查看的间隙,一个黑影已经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贴着屋檐翻身进入牢中,在桌上的酒壶中下了迷药,又潜身在房梁上。二人喝下酒片刻,便昏睡不起。
此刻一人身着一袭夜行衣从房梁上无声地落下,查看了桌上伏倒的两名狱卒从他们身上摸出钥匙。黑衣人轻叹了口气,对不住了二位,只有累二位睡上半宿了,没想到我展昭有朝一日也会用这样下三滥的手段,实在是事出无奈啊。
展昭转身朝死牢深处走去,一间间牢房查看,却都不是瑾瑜。每走过一间牢房,得到一个否定的答案,他的心就又悬起一分。终于,当走到最尽头的一间牢房,看到一个伏在地上的身影,虽未看到面容,但仅凭一个背影,展昭就直觉这就是瑾瑜。
“瑾瑜。”展昭情不自禁地唤出声,声线中竟不觉带了一丝颤抖。
然而地上之人闻声却纹丝未动,展昭心头猛地一紧,一种不好的预感席卷而来。他急忙掏出钥匙打开牢门,来到瑾瑜身边,蹲下身去查看。死牢中终年不见天日,入骨的阴寒伴着森然的戾气让人浑身不舒服,那女子就这样背对着牢门趴在阴冷的地上,一头乌发散落在地上,血污将杂乱的发丝打了结,上面粘附着零星的稻草。她身上白色的囚服早已被新鲜和陈旧的血迹层层沾染,快要辨不出衣服的本色,一道道似是鞭打过的痕迹留在衣服上是一条条裂口,裂口下皮开肉绽,渗出的血将皮肉和衣物粘在一起。
展昭伸手想要将她抱起,却又生生顿住了伸出的双手,遍体鳞伤的身体让他不知该如何碰触,生怕自己一个不慎再加重了她的伤痛。
就在展昭踌躇间,地上的女子微微地动了一下,挣扎着想要撑起身来,却终是体力不支又跌回地上,喉中溢出一声压抑着的吃痛声。
“瑾瑜。”展昭转到女子的面前去俯身在她耳边小心地说道。
“展昭,是你么?”女子缓缓地睁开双眼,强打起精神朝展昭望去。
“是我,是我。”展昭见瑾瑜有了回应,忙连声应道,“你怎么样?”
“我……”瑾瑜一看到展昭,委屈的泪水禁不住从眼角滑落,却仍是不想他为自己担心,“我还好。”
纵然林诗颜不说,可展昭怎会不知她现在是如何的被伤痛折磨,“怎么会这样?他们可是对你用了刑?”虽然开封府从不严刑逼供,但身为官府中人,展昭自然知道那些酷吏的手段,单看瑾瑜身上的伤痕,便知是受了刑。
“展昭,每当我被他们折磨得生不如死的时候,我都希望你会来救我,这个念头支撑着我一直熬下来。今日你真的来了,谢谢你……”不过才说了几句话,林诗颜已经虚弱地说不下去了。
展昭此时已然心痛得无以复加,展昭啊展昭,你不是说要护瑾瑜周全么,可却一次次让她身陷险境,你究竟凭什么说爱她?
闭目歇了片刻,林诗颜方缓过气来,再次睁开眼睛开口道:“展昭,麻烦你,能先帮我把右肩关节复位么?”她知道按医学史上记载,传统医学的骨伤复位是源自于武术,习武之人该是都会一些基本的复位手法吧。
看着展昭疑惑的目光,林诗颜露出略显尴尬的神情:“没错,被他们弄脱位了,如果再不复位回去,就算你救我出去,这只胳膊怕也废掉了。”
展昭小心翼翼地将手伸向林诗颜的右肩,关节周围已经开始肿胀,虽然知道在这般情形下复位将是难以忍受的剧痛,但诚如林诗颜所说,如果不及时复位,那以后右臂很可能就再也不能用了。
他从衣服下摆撕下一块布,叠好了递到林诗颜嘴边,“瑾瑜,会很痛,你要忍住。”
林诗颜了然地瞬目,将布咬在口中,点头示意展昭自己准备好了。
展昭咬了咬牙,狠下心来,一手固定住肩部,另一手朝外侧拉开右臂,迅速的外旋并朝上推,只觉手下轻微地“咔嚓”一声,展昭心知总算是复位成功了。
再看林诗颜,额前的发丝已被冷汗打湿,身体不自觉地微微颤抖,痛得几乎昏过去,却始终没有叫出一声。
展昭慌了神,再也顾不得许多,抱起林诗颜将她靠在自己怀中,去探她的脉息。这时他才发现,林诗颜的十指都有被夹棍加过,指尖有被被竹签钉过的伤痕。一想到到他们竟然对一个弱女子下手如此之狠毒,简直令人发指,展昭真是又恨又痛。
