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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貌合神离的同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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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山林中行走了一天,艾伦不想在四个成年人面前表现出疲态,硬撑着走到现在。瑞利一声止步扎营,坐下去就再也不想动弹。
劳尔将行李从马背上卸下来:“我去河边取水。”说完也不管其他人听没听见,拿着水囊径直离开。
艾伦坐在角落里,众人各自忙碌,没有人要求他起来帮忙,不多时帐篷就搭好了。四周可以燃烧的枯枝被收集起来,小小的营地中央燃起篝火,弓箭手霍伯特带着武器去寻找食物,巴克守在火堆边闭着眼睛,似乎困顿的即将睡着。
瑞利笑着去踢了他一脚:“警醒点!”说完也离开了营地。
艾伦调整着呼吸,偷偷灌了一瓶体力恢复药剂,然后闭眼抓紧时间休息。有人回来了,营地里有人窃窃交谈,声音很低,跟他们粗鲁的形象一点都不相称。艾伦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动了动身体,表示自己没有睡着。
不多时火堆上就飘来了馋人的肉香,瑞利大声的冲他喊:“嘿,小少爷,快点过来,再等一会儿我保证连骨头都没有你的份了!”
艾伦被吓出一个激灵,巴克发出刺耳的嘲笑声。
篝火边人已经到齐了,真是太糟糕了,他竟然一点都没察觉到。
这趟旅程比想象的危险,这些危险除了来自修尔费斯森林里凶猛的野生动植物,还来自于身边的“同伴”。
艾伦不相信任何人,更何况是声名狼藉唯利是图的佣兵。他请瑞利劳尔护送他经由修尔费斯森林前往托斯珂是很矛盾的事情:一方面他不信任佣兵,又不得不雇佣佣兵隐藏自己的身份并且摆平沿途哨卡。另一方面他交付的金币会让佣兵觉得他是一头肥羊,说不定会心生歹念,但是如果不交付足够的金钱,恐怕这些人根本不会送他前往森林。
艾伦就像当初在马戏团里走钢丝一样,小心翼翼的在几者之间保持住平衡,又要谨防某一方面失去控制。从钢丝上摔下去失去的只是一条腿,这一次可能是生命。
他必须伪装的更加强大莫测一点,让瑞利等人不敢轻易尝试跟他翻脸。这很难,尤其他连一个帮手都没有。艾伦不由自主的怀念起何必,虽然只是一把聒噪的没什么用的剑,但是哪怕是跟他拌拌嘴,都比现在一个人每一句话都要深思熟虑的好。
不不不,艾伦摇摇头,何必离开是对的,何必的柔软不值得他眷恋,那只会让他变的犹豫,变的弱小。
尽管理智这样告诉自己,艾伦依然必须要承认,跟没用的何必一起面对森林里的猛兽,要比跟身边的这群豺狼在一起舒服的多。
“你的胃口小的就像鹌鹑,需要我帮你解决掉吗?”瑞利一口咬断手上的骨头,牙齿磨合发出格拉格拉瘆人的声音。
“不必了。”
瑞利耸耸肩,转头对其余三人说:“我跟劳尔守上半夜,巴克、霍伯特守下半夜。没有问题吧?”
艾伦再次被排除在外,大家对此都没有异议。
午夜,盛夏潮热的风,从掀起的帐篷一角里吹进来,混合着泥土的腥味和一点汗水的味道。艾伦警觉的睁开眼睛,只见帐篷角落里坐着一个黢黑的人影。
“醒了?”
还没等他摆好防御的姿势,黑影率先开口,站了起来。
这是劳尔的声音。
意识到这一点,艾伦的神经没有放松,反而更加绷紧了。
“警觉心不错,不过你应该防备的不是我。”劳尔在艾伦身边躺了下来,“你去过威尼罗吗?”
一路上很少开口的劳尔忽然跟艾伦聊起天来。
“那里是我的故乡。每年丰收季结束之后是我们的狂欢节,威尼罗人狂欢节的服饰非常著名。我们总是把自己的愿想寄托在上面:想要耳朵灵敏,就在面具上制作巨大的耳朵;想要越来越美,就在衣服上缝制鲜花。我的父亲,我祖父,我祖父的父亲,都是铁匠。我还有三个哥哥,他们都很强壮,只有我,令父亲担忧。每年我都会去猎一头强壮的棕熊,母亲帮助我处理熊皮和熊头,制作成我的狂欢节服装。一年又一年,我总是期望着自己身高超过六英尺,胳膊大腿能堆起肌肉。”劳尔笑起来,“而我总是忽略掉,整个威尼罗,大概只有我一个人能够只身猎到一头熊。”
劳尔停下来,似乎在等艾伦开口,而艾伦只是沉默的听着,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听到一样。他尴尬的摸摸鼻子,继续说:“人类总是如此,渴望的东西如同一堵墙,你离它越近,就会变的越盲目,看不清身边其它的东西。”
艾伦可不觉得自己跟劳尔的关系好到能聊人生哲理:“你想说什么?”
