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还在继续》越长岭

40、恐惧中

　　一份香甜可口的草莓圣代很快见了底，黄先森微低着头，用眼睛的余光瞄着对面的人：坐姿端正，面色平和，右手持勺，专注地吃着杯中的食物。有条不紊的样子似乎让人觉得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呐，小帆...”有些担心的黄先森忍不住发了声，却被对方直接打断。
　　“我现在没有办法对你说我没事，也没有精力去和你说，为什么王一阁约了我之后，又和别人走了。”莫小帆声音压抑低沉，眉眼之间却保持着平静，要不是那紧握勺子的手在轻微地颤抖着，黄先森几乎都认为这次的意外如同往常一样是在她的可接受范围内。
　　推开面前的杯子，“我们做个约定，”黄先森抚上莫小帆发抖的手，“以后只要是难以承受的事情，你都要告诉我，不管我在那里...虽然我并不能给你什么实质性的帮助，好不好？”
　　对方只是看着自己，没有什么相对的反应，这让自说自话的黄先森性急起来，拍了拍她的手，“喂，我的话你有在听吗？！”
　　“我以为你说的约定是什么‘N年后如果我们还是单身就在一起’这样的呢，”莫小帆放下勺子，背倚着沙发，笑着说。
　　“嗯？我才不要和你有这样的约定，好像我找不到似的。”
　　“我再次看到她的那一次就是坐在这里，”沉默了一会，莫小帆突然开口，扭着身子看了会那个下雨天王一阁一行人离去时推开的玻璃门，然后转过身，仍旧保持着笑容，“我就这样的坐着，听到她的名字的时候，整个人像是被过了电一样。”盯着杯子里混杂颜色，莫小帆有些走神，“不停地在和自己较劲，说刚才那个不是梦也不是幻觉...其实，能够时隔多年后再遇到她，就应该感谢了，是不是？”
　　听语气，这应该是一个问句，可是配上莫小帆那看似和煦的笑脸，黄先森却无法应她一句：你不要多想，会好的。这样安慰的话语，此刻显得太多余。
　　“...你今天有空么？”
　　重重地点了点头，黄先森认真地盯着莫小帆，等着她的后话。
　　“我要重新给她买份生日礼物。”
　　“重新？那你知道她想要什么了？”
　　“问了其他的人，应该差不多吧...上次的她不喜欢...”莫小帆想起那晚在房门口，王一阁跟在方汉奇的身后，下楼之前，突然转身说出“…你的那个生日礼物，我要。”的时候，欲说还休的表情，和那时那个一闪而过的侧影一样的迷蒙，太不真实。
　　也许会一直都不喜欢吧。

