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五）涤尽铅华伴君老》锦御年华

54、人间父子情何限

　　当日展昭带着盟单兰谱从冲霄楼中杀出，朝开封方向而去，一路被襄阳王的人马追杀，直到襄阳城外，遇到了接到白玉堂飞鸽传书赶来的四鼠及欧阳春、智化。几人合力击退了襄阳王的人马，又折回冲霄楼去寻白玉堂，此时冲霄楼已烧成一片废墟，哪里还有半个人影。几人在废墟中只寻得白玉堂的画影，白璧般的剑鞘已被烟熏成灰黑色，剑穗也已烧焦。

　　卢方四兄弟抱着画影痛哭，展昭心中亦是悲恸扼腕。昔日鲜衣怒马、潇洒恣意的江湖游侠，如今却命丧冲霄，尸骨无存，怎能不让人为之垂泪。

　　颜查散带着展昭带来的兵符，调动襄阳驻防军队，围攻襄阳王府，再加上展昭几人赶来助力，一举攻下襄阳王府，擒获襄阳王。眼见盟单兰谱落入钦差之手，谋逆大罪证据确凿，襄阳王彻底落败，想做最后的顽抗却是多余，被展昭等人一举拿下。

　　待清剿襄阳王余部、清算襄阳王府兵械财产收归国库、安置地方官吏等诸多事宜了结，已是春暖花开，颜查散与展昭等人押送襄阳王赴京受审。

　　襄阳王押解入京当日，颜查散与展昭等人奉命直接进宫移交襄阳王并向圣上奏禀案情，圣上对此次剿灭襄阳王有功之人逐一封赏。随后，展昭同卢方四人一同前往开封府。

　　襄阳王押送入京的消息传入京城，林诗颜早早便到开封府来等候。包大人入宫议事，公孙先生请她府内等候，可林诗颜哪里坐得住的，虽然知道坐在府内和站在门口并无差别，但焦急的心情无法抑制，还是不由自主地到府衙门口翘首以待。

　　终于，远远地望见几人骑马而来，为首之人正是一身熟悉的红色官服，林诗颜激动难耐地迎上前去。

　　及至身前，展昭翻身下马。林诗颜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见他一切安好，才稍稍放下些心来。再打量展昭身后几人，恍觉竟没看到那抹张扬的白色。

　　“白玉堂呢？”林诗颜心中一沉，难道……

　　展昭抿着双唇，微微垂首，有些不知如何开口。

　　“白玉堂呢？你们怎么都不说话？”林诗颜心中预感不妙，却仍是不愿相信，望向展昭身后四鼠，不由得提高了声音。

　　四鼠面面相觑，却皆不不知该如何回话。半晌，唯有卢方艰涩的叫了声“弟妹”后便再不知该如何说下去。

　　林诗颜见状，心头愈发地恐慌不安,“展昭，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倒是说话啊。”

　　展昭无奈，叹了口气，只得从马上取下画影递上，低声说道；“对不起，我没能把他带出冲霄楼。你，节哀。”虽然画影已被展昭仔细拭去污浊，然而仍是难掩经历了那场惨烈大火的痕迹。

　　林诗颜见到失了往日如主人那般无双风华的画影，心知最后一丝幻想也已破灭，不愿、却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白玉堂回不来了。她只觉得心头一阵闷痛，虽不是撕心裂肺肝胆俱裂那般，却是压抑地让人喘不过气。

　　林诗颜没有接画影，却木然地转身，缓缓地走开，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已经无法被她看在眼中、听入耳中，就这样机械地往回走，眸光空洞，两行清泪缓缓地流下。

　　回到家中，林诗颜将自己关在房中，前来劝慰的四鼠、展昭、甚至包大人都被拒之门外。她心中满是悲恸、自责，不想见任何人，只觉得任何安慰的话语都是苍白无力的，只会让自己的心情如同雪上加霜。白玉堂，我以为我可以帮你，没想到我终究还是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改变不了。若是当初你没有遇到我，是不是就不会去大闹东京，就不会被缚在庙堂之中，也就不会有这冲霄一劫？我早该知道心高气傲如你，怎会听了劝便安守本分眼睁睁看着冲霄楼不去闯？若是我当时拼命留住你不去襄阳，是不是今日你还可以眉眼鲜活地站在我面前？欠了你的，我终究还是没机会报答了，那个“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的白衣侠客，如今一去不复。

　　这春日里烈焰繁花依旧，却独独失了那鲜衣怒马的少年郎。

　　林诗颜将自己在房中关了三日，再开门出来时，大家觉得她似乎还是往日的林诗颜，但似乎又有些不同，变得更加沉默寡言。逝者已矣，生者的生活却还要继续。

　　当年白玉堂与家中闹翻带着林诗颜离开，白家大哥白金堂本就对林诗颜颇有微言。如今白玉堂不在了，她更不会此时和云璟回到金华白家，只是委托四鼠将画影送回白家，代替白玉堂的遗体安葬。林诗颜保留了乐府巷的雪影居没有变卖，但亦未搬回去，她遣散了雪影居的下人，只是偶尔自己会去打扫一下，在院中坐一坐。她的日常依旧是到饼坊照看生意，回到家中关心云璟的功课和生活。

　　展昭受白玉堂临终所托，有时会去探望林诗颜母子，但出于对白玉堂和她的尊重，态度总是疏离的礼貌，让林诗颜觉得二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

