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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第三十四章 回信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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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田木娇毅然决然得说出“保守治疗"这四个字时,李国强和李梅武仍旧举棋不定。
“保守治疗”只是以中药和食补,甚至不用住院,这看上去更像是“放弃治疗”的意思。
而放化疗对身体的危害的确人尽皆知。
他们都不想让梅风华最后的日子过得太辛苦。
关心则乱,生死大事轮到自己人头上,谁都难以抉择。
所以田木娇毫不犹豫得做了选择时,李梅武依然认为她这是事不关己的铁石心肠。
为此他一整天都没有理她。
田木娇倒是连续几天下班之后给梅风华送点汤水饮食。
说起来,她做得一手好菜,这个妈妈却从没尝过。
只是她每天也不多留,放下保温桶就走。
无论是医院里让人窒息的压抑气氛,还是梅风华热切的眼神,都让她浑身不自在。
祈风一每次都是陪着她去,却连病房也不进。
梅风华在发病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要田木娇离开他。
虽然时值如今他已经不那么介怀,却生怕自己露面又激起了她的怒气。
最终,李国强和李梅武还是决定给梅风华争取一线生机,化疗。
她是这两个男人毕生的最爱,若是此刻撒手人寰,他们两个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
李梅武申请了休学,每天守在病床前,当着梅风华的面喜笑颜开为她加油鼓劲,背地里却偷偷抹泪黯然神伤。
田木娇无奈,谁说化疗能多争取生机?她不懂医理,却懂人情。
如果化疗真有治愈的希望,医院为什么放着大把的钱不赚,给他们保守治疗的选择?
她不便再多说什么,只好在网上查遍了化疗病人的注意事项,更小心得提供饮食,希望能保证她的营养摄入和体力。
周末,田木娇照样买了一堆菜。
祈风一在她的厨房里帮忙,心疼道:“你也歇一歇吧。你们家的经济状况,要请个厨师都绰绰有余。”
田木娇叹气:“我也只能为她做这些了。听小武说药物让她全无胃口,只有我做的菜她还勉强能吞下几口。”
“其实你应该多陪陪她。”
“我知道,可我做不到。”田木娇转身扑进祈风一的怀里,“我是不是真的像小武说得这么残忍?”
祈风一紧紧将她拥住:“如果你真的残忍,就不会每天下班还为她熬汤到深夜了。她会明白的。”
“你说,我应不应该告诉田生?毕竟他和她夫妻一场。”
田木娇至今仍然对田生抱有痴妄的幻想,仿佛梅风华的病能让他幡然醒悟,挑起父亲的担子。
不然,梅风华若是走了,她就真的成了孤儿了。
“试试吧。”
“我给他打了电话,是空号。”田木娇叹息,“我有一个地址,虽然我知道里面住的不可能是他,可或许有些关系吧。”
“那就去找找。”
当天,他们去医院送了饭,便驱车前往地址上的那个小县城。
田木娇在路上才坦言了田生的所作所为,祈风一沉默不语,心底却对她这个生父没了半点好感。
对那个地址里住着的人,也同样不抱幻想。
可他没有说出口,他不愿亲口磨灭她最后一丝对于亲情的觊觎。
辗转找到那个地方,夜幕已经降临。
农村的小路特别难走,特别黑。
田木娇问了很多村民才找到那座荒凉的小屋,早已破落得不成样子,一看就不可能还有人住。
她还是敲了门。
片刻之后,旁边有村民凑过来看热闹,悉悉索索得不知在说些什么。
祈风一向其中一人打听:“大爷您好,请问这家的主人还住在这么?”
“这里早就没人了!”
“那请问这里原先住的是谁?”
“是那个败家的田生啊!”
田木娇一下回过头,“田生?真的是田生?!那他现在搬到哪里了?”
“他早几年就不在这里了。因为追债的太多,他才挪了地方,哪会告诉我们他去哪。他倒是留了个地址,说但凡有人上门讨债或者有什么东西寄过来,都往那个地址去。”
说着,老大爷回屋拿出了一张纸。
“姑娘,要不你去那里找找吧。前几年陆续有信寄来,我们都转寄到了那个地址。”
田木娇借着昏暗的灯光看清那个地址时,顿时懵了。
那是梅风华和李国强的第一个居所,现在早已出租。
难道给她回信的是租客?她心底浮现了一个模糊而不敢置信的念头。
她需要立刻知道答案!
“走,去那里!!”
祈风一驱车来到他们的旧居,早已是深夜。
田木娇却像着了魔一般,将门拍得砰砰作响。
租客终于睡眼惺忪得出来开门:“什么事?又是来追债的?”
田木娇立刻摇头:“我只是想问一下,这里收到的信都是谁来看?“
“你有病啊!大半夜的来问这个,收到的信不是我的,当然给房东啊!”
