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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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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云龙静静地站着，专心欣赏着那副山水画的屏风。
施恩也沉默不语，只是站在那里看着父亲的背影。
“心下可是舒坦了？”许久，施云龙开口道。他的视线还没有离开屏风，像是想用视线改变屏画的线条。
“……爹不必如此尖酸。”施恩歪了歪头。
“我是不是说过那酒店终是个招惹是非的源头？”施云龙侧过眼睛，他从儿子的脸上捕捉不到一丝波动。
“我知道。”施恩点点头，“事已至此，说也无益。”
施云龙呵笑了一声，“这就是儿子跟老子说话的德性。”
施恩抬了抬脸。“虽是丢了施家的脸，但我也不会就此拱手相让。”
“休要给我惹事。”施云龙皱皱眉头，“蒋门神背后还有张团练，孟州地界里也是头把。我们与他拼起来没有好处。”
“爹是怕我报复不成。”施恩抬起手，慢慢地拨弄着耳朵边上的碎发，“没事，我有计较。”
“什么计较？”
在施恩将要说话的时候，有股强烈的窒堵感压在胸口上。好像是有种什么力量，阻碍他说出此刻的想法。
施云龙正把眼神锁定在儿子递过来的名册上。
“武松英雄豪杰，与他结交是我之幸。若能请他帮这个忙，此事可成。”
施恩的声音有些机械。施云龙推开名册，抬起头，长久地与儿子对视。
“这个帮手请得好。”施云龙笑了。
施恩后来常常回忆起这个画面，暗沉的小厅里他和父亲这样对视着，关于武松出现的意义。
他得出的结论是，我是一个混蛋。
“……是啊。”施恩也笑，“我会夺回快活林，怎么说也是我施家的营生。”
“我听了这句话是不是应该很感动？”施云龙突然长长地笑了几声，还轻轻拍了几下桌子。“我施家的营生。我的儿子也就是这点营生罢了。”
“爹。”听着那么尖酸的话语，施恩就像是在唠家常一样毫无异样，走上前捏起名册放入烛火，“身弱不能习武之事，我总觉得不能算到我的头上。”
火苗迅速地吞没着纸张。
“对啊，”施云龙点点头，用力地，“是我的错。”
走到厅廊的时候，施恩看见管家看着天发呆。
“一把年纪，在这里吹着风做什么，快去歇着。”施恩脚步停也不停，拍了下管家的肩膀就走过去。
“公子，小人都已办妥当了。”管家回过神，跟上公子背后。
“以后三月内都要如此。”
“三月？”管家抬了抬头，“武都头是个耿直汉子，这闷葫芦恐怕挡不了他三个月。”
“那是后话，先这么办着。”施恩的脚步很快。只有管家知道，这孩子与他父亲一样，心里有巨大的结掏空心力的时候，才会那么快地走来掩饰颤抖。
公子何时拧上了心结？
“他若是问起时，你只敷衍他，说到了时候我自会拜见他。”走到自己房前，施恩长长吐出一口气，转头看着管家，“明白了？”
“公子放心。”
“快歇着去，看你脸色发白。”施恩挥挥手。
不过初秋，夜色却很冰凉。
失眠的毛病已是许久。施恩还是惯常的姿势，单腿弯合踩在椅面上，手臂搭在膝盖上。
“这个帮手请得好。”
那时的施恩还不明白，面对这句本来就是他想法的话他为什么会那么窒息地沉默下去。他只是想起了武松那双明锐的眼睛，然后就怎么也无法痛快地说出“是啊”二字。
遥对着施恩的失眠，武松已是酣然入睡。他的命运在太短的时间里大起大落，施恩给他安排的舒适单间接纳了他许久时日以来头一个安眠。
暗色的月光洒落进来。
施恩并没有感觉到仇事将报的快意，虽然他知道武松“的确是个好帮手”。对蒋门神咬牙切齿的愤恨，全被淹没在此刻不断在脑海中闪现的武松的明眼之中。
“真是个废物。”他点了点自己的额角，咳咳地笑出了声音。
在很久以后的后来，梁山之上，曹正曾经很是羡慕地搭着施恩的肩膀，“兄弟真是好福气，那么早就结识了武二哥那样的好汉！我真是恨自己很晚才结识他。”
施恩呵呵地笑了，顺手拍了拍曹正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背。
“兄弟，”他是笑着这么说的，“我希望自己从没认识过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