　　曾今林诗颜离开雪影居，开了饼坊，正是打算开始自立的新生活，期待有一个合适的机会，能向展昭解释清楚一切，让一个更好的自己能够堂堂正正地站在展昭身边，去爱他，去接受他的爱。然而让她始料未及的是，白玉堂的意外离去，却将她永远定格在白玉堂遗孀的身份。更何况，在众人看来白玉堂尸骨未寒的情况下，她如何再去跟展昭解释？即便解释了，展昭会信么？纵然展昭信了，他又能如何？当真是造化弄人么？

　　云璟年纪还小，有很多事情还不明白，但是白玉堂的离去仍是对他影响不小。虽然在他做错事的时候，白玉堂也会对他发脾气，但是云璟还是舍不得他，舍不得那个陪伴他、保护他、宠着他的、被他叫做爹的人。然而这个人不在了，永远也不会回来了，一想到如此，云璟还是会觉得很难过。

　　初夏的午后，太阳已经开始显现威力，把树叶晒得有些打蔫，知了在树上不知疲倦地喊热。街上几乎没什么行人，如非必须没人愿意在这个时间出来晒太阳，只有几个小童，贪玩起来哪还顾得了天热，趁着午间夫子打瞌睡的功夫，溜出来玩耍。但是却不知道为什么，几个孩子发生了争执动起手来，其中一个孩子被另外几个围在中间。被打的那个孩子，个子比其他几个似乎略小一些，又是一个人对几个，明显处于劣势，很快便被推倒在地，但他却倔强地死咬嘴唇承受同伴加在自己身上的拳脚，不肯出声求饶。

　　展昭恰巧巡街至此处，看到这样的场景，不由自主地颦眉，无奈地摇头苦笑着走过去，没想到御前护卫还要管孩童打架的事情。

　　不知哪个孩子吼了一声“官差来了！”一群孩子作鸟兽散，只剩下挨打的孩子还躺在地上，见同伴跑了，方才慢慢地坐起来。

　　展昭细看之下，发现这孩子竟是云璟，淡青色的衣衫皱成一团，上面沾满了土，脸上头上也有些尘土，头发散落了下来，看起来颇为狼狈。

　　“云璟，怎么是你？”展昭连忙上前两步，将云璟从地上扶起来，仔细检查他有没有受伤。

　　云璟一抬头看到是展昭，方才咬牙忍住的眼泪再也包不住，“哗”地流下来，委屈地哽咽道：“展叔叔……”眼泪从面颊流下，混着尘土，再被他小手一抹，俨然一只可怜兮兮的小花猫。
　　展昭见状心里没有由来地一痛，将云璟搂进怀里，“方才他们因何打你？”

　　“他们说我是没爹的孩子，我说我有爹，不许他们说我没爹，他们还要说，我气不过就跟他们打起来了。”云璟说着又抹了一把眼泪，“展叔叔，你说我爹什么时候回来？”

　　“云璟……”展昭一时语塞，云璟还只是个六岁的孩子，他要如何跟他说这个残酷的现实？

　　“娘说爹去了另外一个世界，不回来了，但我可以在心里想他。娘说的是不是真的？可是我很想他怎么办？我不只想他，还想让他回来。”云璟抱住展昭哭得更加伤心。

　　展昭撩起衣袖，仔细地帮云璟擦干眼泪，“云璟，我带你回学堂去见夫子。”看他这样子怕是经常被欺负，展昭心道还是和夫子叮嘱一番的好。

　　“我不！”云璟倔强地挣脱了展昭的手。

　　“那我带你回家可好？”展昭以为他是怕因打架被夫子责罚。

　　“我不回家！”云璟退后一步。

　　“为何？”展昭不解，寻常孩子被人欺负了不都是想要找娘寻求安慰的么。

　　“现在回家我娘就会知道我为何跟人打架，如果夫子知道了也一定会告诉我娘。我不想娘伤心。”云璟眼中透着隐隐的坚韧和凝重。

　　展昭听了云璟的话一阵心酸，这孩子本该是天真烂漫、无忧无虑的年龄，竟如此懂事，究竟承受了多少不属于这个年龄的重负？见云璟如此，他便不再坚持，将他带回开封府去梳洗一番。

　　梳洗干净的云璟，恢复了往日的清秀，带着几许期盼望着展昭，“展叔叔，你可曾记得，在来京城的路上，我们曾经拉钩约定你要教我习武的。”

　　展昭怜爱地抚摸着云璟的头道：“此事还要你娘同意方可。”

　　云璟慢慢地低下头，声音中透着淡淡的忧伤，“娘以前答应爹，等我满六岁就让我跟爹习武，现在我满六岁了，可爹却不在了。展叔叔，你就教我吧，我不想再被欺负，我想保护娘。”

　　想到方才云璟挨打的情形，想到瑾瑜一个人养育孩子的辛酸，展昭不由地鼻子有些发酸，点头应下，“好，我去同你娘讲。”

　　傍晚，展昭送云璟回家，应云璟的反复叮嘱只字未提他和同窗打架之事，只是提出想要收云璟为徒。

　　林诗颜思虑了片刻，想到她和展昭是否还能再续前缘也未可知，也罢，若是展昭收云璟为徒，多少可以让他们父子有更多亲近的机会，也便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