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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Part 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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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师,豆浆的味道还好么?这回买了不同的种类。”武松把一摞作业放在桌子上推整齐,笑着双手支住桌面。
“你是怎么知道我不喜欢甜味的?”施恩看了一眼垃圾篓里的空杯子,笑着把手里的报纸翻了一页。
“那回来老师办公室正好看见你在泡咖啡,完全没有加糖就喝了。”武松挑起眉毛回忆了一下,然后压了压脖子,“所以呢,老师?以后就要这种味道的豆浆了?”
“武松同学其实是个细心的人啊。”施恩的视线落在那一边的报纸页面上,那个点有些逆光,日光阴影下他的暗金色瞳眸如同包裹在半透明树脂中的冰冷琥珀,“那就这样吧,真是谢谢你了。”
“哪里,老师客气了。”武松愣了一下,直起身子有些局促地笑着挠挠后脑。
“班上来了新同学?”施恩抬了抬眼镜,放下报纸拿起花名册翻开,“骑剑术班转过来的学生们都认识了,不是还有从江南文武高校那边转过来的?”
武松想起庞万春和祝彪走进教室时脸上沉沉的冷气。后面跟进来的史文恭也没有什么好脸色,他们都曾经在宣和市的少年搏击大赛中败给班上的一帮兄弟。其实说起来他们也实在是相当厉害的武学生,但就是因为对这种厉害的清楚认知,输了才更是另一种难以释怀的滋味。
就像本该是战无不胜的天命猛地遭遇了失败一样,那种感觉更甚于普通的技不如人的叹息。
“武松同学?”施恩抬起眼睛看了一眼侧着脸眼神放空的武松,不看手上的动作也是清楚流畅地在“庞万春”的名字上面连完了最后一个笔画。
“啊,老师?”武松挺了一下后背回过神,忙是笑开,“嗯,是啊。他们是交流生,会在班上学习一阵子。”
施恩点点头,在下一栏上又按上笔尖。武松微微抻起了脖子看着施恩写字的动作,他很喜欢看施恩写字,包括他那个流畅漂亮的板书。
然后他猛地又想起来董平看见自己的笔记本时诧异的笑容,哼了一声撇撇嘴。
“还有一个同学叫……史文恭是吧?”施恩在“祝彪”下面写着史文恭的名字,武松点点头“嗯”了一声,看着他写完字放下笔和花名册。
武松看了一眼作业摞最上面的自己的作业本,好像做了什么小坏事似地咽了咽口水笑了,“那个……老师,没有事了?”
“嗯。”施恩已经又安静地把报纸翻了一页,“武松同学好像在等我再说一遍‘豆浆很好喝’?”
武松脸上哗地烧了一下,忙是摆手,“呃……老师,那我回教室去了。”
施恩没有抬眼看武松一脸被拆穿表情的微红,只是笑着点点头,“嗯,回去吧。”
“请问这是施恩老师的办公室么?”武松刚转身就听见了敲门声,然后微微打开的门缝外面露出了庞万春削峻的面容。
“是的。”施恩轻轻地把报纸放开一些露出眼睛,“请进。”
庞万春又把门打开一些,看着武松两人都没有话。武松耸了耸肩,回头轻轻鞠了一躬就擦过庞万春身边出了门。
后面的祝彪几个人看了武松的背影一眼,都跟着庞万春进了办公室。最后面的何涛伸手关上了门。
“老师,我们几个还没有化学课本。”庞万春走到施恩的桌边,在那一瞬间他突然产生了一种很奇怪几乎带起颤栗的感觉。
想往后退去,离这个穿着干净医褂和束身衬衫的年轻老师远一点。
就像眼前的是某种安静的还很漂亮的病原体。
“这样啊。”施恩放下报纸,侧弯下腰伸手拉开办公桌的大抽屉,“几个人?”