　　车库的门在缓缓地关闭，光线一点一点的被压缩，眼睛适应着亮度变化的环境，王一阁坐在熄火的车里悄无声息，趴在方向盘上出着神。
　　昨晚收到短信后的欣喜很快被恐惧一步一步的侵蚀：一直不愿去细想的涉及到莫小帆一切的情绪变化，一直都在回避的有关于莫小帆所有的情感蔓延，努力掩盖不能发芽见光的渴望，现在却被一条短信轻易地揭开了，揭开了自己根本不了解的部分，揭开了让自己倍感恐慌的部分。
　　当把一件事情被定义成“灾难”时候，人们都会本能的选择逃避；当方汉奇打电话来说他已经安全到家的时候，王一阁就像找到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
　　原本认为所处的不同环境，结识新的人可以把自己从浮躁不知所措的境地里解脱出来，可是事情却没有像起初设想的那样轻松，整个心一直都留在了那个人身上：回来找不到自己的莫小帆，会不会很失望，会生气吗，会担心吗...或许在得知自己离开的情况之后，只是淡淡的笑了笑？或许一切都是自己想太多...她不是说她是为了学姐才进了现在的公司么...
　　自己失常的不时不停盯着手机的样子，想是太过明显，才会被看来神经大条的方汉奇都发现了，每隔一会就要问问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回去。
　　想回去，可是不能回去。
　　但是不管怎么捱，白天终会变成黑夜；方汉奇因为有事和自己道了别，转变方向去朋友那里讨回自己的车，在郊外转着圈却还是要回到家；那么躲了一天的人，今夜能躲的过了么？
　　轻手轻脚的上楼、换鞋、进入房间，当终于关上房门，王一阁长长的舒了口气：从拉上帘布的窗口透出的光线，完全可以想象出莫小帆此刻应该像往常一样，或是在书桌边摆弄着电脑和文件，或是躺在床上拨弄着平板。默默地听着门外的动静，什么都没有。甩了甩脑袋，打消那呼之欲出的失落感，王一阁进了浴室，准备洗掉从昨晚一直积攒到现在灰尘，落在心上的灰尘。
　　暂时忘却烦恼，沉下心来的人打开电脑，准备看看自己一直在追的动漫是否已经更新，希望今天能够在相对于前几天来说一个比较安宁的氛围下结束，只是“嘭嘭”的敲门声，让她的希望破了灭。
　　自己迟迟的没有应答也没有开门，外面的人似乎也没有恼怒，在有规律地再次敲响房门后，温和的声音清晰地透过阻碍传了进来。
　　“王一阁，是我，莫小帆...我想和你说件事，”王一阁轻轻地挪到门边，“十月三号，高中同学聚会，在省城。具体时间和地点，你如果要去的话，注意看下班级的群或者你可以问问董倩。”
　　听到这里，门外的说话声戛然而止。王一阁把耳朵贴在门板上，努力想听见额外的响动——只是什么声音也没再响起过。
　　动作先于意识，当看到莫小帆已经回到房里的身影，慌乱的心趋于平静，只是气氛却诡异的尴尬。王一阁的手仍然紧紧地握着门把，一面心喜莫小帆还没有关上门，一面懊恼自己超差的控制力和突然丧失的语言能力。
　　“...我刚才说的话，你都听到了吗？”莫小帆从即将关上的门边探出半个身。
　　“嗯，听听到了...我，我刚才吹头发，不是看视频，声音大，没听到...”
　　“没事，就是同学会，你要去的话，看下班级群或者问问董倩。”
　　“你不去吗...北大说过，你以前都去的啊。”
　　“哦，我今年有事，就不去了。”
　　“有什么事？！”看对方就要关上门，王一阁不自觉地松开了放在门把上手，向前迈了一步。
　　“我妈打电话过来，让我十一假期的时候回去一下，大概是有什么事情吧。”
　　没有表现出一丝愤怒的莫小帆，太过平静安逸的莫小帆，让王一阁心里没了底：难道真的是自己想多了，难道自己一直猜想的事情根本就是错的，难道一直梗在心中的那根刺只是臆测的子虚乌有？难道真是...学姐？！
　　莫小帆向自己道着晚安，接着就会关上门了。王一阁像是要求证什么一样，急急地说，“我今天不是有意，不是，今天方汉奇早上来接我，啊，我不知道...”
　　语无伦次，毫无逻辑，面对着安静的莫小帆，王一阁焦头烂额。
　　“王一阁...”
　　听到自己的名字，乱成一团的王一阁定了定神，有些茫然地看着对面的人。
　　“...这个送给你。”莫小帆打开了半闭的门，走到王一阁的面前，递出了一个不大的方形盒子，“我问了夏夏和辛立远，他们说这是你一直想要的游戏。”
　　懵懵懂懂地接过来，在莫小帆的示意下，打开了盒子，“怎么想起来送我这个？”
　　“生日礼物，补给你的生日礼物。”莫小帆退回到门边，“认识你这么多年，第一份送到你手上的生日礼物。”
　　“其实，你没有必要再送一份给我...”
　　“有必要的。因为看得出，上一份礼物，你很不喜欢...时间不早了，晚安。”
　　王一阁捧着礼物，看着对面紧闭的房门，觉得手中的物品越来越重，直压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