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还在继续》越长岭

45、太多问题不明白

　　看到莫小帆的时候，王一阁正把从收银台上拿下来的订单分门别类的放到后厨的点餐口上，透过玻璃窗：即便是白天，仍然亮着灯的房间里，莫小帆穿着服务员围裙式的制服，长发被一顶从未见过的红色鸭舌帽遮盖着，挑选着需要马上放入榨汁机里的新鲜水果。翻翻捡捡，表情专注。
　　她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王一阁努力回想着昨晚：打烊之后，洗过澡，询问辛立远事情的进展，和方汉奇每晚的惯例晚安电话，已经纠缠了很久“十一过后能不能一起旅行”的话题被自己果断掐掉，除了上网和睡觉还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吗？
　　就住在对面的莫小帆回来了，自己怎么就一点感觉都没有呢？！
　　十一假期不是才过三天吗，怎么就回来了呢？！
　　“Super，Super！”
　　唤声打断了一发不可收拾的思绪，从店员那里接过点餐单的王一阁继续做着分类的习惯性动作，眼神不时从那些印满文字和数字的纸片上飘到那个正在招呼帮厨把刚做好的饮品端出去的人，接着从烤箱里取出金黄色的蛋黄切片吐司，摘下防烫手套，拿起桌上的夹子，把它们分拣放在独个的碟子中，取过奶油均匀地涂抹在边角的位置上，修整装盘。
　　手法娴熟，有条不紊，仿若完全就是长期在厨房工作的人。
　　她什么时候会做糕点的？！
　　厨房里这满满的融洽氛围，无需多言的默契合作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默默地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上，心不在焉机械地收着银，空闲的时间里看着从后厨里端出的一份份食物，王一阁不受控制地，小心地回望着那个依然忙碌的人。
　　和轮班的店员做好交接，王一阁收缩了下肩膀，活动下有些酸涩僵直的手指，默算了下前堂里大概还有多少的客人后，准备去享用因为忙碌已经推迟很久的午餐。
　　换过班的人都端着食盘，三三两两凑在一起，找着中意的角落，一边交谈着一边用着餐。王一阁随着大家来到后院，坐在固定的位子上，却没有急着去吃那些看起来色泽鲜艳的菜肴，左顾右盼的，似乎在找什么。
　　“是不是我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对？”
　　声音突然从旁边传来，王一阁微微地打了个颤，转头看了过去。
　　束起的头发，上扬的嘴角，含笑的眼睛，往日常见的清爽表情，不知道为什么今天，这一刻却感到有些不一样的明媚，还有些，刺眼？
　　“怎么这样问？”似乎感觉到自己的目光太过直接，赶紧收回有些失态的眼神，专心致志地挑出菜里的红色干辣椒，用一种听似轻松的语气反问过去。
　　“我刚听他们说，”莫小帆在王一阁对面的位子上坐了下来，揭开汤碗上的盖子，“你在监视我……”
　　“乱说！”急切地抢断，声音被放大，音色较平时有些尖锐，王一阁不自觉地舔了下嘴唇，“今天客人这么多，收钱点单都够我忙的了，哪有时间监视你……不是，什么叫监视你？！”
　　“只是一个玩笑……想想也是，是挺忙的，都有些忙晕了，所以我才会有些错觉吧。”
　　“什么错觉？”
　　莫小帆把目光移到前方，对上了那双充满好奇的眼睛，“总感觉有人在盯着我。”
　　“啊？哦，”王一阁错过对方一瞬不瞬，让自己心里直发毛的眼神，含了一口米饭，有些口齿不清的说着，“你恐怕是忙晕了。”
　　“下午休息，你有什么安排？”
　　“怎么了？”虽然前一个让自己心虚的话题被跳过了，可是现在说的这个事，应该只是随口一问吧，但为什么心里还是这样惴惴不安呢。
　　“有些配料不够了，应该到明天就会用完。”
　　“哦，我知道，已经联系了，货今晚就到。”
　　咀嚼食物的声音，汤匙碰到碗沿的声音，这些细微没有被周遭不间断的交谈声所淹没，反而非常清晰地传到自己的耳朵里，甚至是呼吸声，自己的，莫小帆的。
　　眼角的余光有意无意地收集着对方的信息：移动的筷子，被夹起的菜，微张的嘴，倾斜的手势，吞咽的喉咙，平静的眼色，淡然的表情。
　　一种疏离的姿态。
　　突然有些心烦，莫名其妙的心烦，王一阁轻轻地做着吸气的动作，试图压下那些拿自己无措的不解的情绪。
　　“……你，”王一阁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比较自然，“不是在休假？”
　　“嗯？”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哦，昨晚到的……”
　　“我昨晚没有看到你啊！”
　　再次被抢白的人，放下了手里的筷子，脸上突然有了笑意，身子微微前倾。
　　“……我的确没有，看到……”
　　伸过来的右手，越过餐盘越过食物穿过两人之间的距离，像是被装上了延缓的按键：被放慢的动作，白皙的肤色，逐渐清晰的纹理，明确的目的。
　　手指葱白，指尖淡粉。
　　轻点在嘴角边一小块干燥的皮肤上，王一阁顿住，忽然心悸，心跳如雷，呼吸的停息，脑海里的片刻空白，随着对方把已经取过的米粒塞进口中的动作，全部从被压制的情绪中显露出来。
　　发烫的脸庞，干涩的嘴巴，湿润的掌心，颤抖的手指。
　　“昨晚睡在李歆那里，今早回到这里的。”
　　一张一翕的嘴唇，没有情绪起伏的回答，利落收拾碗筷的动作，太过自然。不该这么自然。
　　那颗米粒，已经被吞下的米粒，从自己嘴角取走的米粒，王一阁盯着那张现在微闭着的嘴巴，想起了那天的梦，那个惊着自己的梦，突然心生失落，突然心生希冀。
　　“难道我的脸上也有饭米？”
　　“嗯？没有，没有没有没有……”连忙低下头，心慌的人没有注意自己筷子的方向，直到口中辛辣难挡的味道灼烧了眼睛，才赶紧大口的呼着气，看着一开始被自己拣出来辣椒，哭笑不得。
　　“你怎么搞得？”本来要起身离开的莫小帆，放下了手中的餐盘，抽出纸巾递了过来，“什么时候开始吃辣了？”
　　口舌有些麻木，王一阁只能摆了摆手，然后端起汤碗一气喝光，伴随着由快到慢的呼吸，难受好像有所减轻，“我，只是想试试。”
　　“想试试也要慢慢来，哪有一下吃掉一整个的，”莫小帆用纸巾擦着王一阁红透脸上渗出来的汗，“要是吃坏了肠胃怎么办？如果想吃辣的话，你应该一点一点的……”
　　这种感觉真是糟糕，可是里面又分明透着欣喜：亲近的距离，温柔的语气，体贴的动作。
　　“王一阁，王一阁……”
　　应该只是画面外飘飘忽忽的声音，却因为莫小帆停止的动作，拉开的距离，骤然的清冷，真实的响在了耳边。王一阁转过身，看见方汉奇抱着一束火红的看起来让人很是燥热的玫瑰，身形笔直，面带笑意。
　　心有所动地看向莫小帆，却只看到一个端着餐盘离开的背影。
　　离开的莫小帆，走来的方汉奇，手足无措的王一阁顿时有些喘不过来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