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医》安怡然

31、神哀

　　渊冢。夜。

　　黯然黯黛连着几个近身侍从站成一排，冥觞站在前面，将紫玉笛举到嘴边。

　　渊冢之中大风刮过，冥觞黑色长袍扬起，猎猎作响。

　　“你只管吹响紫玉笛，其他的事情不用担心。”黯然手一挥，周围的魔兵将冥觞围在中间，成保护之势。

　　冥觞将力量聚集在紫玉笛上，手中的笛子发出幽幽紫光，似是应和。

　　极静的山谷之中一时之间只剩下了风声，刮在石壁之上，发出呜呜的声音，如凄如泣。

　　悠悠笛声响起，渊冢周围的群山上出现大批神兵的身影，火箭，滚石纷纷扬扬，如雨而下......长时间僵持之下平静的战场蓦地喧闹起来宛如湖面之上砸下巨石，蓄势待发已久的战斗力爆发出来。

　　战场上的号角声，喊杀声震天作响，应和着渊冢深谷之中越到深夜越是强劲的风声、清冽的镇魂之音，显得分外激昂。

　　神兵听到镇魂之音，战斗力大减，军心已乱，到处都有“是镇魂曲！”“冥将现世！”的声音。但是神兵仍然占据高位，凭借地势相抗衡。

　　魔兵一方虽然已经吹响了紫玉笛，镇魂之音萦绕，但是出于底部，四面包围，也只能打成平手。

　　即使有了镇魂之音，双方认识势均力敌，一时之间，僵持不下。

　　......

　　神兵之中，一个身穿玄色长袍做文人装扮的中年男子冷哼一声，“你不是将冥将终身幽禁了么？现在怎么还有镇魂之音出现？”

　　“冥将只是一个职位，并不是一个人。”银色帅甲的少年将军沉声道，“况且都过了三千年了，新的冥将诞生，也实属正常。”

　　“少将，军师。”探子来报，“看清吹响镇魂之音的人了。是冥界二皇子冥觞。”

　　“我知道了，下去吧。”

　　“传令下去。”军师声音阴冷，“给我不惜一切代价，射死冥觞。”

　　“这......”神兵看着少将，将军没有发声，却听从军师的命令，有违军纪。

　　这位玄衣军师名为柯城，为人阴毒，手段残忍，气量狭小，不能服众。但由于柯家如今在神族日渐强大，也让柯城在军中顶了这军师的职位。这次从人间而过，就是这位军师的主意。

　　“冥将刚刚现世，紫玉笛必然生出力量相护，杀不了他的。”陆铭渊摆摆手，“你先下去吧。”

　　柯城从未上过战场，兵法谋略也远远及不上战功赫赫的少将陆铭渊，只是云城陆家世代为将忠心耿耿，不善于在神族之中玩弄权势拉拢人心，只能由着柯家打压，这次行军，军师仗着家族威势，根本不管战略局势，只管报复魔族中与他结怨的人，士兵伤亡惨重，叫苦不迭。

　　陆铭渊在人间行兵时就多次像神族一众长老反应，结果回书只有短短一行——胸有大局者方可为将。

　　数次传书，值得了一个心胸狭隘，不能容人的名头，他还能说什么呢？一路走来，陆铭渊日渐沉默。

　　渊冢之战，陆铭渊不顾柯城的意见，凭一己之力将黯然带领的魔兵围困山谷之中，神兵占据高位，地势险要，易守难攻。黯然也不是省油的灯，更何况神魔兵戈相向多年，陆铭渊、黯然分别为两族大将，多次交锋，对对方也颇有了解，在渊冢山谷，围困之局。

　　魔将历代由魔族之王选出，但其命数却由天定，因此只能围困，只有幽禁，只能打压，却不能取其性命将他杀死。但是能将魔将黯然围困于人间，就已经是神族大胜。

　　魔将魔兵均为魔族，生于幽冥，长于晦暗，在人间不能久留，更不能直视阳光，若是围困的时间再长一些，此次削弱魔族战力的目的就能够达到了。

　　陆铭渊原本以为这次对阵黯然，胜券在握。然而人算不如天算，被神将神兵忽略了多日的挂名军师柯城，越是在关键时刻，越能够凸显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本性。神兵将整个渊冢层层重围，柯城竟然还能够在机缘巧合之下放走了前去幽冥谷求援的魔兵哨子，陆铭渊大怒，将军情报回族中，回来的又是短短一句— —柯城年少无知，少将海涵。

　　年少无知就能来战场之上坏我全盘计划么？！陆铭渊只能忍气吞声与柯城的嫌隙日益加重。

　　......

　　“小觞，小心！”一道火光划过，冥觞躲闪不及，火箭擦着他的脸划出一道血痕，被赶来的黯黛击落在地。

　　镇魂曲未停。冥觞汗如雨下，汗水淌过脸上的血痕，血迹顺着白净的脸颊落下来，分外清晰。

　　“你可还撑得住？”黯然虽未受伤，但是声音中能听得到浓浓的疲惫，“神兵已经军心打乱，你趁现在休息一下。”

　　“恩。”镇魂之音停了。冥觞站在原地稍稍调息便加入了战局，冥觞虽是第一次上战场，毕竟是冥族皇室，血统不可轻视。

　　冥将新出，锐不可挡。

　　冥觞手握紫玉笛，伸手一划，紫光闪过，面前便倒了一片。

　　神兵且战且退，魔兵越打越猛，气势高昂。

　　“大家加把劲！我们就要冲破渊冢的重围了！”黯然的声音混合着回声在山谷之中显得格外嘹亮。

　　“冲啊！”更多的声音响起，“杀!”

