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时清欢》齐唐

3、四时清欢第三章霜降（三）

　　总以为，会一直这么下去，直到天荒地老，沧海桑田，仍是陪着你看尽山河，待青丝成为华发，仍执手相看。

　　料不到，竟是他亲手葬送了这一世情缠。

　　一杯毒酒，结束了父皇的性命，我甚至来不及见父皇最后一眼。

　　炉中火焰明明灭灭，召南眼神幽远，神色依旧是一副冷冷清清的模样。

　　你恨他？

　　恨？

　　央落摇摇头，我只是不知道如何面对他。

　　纵然父皇他有万般不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他终究是我的父皇。

　　更何况，我来这里只是为了求得一个真相。

　　真相？

　　我只是想知道，他怎么忍心，害死我们还未出世的孩子。

　　他知道消息的时候是那样欣喜，我从未见过他那样高兴，就连眉梢都终日带着喜色，恨不得将世上最好的东西都给予我腹中的孩子。

　　他怎么下的了手？

　　怎么能？

　　召南捻起手边香料，投进炭火之中，氤氲出柔柔烟雾，沉默良久。

　　你可想好了，此法一旦使用，三魂七魄皆化于无，你当真要为了这个答案，赔上自己性命？

　　劳烦姑娘。

　　幽幽一声叹息，起身从幕帘后走出，白衣华发，三千发丝间敛尽青霜月华，眉下是一双深红的血瞳，无悲无喜，看尽沧桑。

　　起袖，扬扇，指尖轻舞之间划出繁复的咒术，将空间微微撕裂开来，场景陡然一换，已是身处皇宫正殿。

　　内阁肱骨大臣跪了一地，年轻的君王神色间是不加掩饰的震怒，厉声道，你们竟要我打掉落儿腹中的孩子，你们可知道，姑且不论洛儿腹中怀的是皇嗣，单是妄论皇家私事一条，朕便可以将你们全数投放监狱。

　　臣等当然知道，观主上和王后感情甚笃，臣等也乐见其成，但，主上，你可曾想过王后不仅是郑国的王后，同时还是周越的公主，倘若，倘若真的诞下皇子，稍有不慎，战火四起，您忍心万民再经历一次尸浮血橹的景象。

　　主上，您不仅是王后的夫君，更是天下万民的王。

　　请您三思，这天下，实在是再也经不起一次血腥的洗染。

　　冕旒后的帝王看不清表情，只依稀瞧见微凝的眸子，似是在做着某种艰难的抉择，气氛凝滞间，传来呢喃二字，天下。

　　短短二字，却是已然做好了取舍。

　　金碧辉煌的大殿上，孤寂的帝王将绣着龙纹的衣袍紧紧攥在手里，涩声道。

　　准。

　　字落的瞬间冕旒后的帝王，眼角划出一滴清浅的泪痕，掉落在衮服之上，而后消失不见。

　　这便是你要的答案？召南看着央落，只问了一句，值得吗？

　　央落咬着唇，待开口却是唇边凝起苍凉的笑意，目光紧紧锁着龙椅上的帝王。

　　终究在他心里，我和孩子比不得整个天下，我早该认清，却仍是不愿相信。

　　央落婆娑着手里的玉佩，露出玉佩大红的缠绳，那是同心结的样式，丝绳缠绕间是几多缠绵，丝丝入扣，绳绳系情，一绕一缠间是一世爱恋。

　　同心，同心，只愿从此与君一心。

　　郑王找来的时候，是两天之后，几日的大雪难得的放晴，召南站在雪里，苍白的容颜映着晶莹的雪色。

　　眼前一身衮服华采的帝王，俊朗眉间是掩不住的憔悴，只那一双眼，深邃，凌厉，洞若烛火。

　　你要找的人要已经不在了，召南开口，眼神间闪过一丝复杂，她有话要我带给你。

　　来世，莫再相负。

　　来世，莫再相负，那今生该当如何？你可知，我想要的不过是这一世守着你，纵然没有孩子，我要的从来都是一个你？

　　你当真不懂，还是不愿懂？

　　帝王沉默了良久，突然大笑出声。

　　呵呵，央落，落儿，我们究竟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飘飞的白色帐幔中是帝王瞬间苍老的背影，跌跌撞撞消失在视线里。

　　召南松开手中的一点星光，那是央落最后的残念，尘烟散落间，是一曲情殇别思，散尽之后是寂若死灰，那年伊人浅笑终归再寻不得。

　　相遇的刹那，早已注定要用尽一生去尝尽相思。

　　院外的灯笼依旧在风中摇曳出昏黄的烛光，召南起身回屋，白色的发在空中旋出凄迷的弧度，藏身于世间的精魅，游离于人世间的悲欢离合，吸食人间的爱恨情仇。

　　只是，不知，下一次，又会是怎样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