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太医》白泽夜雪

18、天下烽烟（四）

　　秋去冬来，玉阳关终于传回重大的捷报，前线将士们不仅杀得戎狄大军节节败退，而且戎狄被称为“黑煞”的悍将也被二皇子元胤斩于马下。

　　这黑煞勇猛恐怖，因为好吃小儿心肝，臭名昭著，传说他身长一丈，一身肌肉横生，须发赤黄，皮肤却黢黑发亮，如同活生生的恶鬼一般，一般人在战场上对上他，还不等交手自己先胆寒了。

　　自从几月前边关失守，接连几个大周边城落入这帮野蛮的强盗手中后，打劫财物，掳掠妇孺这些事自然少不了，尤其黑煞最是令人发指，顿顿餐桌上都少不了用抓去的大周小孩儿心肝做的菜肴！可怜那些孩子，大周军民，人人听说黑煞的名头无不恨得咬牙切齿。

　　漫天黄沙的战场上，皇子殿下斩杀黑煞，将那颗恶贯满盈的黑头举起来，军中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殿下衣甲上的光芒耀眼，如同战神一般威武，大周这边士气大振，而戎狄那边则吓破了胆，黑煞居然被杀了？这就是他们一直瞧不起的，手无缚鸡之力的南方病秧子么？！

　　戎狄自玉阳关败退后，大周军趁胜追击，趁着黑煞被杀，戎狄士气涣散，又连续收复了四座被戎狄占去的城池，百姓们夹道欢迎。大军张榜安民，每到一个城，年轻的大元帅都会亲自宣读出征前皇上交给他的圣旨，包括减免当地三年税负徭役和拨给粮食赈济灾民等措施，人们更是对国有明君感激涕零，天下一时间流传起许多歌谣，都是赞美。

　　二皇子身为元帅，身上却没有半点皇族子弟的骄矜或者大军将帅的高傲，不仅在战场上身先士卒，而且平时也对待士兵们十分平易近人，吃住都与普通士兵是一样的标准，还经常抽空去查看伤兵的情况。元胤本来就在军中有一定声望，这下更是升高了不只一个层次，边关将士归心，虽然现在大周还有两个城被戎狄占着，可以目前双方的形势来看，大周的胜利只是迟早的问题。

　　捷报频传，皇上龙颜大悦，一连好几天的早朝都是红光满面的。当然，皇上高兴的事情不只打了胜仗这一件，后宫中的柔嫔刚刚给她生了个小皇子，孩子虽然不足月，有点体弱，但是还是挺活泼可爱的。

　　他老了，老来得子，人生一大乐事。

　　何况柔嫔生的这六皇子十分是时候，他刚刚降生，玉阳关胜仗的捷报就到了，更兼柔嫔生他是在早晨，太阳初升，紫色的朝霞瑞气千条，将无数人都看呆了，紫气东来，大吉之兆，一直在皇上身边伺候的紫宸宫总管陆章当时就讨喜的道：“六皇子一定是天上的福星下凡，咱们大周的国运呐一定会蒸蒸日上，千秋万代盛世昌隆！”

　　听得皇上哈哈大笑，给六皇子取名为元泽，寓意这是个福泽深厚的孩子。紧接着又大赦天下，要知道在皇上这么多孩子里，一出生就大赦天下的除了这位六皇子，就只有四皇子了，四皇子那是一般的皇子公主可以比的么？那真正是皇上的心头肉啊！而且柔嫔的父亲也不再是八品小吏了，到底是皇子的母族，皇上封了他一个正五品的闲职。

　　皇上的一系列动作，紧张者大有人在，但是很快这些人又都纷纷把心放回了肚子里，因为柔嫔没有跟着被封，依然还是个小小的嫔。

　　也许皇上觉得以柔嫔的出身居于嫔位已经很不错了，而且上次还是连越两级将她从贵人的位子上直接晋升为嫔的，也许她蒙着面纱的容颜失去了对君王的吸引力，君王不再如从前一般怜惜她，怎么样并不重要，反正她大概已经不再在皇上的眼睛里了。

　　六皇子，生的挺是时候，得了皇上一些偏疼，但，也就是一些偏疼罢了。

　　他这样的皇子，得的全是表面上的风光，其实无依无靠，他有什么可以同那几个年长的皇兄们一争长短呢？当然，他还这样小，还不等他长大到有想法的年纪，说不定皇上眼睛一闭，天下就彻底没他什么事了，其实这也是一种福气，生为皇家子弟，能够如此，倒胜过被人用心“记挂”千百倍。

　　柔嫔挺懂事的表现的柔顺而满足，她的面纱一直没有摘下来过，露在面纱外面的眼睛，看着六皇子充满了疼爱，看来她今后唯一的依靠就是这个孩子了，当然，这已经比后宫绝大多数女人幸运不知多少倍，嫉妒她的人依旧大有人在，没了皇上的宠爱其实也不是那么的可怕，只要膝下有皇子，还怕什么呢？

　　天气一天比一天冷了，转眼接近岁末，宫里渐渐忙碌起来。按照惯例，新年夜宫中会举行盛大的宴会，宴请大周朝三品以上的官员以及他们的家眷，君臣同乐。皇后揣摩皇上近来心情不错，而且天增岁月人增寿，翻过这年，皇上就春秋五十了，皇后有心，授意颖妃和庄妃大办。