劳尔猛的坐了起来,侧过脸,似乎正在看着他,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帐篷里,艾伦却有一种对方真能看到他的感觉。
“你太鲁莽了。”劳尔语气严厉,如同父亲教训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你聘请瑞利这样的佣兵团,跟一个人走进森林有什么差别?噢,不,至少野兽不会像他一样狡猾。当巨大的利益和极小的代价像一堵墙一样摆在面前的时候,他们就不再记得信用这个词怎么拼了。知道吗?我去取水的时候,他来找我商量如何分配你身上的金币。”
艾伦紧张起来,抱住斗篷迅速离开劳尔身边。
“如果我要害你,你还爬的起来吗?”劳尔轻轻嗤笑:“别告诉我你没有料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艾伦没有因为劳尔的三言两语放松警惕,也没有说出自己的打算:“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这是回敬,不想瑞利得手的太过容易,不过……或许是我想太多了,现在看来,一个只会抱着斗篷打滚的小男孩,或许并不能增加任何难度。”
说完之后劳尔就爬了起来,拍拍膝盖,掀起帐篷一角,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艾伦拽紧斗篷的手松开,一同捏在掌心的一个小瓶子顺势滑回袖子里,他出神的望着劳尔离开的角落。在那里,帐篷的帆布被夜风撩的微微翕动,幽微的月光随着它的轨迹在潦草的地面上划下起伏不定的弧线,不断变换。
瑞利三人不值得信任,来通风报信的劳尔就可以信任了吗?
不,如果他遇到一个比自己弱小的多的对象,手上握着大把的钱财,他也会毫不犹豫的敲晕他谋害他,将钱财抢夺过来。
劳尔跟瑞利有什么区别吗?在艾伦眼里,并没有。
临近黎明时,艾伦被叫醒。轮值后半夜的巴克和霍伯特到河边去了,瑞利正在准备早餐。艾伦走到拆帐篷的劳尔身边,低声说:“我可以信任你吗?你没有同意瑞利的提议,才会提醒我,对吗?”
艾伦的声音里带着一点想掩盖又掩盖不住的惊惶不安,似乎被劳尔昨晚上的话吓的不轻。
劳尔又恢复成了白天沉默寡言的样子。
“我,我家有很多钱,只要你帮帮我,把我安全的送到托斯珂郡,我的家人会给你一辈子也享用不尽的财富。”
劳尔依然不为所动。
艾伦急了,这时候瑞利却看了过来,他不得不停下交谈。低垂的兜帽遮盖住的那双眼睛,至始至终冰冷的,没有丝毫情绪。
再度上路,沿途的植被越来越密集,正午的时候已经无法骑马了,他们松掉马上的缰绳,让他们自己离开。四人经验丰富,没有带多余的东西,行李背在身上对行动的妨碍不大。
这就苦了艾伦,常年营养不良的少年本身力气就差一截,他表面看起来没有行李,宽松的衣服里却塞满了他从巴奈特城堡里盗出来的珠宝首饰。金银器物本来就要重上很多,在马背上的时候问题不大,这下子重量全部压在两条腿上。茂密的森林本身不具备供人行走的小径,虽然瑞利等人在前方带路,会劈砍出一条道,但是看似柔软的野草和凹凸不平的顽石统统成了障碍。
没有人对他施予援手,他也不敢向瑞利等人寻求援助。
没过多久又忽然下起雨来,他们躲避在一起巨魔芋的叶子下等雨停。天上的雨云一直等到午后,也没有消散或者飘走的意思。瑞利摸出一块怀表模样的罗盘,对着远处的高山测量距离。面色有点难看。
“这一片是五趾狼的地盘。我们必须在天黑之前走出这片区域。”
五趾狼已经迈入了魔兽的范畴,虽然与普通狼在外观上的区别只是后肢同样五趾,体型甚至比某些狼小上一些,族群也没有一般的狼群大。但是它们狡猾、暴虐、咬合力惊人、奔跑速度极快,并且兼具了普通狼种的执着于睚眦必报。它们大部分时候捕猎不是为了食物,只是为了追逐暴虐的本能。它们成群结队,每天在领地里绕圈奔跑,速度可以媲美爆发时的猎豹,一旦遇到体型比他们大的、有挑战性的敌人,他们就会像食人蚁一样群起而攻之。
瑞利的佣兵队是修尔费斯森林的常客,熟知这里每一块土地的规则。这从之前郊游一样安全轻松的行程中得到了充分印证,他说出这样的话没有人会白痴的去问原因。但是大雨同样不容慢待,它不仅仅会让道路变得危险难行,也会带来病痛,高温潮湿的森林中再小的病也能成为灭顶之灾。
就连瑞利的队友巴克都不想这个时候离开巨魔芋:“我想我们还有时间,这么大的雨,下不了多久。”
瑞利根本不考虑他的建议:“得了吧,快走!”
“我讨厌雨,讨厌湿漉漉……”巴克嘟囔着,磨磨蹭蹭的从行李里抽了件斗篷顶在头上,这才不情不愿的跟上队伍。
“小心。”瑞利托住艾伦的手肘,稳住他的身体。
艾伦此刻想逞强也有心无力,口气特别诚恳的对瑞利道了声谢谢。
不知道是否是这句谢谢取悦了瑞利,瑞利笑的开怀不已,一路都伴在艾伦身边,每次艾伦要滑倒时,他就伸手将人扶住,仿佛游戏一般乐此不疲。
那副愉悦的神情让艾伦后背的毛发立了起来。
马戏团里的老巫医,医术一般,巫术据说不错,他曾经教过艾伦一种非常不实用的预测危险的方法:后背的毛发立起来,那就表示他现在离危险已经很近了。
艾伦的身体僵了一下,透过兜帽的纺织纹理,瑞利的愉悦如同面对大餐,预习着餍足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