　　“我们就要赢了！”魔兵欢呼。

　　......

　　“少将，我们的包围圈马上就要被冲破了！”神兵探子来报，“请少将下令撤退，我们......挡不住了。”

　　“可是，这一战，我不能输啊......”神族少将撑着头，即使陆铭渊少年时期就上马征战，即使刚刚成年就战功赫赫，但是这一任的神族之主野心勃勃，偏听偏信，陆家世代为将，神族之主忌惮陆家的威名，打压陆家，扶持只会阿谀奉承的柯家相制衡，神族的皇室昏庸，几个皇子只知道争权夺利，处处拉拢柯家，以求得族长的欢心，与陆家疏远。

　　陆家现在早已不复当年的风光，只剩云城之中还剩些许支持者，陆家目前仅有陆铭渊一个儿子，却被神族族长派遣前线，常年在外镇守疆界，这次随着情报回来的，还有陆家的家书，父亲年迈病重，卧床数年，想在弥留之际，见独子最后一面......如果这一场赢不了，陆铭渊眼角闪过泪光。

　　世代忠良又如何，都抵不过柯家在族长面前的一句戏言；战功赫赫又如何，自己常年在外征战连父亲的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陆铭渊压下心头的伤痛，举起手中银色长刀：“改变作战计划，聚集到渊冢南部，死守渊冢一线牵。所有人，出发！”

　　......

　　一线牵是一条极窄的山道，过了一线牵，便出了渊冢的范围，到达鬼镇。

　　神兵损失惨重，魔兵紧追慢赶，神魔两族领兵将领，终于在一线牵相遇。

　　陆铭渊就站在一线牵的边上，在往旁边跨上几步，就是万丈深渊。

　　“铭渊？”黯然蹙眉，“不对劲。”

　　“哥哥，怎么了？”黯黛顺着黯然的目光向深渊边上望去，“那不是铭渊哥哥么？他怎么会站在那里？”

　　“这不像是云城少将陆铭渊的作风。”冥觞也不解，“陆铭渊虽然是神族的神将，但是为人和善，他的战场从来都是守卫优先，借力打力，这么孤注一掷不是他的风格。”

　　“陆铭渊！”黯然大声喊话，“只要你从一线牵退兵，让我们过去，我们绝不为难。”

　　对面沉默半晌，神族年轻的少将举起银色长刀：“死守一线牵！神兵必胜！”

　　随后大批的神兵追逐着少年神将的步伐喊道：“死守一线牵！神兵必胜！”

　　黯然沉声道：“只能硬闯了。”说罢也举起手中的黑色长剑，“冲啊！”

　　身后魔兵跟着他的脚步向前冲去：“杀！”

　　两军交战，胜在气势，渊冢一线牵地势险要，争斗不断神兵魔兵不断地从万丈深渊坠落。

　　柯城虽然随军前来，却只能在交战之时躲躲闪闪，寻找逃脱的机会。

　　黯然对阵陆铭渊，黑色长剑与银色打到划过阵阵光芒，不相上下。

　　“你这次怎么走这么险的招？”黯然长剑虚晃而过，“出了什么事情？”

　　“父亲病重，这一仗不赢，我就见不到他了。”陆铭渊沉声道，“抱歉了。”银刀带起光辉，招招致命。

　　“你这是做什么？杀了我就能就得了你的父亲么？”黑色长剑挡开，“你找机会将你的父亲接出来，我让蓝棋给你的额父亲治病。”

　　“你可当真？”银色长刀停了。

　　“我说的话自然当真。”

　　......

　　“陆铭渊！”云城少将回头，是柯城。

　　柯城没有皇室的血统，也没有兵将的力量，原本围在陆铭渊身边神兵大部分去保护军师柯城，以免他有什么不测。

　　柯城走到陆铭渊身边，陆铭渊一愣：“出了什么事？”

　　陆铭渊站的离悬崖更近了，黯然的承诺让他太过欣喜，以至于暂时忘了防备这个本族之中的政敌。

　　“你靠近些。”陆铭渊不以为意，向着柯城的方向走了几步。

　　“少将......”周围一个神兵想要提醒他，然而，终究晚了一步......

　　柯城猛地扑倒陆铭渊，陆铭渊防备不及往后一闪踉跄着后退几步想要稳住身形，冷不丁— —踩空。

　　“铭渊！”黯然伸长手臂一抓，收回的时候却只剩了一片银色的战甲。

　　“少将！”周围的神兵扑到深渊边上想要拉住他，然而回答他们的只有深渊之下呼啸而过凄厉的风声。

　　神兵对着始作俑者怒目而视:战功赫赫的神族少将，战场之上，从未向魔兵魔将屈膝低头，却倒在了神族之人的手上......

　　柯城反应过来，看着围在他身边怒目而视的神兵，满是惊恐：“你们谁要是敢以下犯上，我就请族长诛他九族！”

　　“我从小在军中长大，既然不能为少将报仇，我情愿死在少将的身边。”说罢，转身跳入万丈深渊。

　　越来越多的神兵追随者他们的少将跳入渊冢，原本神兵居高临下的围困之势，到最后，竟变成了这样的一出闹剧......

　　“为什么会这个样子？”黯黛睁圆了眼睛，“神族的人为什么要杀死他们的神将？神将不是保护他们的么？”

　　黯然沉默。

　　冥觞轻轻的说：“战无不胜的战神，能够伤到他的，从来只有站在他背后的人。”

　　“真的是这样么？”黯黛自言自语，回答她的只剩下了渊冢呼啸而过的大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