庞万春轻轻吞了一下咽喉才吐出声音,“四个,老师。”
施恩捏着四本课本直起身子放在桌子上,用修长的手指推了过去,“抱歉,我一下子还没有记住。”
“老师太客气了…”庞万春低了低头表示感谢,然后拿起四本课本磕了一下推整齐,回头看着那三个正有些局促却是好奇地环顾着办公室里一些奇怪仪器的人。
“有什么感兴趣的东西么?”施恩没有抬头却是看见了一般,手里的报纸悠悠地翻过了一页。
“不要乱看老师的办公室……”庞万春走过去用课本轻拍了史文恭的肩膀一下,然后回头向着施恩轻轻一鞠躬,“老师,那我们不打扰了。”
施恩轻轻一挥手指,没有说话。
庞万春推着史文恭和祝彪两个人往外走,却看见何涛还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他们三个本来就是想跟单独分配到搏击术二班的何涛说点什么的,当事人却好像对这间干净简洁的办公室很感兴趣似地站在那里不动。
“小涛,干什么呢?”庞万春把头探过何涛的肩膀拍了他一下,何涛也没动,只是带得庞万春的视线也落到了同一个地方。
那个黑色的好像是个望远镜的小东西是有些奇怪,但是又说不出奇怪在哪里,它不奇形怪状也难看出是做什么用的。
只是那种微微发出冷雾一般的黑色反光让人略感不安。
“这个东西很让你感兴趣么,何涛同学?”何涛吓了一跳,转头看着双手插进医褂口袋,如同一根剥光了皮的竹子一般苍净站立着的施恩。他的脚步很轻,就这么站到自己身边都没察觉。
“啊……没有,抱歉了老师。”何涛眨眨眼睛,鞠了一躬回手从庞万春手里的课本中抽出一本转身就走。
“喂,这小子……”祝彪看着何涛真的就自己出了门,伸了伸手没好气地握紧手指。
庞万春对施恩点头示了个意,这三个人也走出了办公室。
施恩看了一眼关上的门,又回头看了看那个貌似望远镜的黑色仪器,轻轻地吐出一口气。
“哎,怎么了?”何涛刚走到搏击术二班教室门口就被拉住了臂弯,一边被庞万春横着拖到天台那边去一边皱着眉头问道。
“你总是一个人走什么啊,不说说话。”祝彪轻拍了何涛的后脑一下,还是没好气似地抱起双臂。史文恭站在他身后,没什么力气一般地侧身轻靠着他。
“说什么?”何涛皱皱眉头,捏起手里的化学课本无聊地在肩膀上一上一下轻轻磕着,“那就说说你们…阿春,一班感觉怎么样?”
“怎么听着你像是笑话我们三个。”庞万春苦笑了一声,抬腿轻踢了何涛一下,“还能怎么样,看着不顺眼也要看着,咱们这是在人家的地盘上。”
“啧,虽然你说得对,但是我怎么这么不愿意听。”史文恭撇了下头,又把重量往祝彪肩上靠了靠。
祝彪扭头空啐了一口,然后向着靠在栏杆上的何涛抬了抬下巴,“小涛……?”
何涛盯着地面发呆,初秋的风还带着些残夏的热气,拂过头发带起一阵低沉的热流。
“什么?”他抬起头,眼睛依然放空地看着地面。
“小涛,你别总想那件事了。”庞万春压低了身子揽着何涛的肩膀,“毕竟过去挺长时间了啊。”
“真是的,把谁当成小孩子啊。”何涛顿了顿,一蹬脚摆开庞万春的手就往自己的教室那边走过去,“我先回去了。”
刚才那一瞬间安静的停顿里,何涛想的一定不只是“把我当成小孩子”这种事。庞万春抬身靠上栏杆,摇头轻叹了一口气。
“虽然是交流生计划没什么特别的用意,但是方校长还真是完全不考虑啊。”祝彪回过头,拱了下肩膀拱开舒舒服服靠着自己往下滑身子的史文恭。
庞万春抬起头,突然伸手一边一个拉过祝彪和史文恭,“行了行了,不想了。”
“那就是后天了?”何涛进了教室,靠在门口的墙壁上安静地看着那边坐木马似地跟张顺面对面坐着的阮小七。他正高兴地说着什么。
“嗯,这一季的社团主打就是咱们游泳社。”李俊摸了摸阮小七的头发,然后按住桌面侧头看向张顺,“顺子,你的个人泳安排在压轴的比赛进程里,可要好好干啊。”
“嗐,这没问题!”张顺笑着拍了下李俊支着桌子的手臂,“游泳社内部的实力展示式比赛,还有跟市内游泳队的比赛?听起来不错啊,我都要坐不住了。”
李俊看着张顺摩擦着手心的模样笑了,起身的同时一放视线就看见了靠在门口墙壁上的何涛。
何涛歪歪头走了过来,自然地对李俊笑了一下,“谢谢你的笔记,李俊同学。”
李俊接过他探身从自己桌子上捏起来的笔记本,“别客气。”
“所以……你们刚才在说游泳比赛?”何涛收回手靠在自己的桌子边缘上,目光淡淡地穿过李俊身侧落在张顺身上。
“嗯,是社团主打展示,这回是游泳社,还有跟市游泳队的比赛。”李俊点点头,“这是展示社团实力的好机会。”
“这样么?”何涛看着张顺支起一边的侧脸看过来的眼神,安静的眼神中带着些微明亮的暖流,他皱皱眉头转开视线看着李俊,“说起来,不知道我可不可以加入游泳社?”
