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忆盺》楚客人

2、红颜旧

　　唐忆盺窝在家里一个星期，给新文开了一个头，反反复复修改仍不满意。她出道之前是个网文作者，在各个网站之间混迹了六七年的时间；非主流的“出生”让她直到现在还保留着惯性的自卑，也正因为这自卑，致使她对自己笔下的文字“锱铢必较”，成就了今天的她。

　　星期五下午，她打开邮箱里的某个链接，然后电脑莫名其妙地黑屏了。是中毒了吗？唐忆盺惊愕。重启了好几次都没成功，无可奈何之下，她抱着电脑下楼找维修店。

　　店里的小哥捣鼓了足足两个多小时，最后把电脑打开了，还给她重新装了一个系统。电子白痴的唐忆盺在凳子上坐到花都谢了。没精打采地上楼，碰到正开门的秦与锋，他手里拿着一盘蛋糕。

　　“你抱着电脑去哪了？”

　　唐忆盺没料到会碰见他，她以为他周六才会回家，“中毒了，拿下去修，折腾了两个小时。”她无语地摇头，忘记了对面的人学的正是计算机专业。

　　“我上去帮你看看。”秦与锋说着，拿过她的电脑，顺手把蛋糕递给了她，“刚做的，尝尝看。”

　　在三十五岁之前，唐忆盺最讨厌吃甜的；三十五岁之后，她最喜欢吃甜的。为此，她不得不定期去看牙医，还学会了用牙线，以保证她的牙齿不被虫蛀掉。

　　她坐在沙发上，一边吃蛋糕一边看秦与锋。秦与锋其实并不愿意让她吃甜食，因为每次那个牙医就会找借口约她出去。牙医中年丧妻，一直对唐忆盺图谋不轨，是他的竞争对手，虽然唐忆盺也不曾承诺过他什么。

　　“已经没什么大问题了，以后再出问题就找我。”秦与锋关上电脑，“有一个新开的度假村，我明天打算去看看，你去吗？”

　　总宅在家里也不是个办法，唐忆盺其实挺想出去散散心的，但是她一直很避免和秦与锋单独相处的机会。秦与锋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不留痕迹地补充了一句：“还有我的两个同学，都是我们小区的。”

　　另外两个人，女孩叫刘希希，跟杜与锋住对门；男孩叫阿A，住秦与锋楼上。三人刚好同系，因而三家的关系也十分要好。

　　唐忆盺虽然一直坚持锻炼，体力胜过同龄人，但比二十出头的青年男女还是差很多。二分之一的路程过后就有些吃力了，自行车的速度渐渐慢下来。

　　“休息一下吧。”秦杜与锋说，把车子停在路边，“旁边路上好像有个小店，阿A我们一起去买水。”

　　“我也去我也去。”刘希希连忙跟上。她这个年纪的女孩，正直青春年少，人生最美好的时光，活泼可爱。

　　如果不是听老妈说，刘希希完全没意识到唐忆盺已经有四十岁了，还是一个大作家。她寝室里有一个女生特别爱看唐忆盺的书，算得上是脑残粉。

　　“哎，那个唐阿姨，一把年纪了居然完全看不出来哎。我妈就比她大几岁，简直就不在一个档次上，真没想到她那么大岁数了。”

　　阿A咳了一声，打断刘希希的话。他是唯一一个知道秦与锋对唐忆盺感情的人。在一次酒后，他从秦与锋口中听到这个名字，因而得知了一个秘密。他并不觉得那是一件多么天理难容的事情，反而竭心尽力地帮助搜集有关唐忆盺的消息，比如她全国签售会的那些城市。

　　度假村的风景很清幽，因为是新开张，服务特别周到。秦与锋提前订了房间，一到地点，唐忆盺就躺在床上不想动弹。他们骑自行车骑了一个上午才到，炎炎烈日晒得她严重脱水，年龄的缘故导致她非常害怕强烈的日光，幸好随身带了防晒霜。

　　今天他们会在这里住一晚，据说夜晚会有篝火晚会。下午，三个孩子到处观赏风景，唐忆盺没有跟他们一起，蜷缩在阳台上的凉椅上享受午后的清风。篝火生起时，她动了动身子，喝了一杯水。

　　上午的暴晒让她的头依旧有点晕痛，她想，她大概真的老了，尽管缓慢但终究会发现。她已经不打算去篝火晚会了，从阳台上能看到一点。

　　晚会中途，秦与锋敲开门，送来晚饭和一盒清凉油。是她爱吃的菜，唐忆盺动了几筷子，活动了一下不怎么好的胃口。秦与锋往她的太阳穴上擦清凉油，然后给她按摩，手法娴熟力道稍重。之后，他就一直坐在她身边，看手机或者看晚会，偶尔两人会聊几句无关痛痒的话。

　　唐忆盺习惯在十一点以前睡觉，十点钟，秦与锋跟她告别，出来时刚好碰到刘希希。刘希希很奇怪他为什么会从这个房间出来，不过秦与锋给了很合理的解释：“我帮同学要签名。”刘希希想她也应该趁这个机会要个签名，等回了学校还可以在同学面前显摆显摆。

