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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一千年的距离 ...

  •   我心烦意乱的退到后台卸妆,其他姑娘们又上场跳起了新一轮的群舞。场外的客人们热情高涨,今晚大概能让杨总管赚的盆钵皆满。我迅速换回自己的装束,抹去脸上的彩墨前,我不禁再次端详镜中那似曾相识的自己。

      不会这么巧吧!一次也能被他撞见。我宽慰自己,或许只是认错了人。然而还是尽早离开比较保险。我顾不上找杨总管讨要诊金,提起药箱便从后门溜了出去。一路上我走得飞快,心里不免问我自己,你到底在心虚什么!前面再转过一个弯,就要到家了,偏偏在这时突然有人从后面捉住我的手腕,将我拉回身,我便对上了那双总在梦中让我心烦意乱的眼睛!

      “你去哪里了?”凌云脸上阴晴不定。他换了一件月牙白色的长衫,年轻的脸庞略显清瘦。“你来了?我刚去长乐坊出诊回来。”我指指手边的药箱,理直气壮。

      “是么!我刚去妙音阁找你,怎么没有看见你?”“呃,我在后面给一个新来的舞姬包扎——”没有解释的必要了,他轻轻抹向我的唇边,将手指上粘下的残红展示与我。“原来我还是见到了你,只是,我快要认不出了。”言语里浓浓的责备,我怎会听不出来!

      我挥开他的手,退后一步。挑眉面对他,索性摊牌。“不错!你看到了,那就是我。怎么样?接受不了吗?那才是我本来的样子!”

      他急了,“你最近缺钱吗?缺钱可以跟我说啊!干什么要去酒坊卖弄风骚!呵,我倒忘了,你究竟是缺钱才去的酒坊,还是去了酒坊才缺钱!”

      我气得够呛,“李凌云,你当我是什么?是你养在城外的小情人吗?我干嘛要管你要钱?你是我的什么人?我缺钱了自己会挣!挣完想怎么花就怎么花,你管不着!”

      他抓着我的肩膀,两眼冒火朝我吼到,“你就是那么挣钱的吗?做一个酒肆舞婢!”即使是大唐,即使是美艳的胡姬,说穿了也是有钱人玩赏的金丝鸟罢了。杨贵妃霓裳羽衣,谢阿蛮凌波微步,起码也得先入得教坊,得名师指点,方能被世人尊重。而酒肆的舞妓,的确是最末等的,连大户人家养来观赏的家妓都不如。

      然而我不想跟他争论。我们之间横着的是上千年的意识形态。我不想也不能给他一一解释。我又怎么可能指望一个生活大唐时代的古人与我心意相通,三观相合。我豁然间觉得放下许多心结,心平气和的笑了,我跟他终究是不可能,何须杞人忧天的担心将来组织能不能批准。“李凌云,我就是我,我不是你认识的任何一个女人。我要的是一个能与我携手纵情,自由自在无需猜忌的伴侣。如若没有,我宁愿此生孑然一身。而你要什么,你最好自己想想清楚。”

      说完,我绕过愣住的他,独自走了。希望他也能明白这点,洒脱的放下这一段孽缘,回到原来的轨迹上走完属于自己的人生。

      但是下一秒,我就被一个猛烈的力量撞到,被一个冰凉的胸膛环抱。“姐!我只是想要你。我就是想要你!”

      我想要推开他。这种时候,彼此最好都先静一静。然而触手却是不同寻常的温度。我转过身伸手抚上他额头,皱眉道,“你发烧了?发烧你还来长安干什么!”他却嘴硬道,“我没有。只是路上淋了雨。”真要命!原来他煞白的脸色竟是因此,也怪我一时粗心。我二话不说拉着他回家,他大概被我的怒意镇吓住了,乖乖的没有言语。

      我把他冰冷的外衣扒下来,将他塞进被子里。赶紧生火熬上姜糖水。没有体温计,我只好数他的脉,快的吓人。路上的奔波,一个人又没有下人跟着,淋了雨也不知道照顾自己,偏偏还要去长乐坊跟我吵架。

      他抱着被子看着我忙这忙那,还不忘问我,“姐,我是不是快死了?”我向天翻个白眼,“没错,你快死了!而且是蠢死的!等你死了我就去嫁给你大哥,他应该没有你这么蠢。”他嘿嘿笑着,“那我可不能让你称心如意。”也不知道在高兴个什么。

      这一夜胡乱睡下,第二天他倒是烧得更沉了,一动身上全是汗。我急得不行,这八成是有炎症,若是拖成肺炎就麻烦大了。可是我的消炎药早已尽数告罄,中药药理我又不通,没法子只好去请了附近一家有名的中医老大夫。那大夫早就听说过我,逮着这个机会当然要好好刁难刁难。他嗓门洪亮,恨不得让整条街都听见,“宇神医还有治不了的病,需要劳烦老朽啊?”