“哎?”李俊愣了一下眨眨眼睛,然后手腕被拽了一下。他回头看着张顺点了两下的头。
“大家也不必装不熟,我游泳怎么样你们也都清楚的吧。”何涛笑了一下,顿了顿按住太阳穴,“虽然,的确是不如张顺同学还有阮小七同学那样完全就像小鱼似地轻敏。”
“呃……哪里有。”阮小七一抬腿跨过反着坐的椅子,叉腰不太自然地扯出一个笑容,“何涛同学你游泳的确是非常厉害啊。”
“别这么说,我知道你是在安慰我,阮小七同学。”何涛歪歪头,抬手轻轻按住李俊的肩膀,“不过进游泳社我想是足够的吧,李俊同学?”
“……嗯,是啊。”李俊挠挠头发,“正好也有一批新社员进来,何涛同学还可以帮忙训练呢。”
何涛眨眨眼睛,低头轻轻摸着桌子边缘绕过身子,“这个……倒不用吧。”
“你的实力可以的。”李俊笑了,看着何涛坐在椅子上交叉起两手的手指,“那么何涛同学,你也要参加这次的社团展示比赛么?”
“……当然。”何涛放空了一下眼神,然后单手搭到椅背上晃着笑道,“不知道现在市游泳队的实力怎么样。还有,社团内部友谊赛的话……”
张顺听到何涛的声音松开了撑着侧脸的手,“张顺同学,可以跟我比一场么?”
张横看了一眼弟弟,笑着拍拍他的肩膀,“说话啊,顺子。”
“当然……可以啊。”张顺抽了一下嘴角。他是想好好笑一下来着,但是他抬头就看见何涛的眼中弥漫着一股深不见底的漆黑气流。
“虽然肯定还是不如你,但是找找当年的感觉也好。”何涛双手搭起小桥撑住下巴,“就像那个时候一样……”
张顺皱了皱眉毛,起身走到何涛桌子边上放低身子,“我知道何涛同学你还是很在意当年的事。”
“在意什么?”何涛平着移过视线,那种动作张顺在施恩脸上见到过,只是何涛的表情虽然也很冰冷但较之施恩少了某种最寒冷的东西。
“就是……我是不是要再说一次抱歉?”张顺摸了摸头发,然后回头瞪了一眼啧啧出声的阮小七。后者毫不客气地回瞪了过去。
“抱歉?”何涛笑了一声,“张顺同学你在说什么啊。完全不是你的错不是么?”
“可是这样……”铃声打断了张顺的声音,他的臂弯被张横拉在手里。
“好了兄弟,回座位上去。”张横点点头,然后看了何涛一眼。眼中护食一般的淡淡嗔怒清楚地映在何涛的瞳眸中。
何涛没有声色地哼笑了一声,挪了一下椅子收回视线。
“就像当年那样……”何涛的手指不被注意地紧紧捏到一起,指节泛起的苍白色如同剥开的空白果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