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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飞光飞光 ...

  •   调养了几日我便好了。普通感冒而已,连药都懒得吃。从那天开始李府上上下下都对我毕恭毕敬。看来我神医的名号是要坐实了。我才知道李家的朱雀堂并不是我想象中的什么帮派组织,而是洛阳首屈一指的金银首饰铺子,坐拥全国十几家分号,甚至还承办宫中夫人们的首饰。三代单传,到了凌字这一辈,幸得两子,开枝散叶,李老爷高兴坏了,把小儿子视为掌上明珠。幸好老爷子过世的早,不然真不知道要宠成什么样子。凌云年纪尚轻,家里的大小事务都落在了大哥李凌志的身上,他的院里常常门庭若市,就连我去复诊,都往往要等上半个时辰。

      他的腿开始慢慢恢复知觉,我便每日叫下人备上热水用来浸泡双脚,以帮助血液循环。然后再亲自帮他按摩下肢。他对我消了戒心,偶尔会跟我聊上一两句。欣赏这样一个男人躺在床上任你拿捏,本身也是一件赏心悦目的事情。只是李凌云常常跑过来凑热闹,人家关心自家大哥,我也没理由赶他,便由他去了。

      就这样恢复了一段时间,我觉得可以开始增加一些负重锻炼了,便让李凌志尝试站立,以刺激肌肉的重新增长。他虽然尽力尝试,终究太久不曾用过这双腿,我只好用双臂架在他的腋下,帮助他一点点增加腿部承受的重力。他比我想象中要重许多,我只能半架半抱,实在吃力。好在凌云跑得更勤了,大多数时候,都轮不到我上手。

      凌云这小子跟我已经混熟了,常常没大没小,有事没事的跟我嘚吧几句。我若心情好,便跟他斗上几句嘴,若心情不好,哼哼。可惜他学不会察言观色,常常被我骂得灰头土脸,却还乐此不疲。

      天气越来越冷,我带来的衣物略显单薄。李家正张罗着添置过冬的大衣裳,顺带也做了我的。凌云趁没人的时候问我,“蓝姐,要不要给你做几身红袄斗篷?”我斜睨着他,琢么这小子又转什么鬼主意呢,这府里的人除了李凌云,都不曾发觉我是女子。倒不是有心刻意隐瞒,实在女子装扮太过麻烦,我也不会那些花样繁琐的发髻,只好将头发束成一束,图个利索。他此刻的脸上倒是真诚。我便难得和颜悦色的说,“不用了,我不会穿。”

      人前他从不叫我姐。大概是以为我有什么了不得的缘由必须以男装示人,便处处替我掩护。倒是个有心的孩子,只是太年轻了些。过些年应该会长成像他哥哥那样优秀的男子。

      “那你缺些什么,一定要跟我说。瞧你这两日脸色都不好了。”

      我缺什么?我缺卫生巾,我缺红糖水。我巴不得能捂在被子里一整天不出来。做一个古代人是多么的不容易!我转念一想,便管他要了一个暖手炉,一些新棉花。他以为我只是畏寒,便屁颠屁颠的弄去了。

      十一月九日,天有初雪。傍晚我从厨房要了壶酒,拿回房间自斟自饮。这是我五年前流落此地的纪念日。每年这天,我都要喝上几杯,纪念自己又活过一年。大户人家备的酒果然厚道,一点没兑水,热辣辣的滚下去,再一路烧上来。几杯下肚,手脚暖了,脸上也燥起来。想起当初老大、师兄、慢慢,还有其他部门的几个兄弟,我们总是凑一群人出去泡吧喝酒,唱k蹦迪掷色子,好生快活。这些年总是一个人,连喝酒也没意思。

      院外一盏灯照了进来,我仔细一看,认出是凌志身边的侍童小五儿。他恭恭敬敬的站在廊下,说大公子屋里摆宴,请我过去。我已有些头晕,本想推脱不去。谁知凌云不肯作罢,亲自跑了来,一进屋就说,“好啊!我当你真的不舒服,原来自己喝起来了。快跟我来!今儿个新到一筐螃蟹,肥的很!蒸了咱们好尝鲜!”不由分说拉起我就走。

      原来他们在内屋里摆上一小桌,上了素鹅,桂花糟藕等几个下酒小菜,中间一个精致的柳筐,一只只鲜红的螃蟹肥鼓鼓的,煞是诱人。下人们也退下去了,在厨房另设,只留小五作陪。我虽然不大好螃蟹,但也欣然入座。陪他们尽兴便是。这酒又不比我之前喝的,陈年佳酿,果然香醇,我不禁多喝了两杯。酒过三巡,气氛甚好。凌云提议说,咱们光喝酒多没意思,不如行个祝酒令热闹一下。我连连摆手。这些文雅的诗词歌赋,我可是丁点不会。何况头晕晕的,如何作得出来。