过了半晌,林诗颜缓缓醒过来,展昭将从狱卒那里拿来的水小心地喂她喝下,苍白的唇稍稍恢复了一些血色。展昭让她靠在自己怀中,帮她理顺了粘在额前的碎发,在昏暗的灯光下,乌黑的头发更显得她惨白的面色憔悴不堪。展昭心中又是一阵抽痛,虽知此时去询问她事情经过无异于在伤口上撒盐,但事态紧急,却不得不问,犹豫再三还是开口道:“瑾瑜,刑部称你是杀害刑部尚书之子段辰逸的凶手,包大人据理力争之下皇上将此案移交大理寺审理,开封府与刑部皆不得插手。但是包大人和我是无论如何不相信你会杀人的,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林诗颜苦笑一下,“说什么我杀害段辰逸就是栽赃陷害,我根本就不知这是怎么回事,还有我家里的凶器和血衣,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出现的。倒是我到了大理寺见到孙大人,才发现那孙大人就是当年的杭州知府,当年叶家父子就是勾结他将陆家灭门惨案压下,还企图从我手中夺取陆家的红契。这几日他们对我施以酷刑,根本就不是为了什么杀人案,还是为了红契。”
听闻林诗颜的一番话,展昭突然茅塞顿开,原来从杀害段辰逸开始,就是一场设计好的阴谋。段辰逸是刑部尚书之子,而瑾瑜又与开封府有关,此案双方必是据理力争。最后此事上达天听,皇上为公平起见必将此案移交大理寺,而他们正乐得将瑾瑜送到大理寺去,大理寺卿孙安平和当年陆家灭门惨案的叶氏父子本就是蛇鼠一窝,从中得到陆家的红契才是最终目的。好狠毒的计策,等到瑾瑜熬不过酷刑交出红契,他们再以杀人的罪名将她灭口,当真是一石二鸟之计。
“那你可说出了红契的下落?”
“哪里有什么红契?我根本就不知道红契长什么样子,可是偏偏他们就是不肯相信,我真的不明白他们为什么就认定红契就在我手上。”林诗颜简直哭笑不得,她才不会把这些身外之物看得比命还重要,可他们就非一口咬定她手中有红契,对她严刑拷打,当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展昭,我看他们不拿到红契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可我根本就拿不出那东西,这么拖下去我迟早被他们折磨死,若是我有何不测,你能帮我照顾好云璟么?”林诗颜脸上挂着绝望的淡然,唯一让她不舍地只有眼前这个男人和云璟。
“瑾瑜,你别乱说,我不会让你有事的,你放心,我就算拼得一条命,也会救你出去。”展昭暗下决心,此次决不能再让瑾瑜有任何闪失,“我现在就带你走。”
“不,不要!”林诗颜坚决地打断了展昭的话,“现在你带我走,那我杀人的罪名就等于坐实,再也洗不清了,你也落得劫狱的罪名。你忘了你当初是为何而舍江湖自在而入庙堂的么?今日这一走,你可对得起当日的初心?你又要置包大人于何地?我不要你今后陪我过着躲躲藏藏的日子。若是那样,我宁愿死。”
“可我实在不忍心看你再受折磨。”展昭不由地将圈住林诗颜的手臂收紧。
“我突然想到一个办法。”林诗颜瞬间福至心灵。
“什么办法?”展昭追问道。
“我只需谎称我将红契交给白玉堂代为保管,如今藏在雪影居,而我要孙大人将叶延之带到雪影居,我才会当面讲出红契的下落。请你带人暗中监视孙大人和雪影居,等我们出现在雪影居,我想办法套话让他们道出当年陆家灭门惨案和此次杀害段辰逸以及夺取红契一事,你便将他们抓个正着,到时他们再想抵赖也难。”林诗颜道。
“这样太冒险了。”展昭露出一丝焦急的神色,“如果他们不答应到雪影居去呢?”
林诗颜忍痛露出一个笑容,“是的,我确实没十分的把握,但现在别无他法,只能赌,赌他们志在必得,想不到你今日会潜入大牢;赌他们没拿到红契,还舍不得我这么快就死。你待得够久了,快回去吧,若是被他们发现,一切都白费了。”
展昭心知林诗颜说得有理,心头却有万般不舍,又凝视了她片刻,方才将她轻轻放下,起身离去。
“展昭。”就在他刚跨出牢房门的时候,林诗颜又将他唤住,“帮我保护好云璟。”
“你放心!”展昭郑重地点头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