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情深》冬雷夏雪

24、胤禟番外

　　那是一个极冷极冷的天，虽然日头还挂着，不过甬道里呼啸而过的穿堂风吹得人透骨子凉。适才正和胤俄玩着布库，贵妃娘娘就差人把十弟给叫走了，百无聊赖地往回走，就在东五所门口碰上了正在寻蚂蚁的她。
　　哦，不对，那会儿应是他。
　　蓝灰的太监装扮，如粉雕般稚嫩的脸庞就这么仰着看过来，眼波流转间透着纯净的光，似暖阳般的照拂过来，好俊的娃娃。
　　像是忽然反应过来我的身份，怕我怪罪，他一个劲的磕头，我见他额头有些红，从袖中抽了块帕子递了去。他接过去擦，瞧见白色丝帕上的点点樱红，竟是晕了过去。
　　让添香安顿他歇一歇，自己则继续在院中舒展经骨，一套剑法练完，于暮光中瞥见他崇拜的眼神，心情好的出奇。
　　那日我知道了他叫小洛子，是四哥那儿新调去的杂扫太监。
　　那年除夕，他一身薄衣颤巍巍的跪在东二所门口覆着细雪的石板路上，四哥生性冷淡，对奴才们也不甚关心，这么冷的天再跪下去怕是要生病的。我不忍，央了五哥解救他，他目光中的感激之色让我觉得自己这回做了个天大的好事。
　　再见时，他已是四哥身边的贴身太监了，见他笑盈盈的站在四哥身后晃悠，跟着办差，忙着建府，想来是得了四哥的信任，过的很是不错，也挺替他高兴。
　　不过这高兴并没持续太长时间，她假扮太监的骇人消息，把我着实给震惊了。她实情相告，坦诚地将身家性命都交了给我，那一刻我想的竟不是自己也担上了欺瞒君父的罪责，而是只我一人分享她秘密的窃喜。
　　她明面上升任了四阿哥府的首领太监，我暗地里怂恿她赶紧寻机会离开四阿哥府，看着她鞍前马后地给四哥遮风挡雨，想着她衣不解带地给四哥值夜守更，妒意渐浓才发现自己被这妮子占了心、夺了魂。
　　见她鞋破了就想给她换新的，见着漂亮的挂件就寻思戴在她身上该是多美好的事，她欢喜我就更欢喜，心中期盼着她有一日回了康亲王府，入了旗籍好叫皇阿玛给我栓婚，论身份、论年纪我俩可都是相配的。
　　我心中时常埋怨四哥不知怜香惜玉，总将她当个小厮呼来唤去，却又时时庆幸四哥不识她的好。我在她的颦笑间沦陷得不可自拔，可她却仿似融进了四阿哥府中无法抽身。
　　三十五年皇阿玛亲征，她随着四哥一同去了前线，出征誓师时马背上的飒爽英姿犹在眼前，不久就从康亲王府传来了她重伤的消息。心疼之余，我又有些高兴，寻思着那诸葛神算的卦总算是应在了我身上，她历得大难，与我终成正果。
　　她前事尽忘，我本着恼。可瞧着她挣脱四哥的怀抱，他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心中又有个声音告诉我：这失忆怕是上天给我的良机，至少她对我是和颜悦色的。
　　“……陆氏为九皇子胤禟之嫡福晋”如愿的得了旨意，我满心欢喜地跑遍京城，寻最好的工匠定制了对掐丝龙凤金镯。从前送贴身挂件是怕叫人看见，往后我要她抬手间就能向世人昭示我俩情比金坚、龙凤和鸣。
　　镯未成，人已逝，突如其来的死讯如晴天霹雳将我炸成行尸，似被弃荒野，无措的不知何处可去。
　　生未同衾，死愿同穴，但皇阿玛明明白白的告诉我婚事已退，她将不会再是我的福晋。我不甘放手，却又忍不下心再拴着她，她曾说她喜自由，那就放她自由身去，无羁无绊安心去那忘川彼岸，黄泉路上若有其他疼她惜她的人相伴，总好过她一人在冥界孤寂。
　　酒，粗劣的酒，唯有让那烧刀子的烈酒渗入四肢百骸，方可使身体内每一寸叫嚣着思念的骨血消停下来。只在醉生梦死间才能感受她用玉葱般的纤手拂过我的脸，轻柔地蒙上我的眼，耳畔呢喃细语着“来寻我呀，来寻我呀”。
　　我寻了那日侍奉她的丫鬟玲儿，威逼利诱、软语相哄才得知那日在碧云寺中的还有四哥。酸涩、苦楚、一丝带着希望的欣喜，五味杂陈，却也不敢质问四哥，并不是怕开罪兄长，而是怕面对自己被弃如敝履的境况。怕旁人知晓丢了皇子脸面，更不愿众人非议污了她的名节，我寻了个由头将玲儿讨了来安置在身边，康亲王府许是觉得我情深思切倒也没有多问。
　　四哥的嫡长子出生，太子说在四哥府见过她，我才鼓了勇气、将信将疑的寻去，她果真安好。是被胁迫掳了来，还是她自愿去她没解释，我亦不愿去问，一路行来，想过被离弃的失望，没想到只有欣慰，她还存在这世间便好，想着吹过她的风还会拂过我，那原本被抽离的灵魂就回转过来。
　　她应当是钟情于四哥的吧。若不钟情，不会在意我是否会迁怒四哥。若不钟情，不会从四哥手里接个佛经还红了耳根子。我不是傻子，额娘甚至说我是痴儿，这情状又岂会不懂。爱新觉罗家从不缺情种，身后被掘坟鞭尸的多尔衮为了心爱的女子献出了万里江山，曾励精图治的世祖爷为香消玉殒的董鄂妃起意欲遁入空门，我亦愿为她将这些情根深埋入心底，自此为兄、为友，放她自由。
　　是谁说过，若不能拥有，那唯一能做的便是让自己不要忘记。洛儿，如今你虽不能再配作我的福晋，但你选择进宫侍奉苏麻喇姑，定是为了顾全我的阿哥颜面，在胤禟心中你仍会是唯一的妻，我愿时时在你身侧相护，即便是在暗处，即便你是我为路人，但凡你要的，我也定竭尽全力取来献你。怀中的龙凤镯金丝缠缠，细细的、密密的沾染我的气息，只可惜再无用处，不会有红烛闪烁来映照那寸满是情愫的华光。
　　可怜天上皎月，一夕成环，夕夕成玦。
　　最羡天上皎月，可以日日看你，好过我暗夜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