      李凌志微笑道,“只是图个热闹,我们亦不是文人,不通作诗,不过轮到的吟一句古人做过的诗句便罢了。只要是祝酒,应个景就好。”我脑子已经不好使了,傻笑道,“那唱个歌算不算?”“算!算!我先来!”看来凌云这小子早就想好了。

      “诗成有共赋,酒熟无孤斟。”没见他平日里读书,想不到肚子里还算有点墨水。李凌志便接了句“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大概是为了迁就我。五儿想了想说道,“劝君更进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十几岁的侍郎也学问这样好,真叫我刮目相看。凌云却说,不好不好,这是送别的诗,并不应景。说着笑灌了五儿一杯,呛的他直咳嗽。

      我想了半日,才想起一句“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忙念了。

      行了几圈下来,每个人都灌了几盅酒,渐渐放肆了起来。上学时不曾用心背过书,有限记得的几句李白的诗,往往又被别人抢了去。又轮到我时,我绞尽脑汁,突然想起曾经唱过的一首歌来,便摇摇晃晃的起身道,“我唱个曲儿给你们。一定应景!”

      飞光飞光,劝你一杯酒。我不识青天高,黄地厚。
      唯见月寒日暖,来煎人寿。食熊则肥,食蛙则瘦。

      我得意的唱着,恍惚间似乎回到了从前。老大和师兄们的脸,就在我的眼前晃着,我忍不住手舞足蹈。

      神君何在?太乙安有?天东有若木,下置衔烛龙。
      吾将斩龙足,嚼龙肉,使之朝不得回,夜不得伏。

      自然老者不死,少者不哭。何为服黄金、吞白玉?
      谁是任公子,云中骑碧驴?
      刘彻茂陵多滞骨,嬴政梓棺费鲍鱼。

      飞光飞光,劝你一杯酒。我不识青天高,黄地厚!

      甩脱了束发,甩松了长袖。青丝垂下,我现在大约是男女莫辨的邋遢样子,可是谁又在意呢!有人搀住我,我斜在他身上笑道,“师兄,你个王八蛋。你把我弄丢了,这么多年都不来找我!”我又指着坐在那里的人道,“老大,我活着回来了!你要怎么补偿我?我不会死的!一个人我也不会死。”这许多年,从一无所有到勉强自足,连我自己都佩服自己。好几次觉得撑不住,最后也都过来了。可是我够了,真的够了!我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何时才是尽头。如果注定回不去,我宁愿一了百了。

      第二日,我醒来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头痛欲裂,我抱着被子翻了个身才发现这不是我的被子。不仅被子,床也不是我的床,连着房间都不是。莫非我酒后乱性把垂涎已久的李大公子吃干抹净了?我吓得翻开被子,还好中衣还算完整,只是混乱不堪。

      大约是听到动静,侍女端着水推门进来,我认得她是凌志身边的慧儿。我尴尬的低咳了一声,慧儿倒大大放放的笑道,“蓝大夫可醒了?我们大公子吩咐不叫吵醒您。快梳洗吧。我叫人把八珍醒酒汤呈上来。”

      我不好意思的问道,“我昨天喝醉了?你们大公子怎么歇的?”

      慧儿掩嘴笑道,“岂止是醉了,闹了大半夜呢!我们大公子歇在书房了。”见我找外衣穿,忙说,“大夫的衣服脏了,我拿去洗啦。公子吩咐先找一件替换上。”说着利索的从箱子里拿出一件浅青色滚牙边的大袖衫与我。衣服大了许多,只好扎在腰上凑合一下。我又问,“什么时辰了?你们大公子的晨时复健呢?”问完我就后悔了。慧儿笑答:“已经过了亥时啦。大公子与二公子去铺子里了。说是今日太忙不得空,让慧儿向大夫告个假,明日再补上吧!”

      第二日复诊时,我不禁有些忐忑。但转念一想,我是医生,他是病人。我只管治好病拿钱走人,从此与他再不相干,便厚着脸皮还了衣服,并谢谢他照顾我酒后失德。李凌志看着我的眼睛慢慢的说,“蓝大夫。你...若你有什么难处,我能帮忙的必然相助。”我心惊,抬眼研究他面上的神色,不知那晚自己失言了多少。确定他并不知晓后,不自然的笑了笑,“哦?那你可要努力锻炼,好让我早日拿到银子回去修房子。”

      酒这东西向来误事,看来以后还是要收敛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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