　　第二天上午，唐忆盺跟着他们在度假村里转了一圈，中途有一段时间她和阿A两个人走在一起。阿A其实有点尴尬，因为不知道怎么称呼唐忆盺，叫阿姨显得她太老，叫姐姐又有点不伦不类。衡量再三之后，他决定什么都不叫直接开口说话，左右只有他们两个人。

　　“我不懂你为什么不接受小锋，他很爱你。或者是年龄的问题，但我想告诉你，如果是因为这个，小锋永远都不会放弃的。”

　　唐忆盺很无奈，似乎不接受秦与锋是她的错，有些事情她说不清楚也不想再说。

　　“不仅仅是因为年龄的问题，还有其他的一些顾虑，你们小孩子不会明白的。”

　　“我们已经不是小孩子了。”阿A说，“我觉得你应该给小锋一个机会，如果没有机会，小锋会一直不甘心；可能你们在一起之后，他会发现两个人不合适，自动就放手了。”

　　这几句话给了唐忆盺很大的触动，不得不承认，有一瞬间她动摇了。秦与锋是她看着长大，她了解他的脾气有多执拗。除非他自己放手，不然就算把南墙撞倒了他也不会回头。

　　唉，这个孩子，多不让人省心。唐忆盺很苦恼，以至于坐在医院里还没弄清楚，到底是牙疼还是心疼。牙医的叮嘱是少吃甜食，实际上她已经很控制了。

　　走出医院，她看到门口站着的秦与锋。他穿着白衬衣和休闲裤，斜靠在一棵树上，浓荫之下不太能看清楚面容，但可以明显地感受到他不开心。他怎么可能开心，那个牙医指不定又拿什么理由约唐忆盺吃饭了。

　　唐忆盺走到他跟前，才看到他像小孩子般撅起的嘴。她摇了摇他的胳膊以表示讨好，她知道秦与锋会不高兴，所以费了很大的力气去拒绝牙医一起共进晚餐的盛情邀请。

　　“别皱眉头，会变老的。”

　　回到家，唐忆盺给秦与锋做了一杯冰柠檬水。她打算以后都不吃甜食了，那样牙齿就不会闹着要去看医生，她面前的小男生也不会像现在这样一直皱着眉头笑都不肯笑。

　　唐忆盺在他旁边坐下，想了一会儿，说：“小锋，如果我说我答应你，你会笑一下吗？”

　　秦与锋仿佛被人定身了，除了那一个转头看她的动作，接下来五分钟的时间里，他坐在那里纹丝不动。

　　“我说真的。”唐忆盺笑，送给他一个吻。也许，她应该给彼此一个机会，那样小锋才能够贴切地感受到两人之间的不合拍，然后大大方方地放开手，走他自己该走的路。

　　秦与锋幻想过无数次唐忆盺答应他的时刻，他一直觉得自己会激动到无以复加的地方。但事实正好相反，除了刚开始的震惊，他很平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就像接受太阳东升西落的道理一样。

　　唐忆盺唯一的要求是不要让他的父母知道这件事情，秦与锋答应了。两个人开始以情侣的身份交往，秦与锋要上课，所以约会仅限于周末。

　　通常两个人去看一场电影，然后回家唐忆盺做他爱吃的菜。夜晚，两人会一起沐浴，她开始像菜市场里砍价的妇人一样斤斤计较自己的身体状态，害怕它过早出现衰老的症状。皮肤是最容易出卖人的，她对着镜子，一寸一寸地察看哪些地方起了皱纹。

　　“四十岁并不老。”秦与锋在她耳边说，模糊的嗓音让人觉得他的嘴里含了一颗熟透的樱桃。唐忆盺宛如一朵罂粟花，浑身散发着美丽的诱惑，让人忍不住去靠近，然后在她的香味中沉迷。他迷恋她的身体，更迷恋她的人。

　　爱情的滋润让唐忆盺不用自我克制就不再需要甜品，她开始尝试各种口味，酸的、苦的、辣的……一如她的爱情。

　　最大麻烦的就是要怎么瞒住秦家父母，曾经两家距离如此之近的三个楼层让他倍感欣喜和安慰，而现在却成绊脚石。每次秦与锋在唐忆盺家过夜，都要扯一个不回家的理由，然后提心吊胆地上楼祈祷不要碰见家长。

　　并不是很幸运，有几次他碰到母亲下楼扔垃圾，于是不得不乖乖地待在家里，可以去找唐忆盺，但明显不能在她家过夜。不过那并不妨碍他们之间的缠绵，他会省去沐浴环节，拉上窗帘，将专心码字的女人扑倒在沙发上。

　　他们还需要避开熟人，以免一些不得体的消息扩散开来。唯一知道他们关系的朋友就是阿A，为他们打掩护的人也是他。

　　他们需要对方，不管是生理上还是心理上。秦与锋没有很多经验，但也不算生手，无所顾忌地在唐忆盺那里探索未知的领域。而唐忆盺，单身多年久锋甘露，沉睡的欲望被轻易唤醒，她用尽力气抱住深埋在她怀里的少年，像一只扑火的飞蛾，绝望地快乐着。

　　虽然有时候，在某些问题上，会产生某些类似于代沟的分歧，但秦与锋能很快化解。他向她解释各种网络词语，为她展示各种新科技，比如那个会扫地的机器人（其实是个简易的吸尘圆盘，但唐忆盺喜欢叫它机器人）。

　　他们在一起并相爱，抛开了所有的顾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