　　同时，和以往每年一样，皇后亲自给在明静庵中修行的宸皇贵妃下了帖子，请她出席新年夜宴，宸皇贵妃则也和以往每年一样的回复了皇后，她委婉的拒绝了，说自己已经是身心皆在红尘外的人，不愿意再踏出明静庵，只希望余下的岁月每天在庵中为大周祈福。

　　这位宸皇贵妃，出家有十来年了，年轻的妃嫔都没有见过她，但是她们个个都知道她至今依然在君王的心中占据着稳如泰山的位置，真是令人叹为观止，一个离宫十年的女人，她们这些人比花娇青春年少的眼前人，却比不上，真不明白凭什么。

　　年轻的妃嫔们没见过宸皇贵妃，但是颖妃、庄妃等这些宫中的老人是见过她的，因此她们大概能明白皇上为什么一往情深，可是她们也依然有参不透的地方，那就是皇后的态度，如果她们记得不错，皇后当年差点被废了吧，宸皇贵妃是对皇后的宝座发起了最致命冲击的人，但是后来，皇贵妃却无视君王的反对和不舍执意出家，皇后依然是皇后，即使从此皇上对她冷漠如冰，她也始终安之若素，而且逢年过节的时候，都不忘问候和关心皇贵妃。

　　心思玲珑如颖妃者，冷眼看着皇后的举动，与其认为这是皇后贤淑，不如相信皇后与宸皇贵妃之间发生过什么。

　　林岐这个太医院判不过是正五品，按理讲是没有资格赴宴的，不过呢谁都知道林家父子是特例，有太后关照他们，这不，今年林府也早早的接到了旨意，让他们父子去赴宴。

　　“麻姑，我的鞋袜还有好多双新的呢，你不用费神为我做的。”林清岚看了看新鞋上细密的针脚，知道麻姑昨晚又熬夜了，心疼的拉着麻姑的手，那双手虽然那么粗糙，可是也无比温暖。

　　“少主说的什么话。”麻姑微微嗔怪道，“快试试鞋子吧，要是合适啊，就穿它去赴宫里的宴会。”

　　林清岚刚穿上新鞋，麻姑给他做的怎么可能不合适？林岐就回府了，麻姑道了声：“老爷回来了，我倒茶去。”然后就退出了房间。

　　林岐在椅子上坐下，“回来之前，到礼宾阁外面看了看，各国使节已经来了不少。”

　　大周是现在最强大的国家，不像以前，以前大周、戎狄、百越三个大国是平分秋色的，但是自从三十年前戎狄分裂，十年前百越国师弑君此后连年内乱，大周就开始一枝独秀了。每到新年的时候，除了和大周积怨甚深的东戎狄不会派遣使节来，百越和西戎狄都会有使节来送上国书和珍宝，其余众多小国自然更不必说。

　　林清岚稍微想了想，“不知道今年百越国的使节是什么人呢？”

　　“还和往年一样。”

　　那位百越使节没见过幼时身为护国将军府千金的林清岚，当然林清岚现在长大了，又扮男装穿着官服，小时候见过的人也未必能认出来。最重要的是这使节也没见过将军身边的军师林岐，何况林岐在发型胡子等方面伪装了一下，且他们是座位被排在一众王公重臣后面，毫不起眼，同使节距离很远，即使使节见过国师发布的画像，那又怎样？所以尽管数年来同这使节同场饮宴了几次，他也没有发现国师一直在寻找的人，就是大周这两名太医。

　　“今年娴妃出了事，安国公府又受了不小的打击，我还担心过祝巫会不会起疑心，更换今年的使节，刺探大周这边的情况，现在看来上半年传说的百越民间出现了一个神秘组织，专门对抗祝巫的统治，的确制造了不少麻烦让祝巫无暇分心。”

　　麻姑端了茶过来，林岐拿起杯子抿了一口。

　　片刻后，林岐又补充道：“不过祝巫的心机阴险深沉，虽然百越使节没有换人，我们也不可大意。”

　　“要不，今年我们称病不去赴宴吧！”林清岚犹豫道，娴妃的突然死亡让林清岚认识到暗处有一支势力虎视眈眈，敌友难辨，而且安国公府现在只怕也对自己上心的很。

　　“不可。”林岐不赞同，“我父子之所以可以赴皇家夜宴，完全是因为太后的恩典，太后的厚爱是一层庇护，轻易不可以不去。而且我们两人难道就那么巧，都病得连个宴会都不能参加么？称病不去，只会让盯着我们的人更起疑心。”

　　林清岚陷入沉默。

　　见状，林岐温言道：“我那位故交，也就是娴妃的生母，祝巫的女弟子，大概过了这么多年已经不再被祝巫记得了。这几天太医院也放假了，只安排了公孙玖和许及两位太医值班，我看你现在腿也完全好了，这几天就别去藏书阁了，不急在这一时，也别呆在家里，出去走走。”

　　“孩儿知道了。”林清岚只得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新年夜宴，心中就无端的焦躁。

　　大周皇家一年一度的新年夜宴，就这样在林清岚莫名的忐忑中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