      我陪笑到,“王大夫,瞧您说的,晚生那几下子不过是旁门左术混口饭吃罢了!一直想着向您学几招,还怕您嫌我资质低,不收不是?医者父母心,知道自己的斤两也不能胡乱给人治您说是不是?这远近我就信得过您,哪有不来向您讨教的道理?”

      我给足了他面子,他便得意洋洋的带上药童,大摇大摆的随我而来。我不怕旁人笑话。术业有专攻,何况我本来也不是医学院出身的正经大夫。我也不算违心。在没有检查手段缺医少药的时代,代代相传的经验医学总有它存在的道理。

      王老头眯着眼睛摇头晃脑的号了许久,睁开眼睛笑道,“无妨,普通伤风而已,只是这位公子近日似乎劳累过度,气虚脾弱,易受邪气外侵,需要好好调理呀。”说完便叫药童过来,录了两副方子。

      我亲自将王老头送回去,表明以后要多多上门讨教,哄得他乐开了花,顺便把药抓回来煎上。凌云不服不忿的躺在床上抱怨,“瞧那老头的猖狂劲儿!你比他强多了!”我白了他一眼,“也不知道谁成天里给我找麻烦!”

      几副药下去,倒是见效。除了出诊,我便都在家陪他。“要不要请罗掌柜捎个信给你大哥,跟他说你在我这?”凌云也紧张起来,“我没告诉他我见过你。不然我明儿个回去吧,还有好多事等着我呢。”他这个样子,一个人回去我可不放心。我想起王大夫说他劳累过度,这一年来他开始上手接管家里的生意,还要瞒着凌志私下里打听我,找我,的确是累人。

      “凌云,等回去了好好帮你大哥,别整天想着往我这跑。我在这挺好的,不用你记挂。”烛花跳动了一下,他眼睛亮晶晶的望了我一会儿,又垂下眼去,“姐,不是我想。可是你不在我身边的时候,我总是不得安心。”

      我看着他清瘦的脸庞,多想不负这相思之意,却只能苦笑着说,“凌云,你知道你看上的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吗?我快满三十岁了,况且,我恐怕不能生育。”为避免万一,组织给每一个出任务的女性上了避孕环。这东西取下虽然容易,却需要假他人之手,我自己是做不到的。

      他没想到我会说这个,呆了片刻,不自然的笑着说,“不生育好。我娘是生我死的。嫂子也是生小侄子时没的。跟你在一起,我就不用担心会像大哥那样痛苦了。”

      我一时心痛的不知如何安慰他,只能抓着他的手。这一夜我又梦到自己在黑暗的河水中漂啊漂,我试图攀住一棵树枝却总也抓不住。突然我被一张抛下的网罩住,拉上了岸,我慢慢转醒,发现凌云手脚并用的缠得我好紧。

      凌云死都不肯惊动罗掌柜,我便只好琢磨自己送他回去的可行性。这他倒是高兴,让我干脆关了店铺跟他回洛阳去。做梦!我敲醒他,送完他我还得自己回来。这么折腾也不知道是图些个什么。我向罗老板告了假,只说是去走门亲戚。去妙音阁看了看比亚娜恢复的情况。小姑娘看见我高兴得不得了,操着才学不久的汉语跟我说谢谢。杨总管付了我诊金,还有那瓶我早已垂涎的葡萄酒作为谢礼,我便笑着说,“不好意思,在下出门正等钱使,酒我就不收了,麻烦杨大总管给变个现吧?”他正舍不得那瓶陈年佳酿,屁颠屁颠找账房支银子去了。

      我将凌云寄养的马匹领回来,又去市上给自己买了一匹,准备好干粮,将大门上锁挂上暂不营业的牌子,带上肉肉准备上路。凌云却说等等,进屋将我的金簪翻了出来递给我,说是贵重物品必须贴身携带。这个家伙是怎么知道我把簪子收在哪儿了的?

      一路上秋意甚浓,我们走走停停,倒像是出游一般,到了渡口雇上船家,顺黄河而下,两岸猿鸟悉悉,层林尽染,美的令人惊叹。上一次走这条路,我惶惶如逃难一般。而凌云更是每每匆匆而过,我们都错过了沿途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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