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还在继续》越长岭

50、再也说不出的那些话

　　不止一次这样了，像是中了巫术，身体深处埋着疼痛的种子，遇见这样的目光这样的神色就会生出尖利的刺芽，血液里培育的土地大块大块的龟裂着，以为即将成长的开放的花朵却又消失不见。
　　莫小帆轻咽了下，决定在自己还有勇气前还没有后悔之前说出那些话。
　　“...王一阁...我...”
　　“我们该下去了。”
　　后背突然多出来的温度，正在被拉紧的衣服，垂下的目光，冷清的声音让自己全身一凛。
　　“...我...”
　　“这衣服很合适你，赶紧穿上鞋子，我先下去了。”
　　至始至终都没有抬起的头，再次打断的语气，转身离开的动作，让莫小帆心慌的紧追两步，伸出手向前方抓取着——可是却连裙子的一角都没有碰到。
　　穿着高跟鞋从楼梯上跑下去，真的不要紧吗？
　　紧握着栏杆的手指，发抖着前倾的身体，袒露着冰冷的双脚。
　　太过明显的答案，即便是自己没有说出那些珍藏了许久的话，就已经得到了太过明显的答案。意识还在模糊中，身体却早已收到了冲击。
　　站在大厅的圆柱边，莫小帆盯着杯中在轻轻摇晃的红酒，不停地回想起王一阁那个逃般的身影，有些体力不支的倚在了柱子上，眼神慢慢在房间里流转开来。
　　参加这种次数少到一只手都数不满的场合，从一开始的不停的心理建设：就当成一次活动对接工作好了，应该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等到婚礼现场，整个过程也的确如自己所愿没有什么问题：焦点当然是新郎新娘，过程有专业的婚礼团队进行着把控，王一阁和另一个伴郎履行着自己的职责。所以自己只要拿着一束白色捧花默默地在伴娘的队伍里走个过场就好。没有这种经历的人，在一段自我打压，已经有了会撑住的念头之后，却发现其实并没有自己什么事情，空落落的感觉实在让人喜欢不起来。
　　仿佛又回到以前每年都会参加的高中同学会：貌似熟络的开场，冷清的过程，被遗忘的离开。坐在角落里的自己并不会刻意地加入他们的谈天中，也不会太在意有没有人关注自己，只是因为一个人才来到这里，只是想通过某几个比较确定的人身上得到一些消息才来到这里，所以全程被忽略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因为不在乎。可是现在是怎么回事呢？
　　自助餐的婚礼形式，自由结交打着招呼寒暄的新朋友，勾肩搭背嬉笑怒骂着的老朋友，莫小帆努力地想让自己融入到这样喧闹热烈的氛围中，擎着高脚杯穿梭在人群中，认识的面熟的没有见过的，点着头保持着一层不变的笑容，只是不时定位在某个人位置的目光，暴露了自己的心思。
　　不远的距离，有些近视的眼睛也看得清那里满满的笑意，大厅的喧哗突然变成了背景声，莫小帆感觉有什么东西进到了耳朵里，自己接收到外界的声音都带着重声，忽远忽近，像是被封闭在某个独立的空间里，声音从头顶的某个角落不停地倾泻下来，一层又一层裹上身体，一层叠着一层渗进心里，掠夺着空气，压迫着呼吸。
　　“王一阁，这是你男朋友？”
　　挎在一起的手臂，亲密无间的距离，甜蜜的回应。
　　“今天来参加北大的婚礼，看样子，你也快了啊！”
　　“嗯，我们结婚的时候，也要来啊！”方汉奇炫耀式的回答，十指紧扣的自然。
　　“那当然了！日子定了没？”
　　“这么着急掏份子钱啊！”王一阁打趣的回答。
　　“看你抢捧花的时候那么积极，我看是你比较急吧！”
　　......
　　“王一阁，我听北大说，莫小帆和你一起住？”
　　莫小帆像是被抽掉了魂魄，丧失了心神，在迷迷糊糊中突然听到自己名字，惊醒般的定住了往说笑风声迈出的步子，提起了精神，握紧了手中的正在颤抖的杯子。
　　“嗯，我的那个店离她公司挺近的...其实也就是去年的时候偶然遇到的，她正好在找房子。”
　　“今天她也是伴娘，很漂亮啊！印象中上学的时候她都不说什么话的，只知道学习，真是没想到现在变化这么大！”
　　“我们都忙着自己的事情，也不是很熟，这次过来当伴娘，纯粹是同学互帮互助，大家都毕竟是同学么。”

　　莫小帆听着自己的白色高跟鞋在满是落叶的街道上发出空旷的声音，粗壮的树干在诉说着自己的长久年代，车子整齐的停靠在树边的停车位上。私家车，应该有不少是那个热闹大厅里的人的吧。莫小帆踩过地上灰黄的叶子，摩擦的声音，看着完整变破碎。只是又走了几步，王一阁的车子突兀地出现在眼前，白色的光泽在路灯的照射下，有点泛黄，它的左前轮停在了一块窨井盖上，这让自己想起了一些事，比如说《疯狂的石头》里的那个被堵在窨井盖下面的笨贼。
　　滑稽，可怜。
　　再比如，也曾经有那样一个在车轮下的窨井盖，上面是斑斑点点的红色血迹，从那里开始一路延伸，银行门口、美容中心、花坛边、台阶上，最后在一家美发店的门口看到了围在一起的人们以及用毛巾捂着左半边脸，仍血流不止的男人。莫小帆曾讥笑过电视中那些见到鲜血大呼小叫的人，然而当她亲见那一幕，虽没有惊慌失措，却也是头皮发麻。正在愣神，视线被阻绝，肩膀被轻轻地拥住，随着对方的动作转过了身。
　　“害怕还瞪着眼看！”
　　爸爸微眯着眼睛，听起来有些生气的声调，紧握在肩膀上的力度，传到心里的温度，离事发地越来越远的距离。莫小帆想起那天，话不是很多的父亲像是要把自己知道的所有趣事一次说完，一路走来，话语绵绵，像是唐僧。
　　谈话的内容早已忘记，清晰的只有肩膀上的重量和身后的温暖。爸爸给的安全感一直都是实在的持续的，莫小帆甚至觉得都可以摸得着看得见。
　　那王一阁给的呢？
　　都是编织的，自己编织的。
　　爱上王一阁却没有王一阁的日子里，莫小帆习惯了幻想王一阁：
　　走在操场边的林荫道上，一起自己散步的是王一阁
　　坐在教室自习时，同桌看书的是王一阁
　　食堂排队打饭时，在耳边窃窃私语的是王一阁
　　赶公交车上班时，和她分享耳机里音乐的是王一阁
　　被上司奴役同事冷落时，给她安慰的是王一阁
　　这么多这么多的王一阁，都是她的王一阁，却都不是真的王一阁。
　　真的王一阁只是在说，“也不是很熟...纯粹是同学互帮互助...”
　　梦如果做的太美好，醒来的时候一定会很难过吧，很不舍吧，很失落吧。
　　莫小帆在独自等待的时间里，在与王一阁久别重逢相处的时光里，在别人婚礼的喜庆之日，在深秋落叶洒满地的大街上，突然觉得自己一切有关于王一阁的行为和心思全部失去了意义：一直以来，一厢情愿。

作者有话说

　　哎哟我去，就一次审核后没看，就有乱码这种事情发生，翻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