说完,他砰得一声关上了门。
铮,田木娇心里的某根弦,绷断了。
房屋出租的事情向来是梅风华一手打理的。
也就是说,她寄给田生的那些信,那些字字肺腑诉衷肠,极有可能都转寄到了梅风华手里。
而给她回信说一直爱着她,给她温暖鼓励的,也是梅风华?
若非如此,梅风华也不可能知道祈风一这个名字,祈雨最初的责问,也不会是"听说你想嫁给他"。
这个谜解开了。
她却宁可它永远无解。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道车里,又是怎么回到公寓的。
一直以来她所坚信的,咬着牙不放的,支撑她的东西,到底是怎么了?明明没有崩塌,甚至似乎拨开云翳露出了一丝光芒。
可她却有一种濒临末日的悲怆。
她恍恍惚惚得洗澡,在床上躺倒,依然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祈风一安静得坐在她的床边:"需要聊聊吗?"
他知道此刻她心底的防线正紊乱得溃不成军。
一直以来支撑她孤军奋战的动力源自对母亲的仇视,而现在,那个基石却山摇地动。
或许从梅风华病倒的一刻起,她的心就已经乱了。
如今,只是更多了一击而已。
这一击,偏偏是致命的。
田木娇摇了摇头:"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你也早点休息吧。"
"好,我给你讲故事。"
第二天田木娇起了个大早,她睡得并不好。
她梦见了梅风华,梦见她真正成为一个慈母,对她百般疼爱呵护。
她一声声说着,娇娇,我一直爱着你。
田木娇睁开眼,发现那只是个梦的时候,心里强烈的失落让她骤然顿悟。
她已经错过了这么久,不能连最后的日子也错失了!
祈风一起床的时候看见田木娇发来的微信:"今天我在医院,陪她。"
他扬了扬嘴角,她终于愿意打开心结,真好。
"好,有需要随时联系我。"
他也很快换好衣服准备回家,他要问问乔如姿,到底为什么擅作主张泄露他的秘密。
田木娇在病房门口停下步子,深呼吸一口,仿佛门的另一边就是颠覆性的另一个世界。
李梅武正好打开了门,连续的陪夜已经将他折腾得不成人形,整张脸憔悴得几乎脱了型。
"你来了?今天这么早来送饭?"自从梅风华得了绝症之后,他就对田木娇对梅风华冷淡的态度极为不满,以至于对她也冷漠起来。
在他眼里,她对梅风华的态度根本就是任性和叛逆,平时也就算了,都到了生死关头,梅风华心心念念的就是她,她居然每天只匆匆送了饭菜就走,简直不可理喻。
"我今天不送饭,你回去休息吧,今天我来陪她。"
李梅武挑了挑眉:"你良心发现?"
田木娇扯了扯嘴角算是回答:"就当我是心疼你吧,快回去好好睡一觉,往后的日子长着呢,别把身体熬垮了。"
李梅武是真的累惨了,回身握着梅风华的手与她道别,带着自己的包离开了病房。
田木娇不忘在他身后叮嘱:"告诉你爸,今天他也不用来了。"
李梅武的步子顿了顿:"知道了。"
田木娇又吸了口气走进病房,安静得看着梅风华早已脱型的枯槁面容。
肺癌本就是癌症里死亡率极高的凶险病种,梅风华刺激性呛咳已近三个月,早在一个多月前就已经出现了胸痛和痰中带血的症状。
如今,早已是病入膏肓。
她充满悲悯得看着这个本应成为她生命中最重要的存在的人。
仿佛上一刻她还对她打打骂骂,这一刻,却已风烛残年。
心电监护忠实得显示着她心跳和呼吸的频率,田木娇却觉得那上头的数字像是生命倒计时。
她几乎能看到生命力随着她每次艰难的呼吸缓缓散逸。
发病的速度,竟能快成这样。
一周一次化疗的频率进行了两周,到这周换成一周两次。
这不分青红皂白,对浑身所有细胞的歼灭,一共已经经受了四次。
纯白的枕套上,扭曲的落发尤为扎眼。
氧气面罩勒着她的脸,她的眼眶凹陷,面颊却浮肿,固定面罩的带子在她脸上勒出深深的,难以回弹的痕迹。
梅风华似乎感受到有人靠近,有些艰难得睁开眼,在看清身边的人时忽然瞪大了些,浑浊的眸子顿时闪出光来。
田木娇鼻子一酸,走近一步握住她的手。
她似乎要说话,又碍于氧气面罩开不了口。
她用力将手高举过头顶,像是要去够什么东西。
田木娇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到白色的呼叫铃,替她按响。
护士立刻进了病房,梅风华指了指面罩,目光恳切。
护士了然,替她摘下面罩换成简易的氧气管,随即指着心电监护上的右下角的蓝色数字叮嘱田木娇:"这个是血氧饱和度,如果这个数字降到85以下,立刻按铃,她还是需要面罩吸氧为主,不要聊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