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归虚之鬼蜮》皇九

2、锲子二：一睡沧桑

　　万虚之地，苍生塔已经被青衣女孩变成了一片山水之地，她直接枕在一片碧湖中，如同枕在一面透明的镜面之上。湖中不时有一群鱼儿凌空跃起，调皮地溅起湖水似雨滴落下。

　　青衣女孩目光一凝，于是那快要落在脸上的水滴便化作水雾散去。然后低头看着湖中一群巴掌大小的蓝色鲤鱼说道：“再调皮，我就把你们变成湖底的一块石头！”

　　“噗通、噗通、噗通……。”一群蓝色鲤鱼立刻一头扎进水中游遁而去。

　　青衣女子轻笑一声，然后仰头望向天上。苍生镜神奇地化作了了头顶的一片天空，世间万象便在这片天空中浮现。

　　青衣女孩静静地看着苍生镜中正在上演的故事。接下来上演的故事已经是距离上次的故事已经过了有五百年的时间了。

　　她的一天一夜便是世间的几百年。往往在她一觉醒来之后，在苍生镜中上演的故事已经早就更新换代了好几次。

　　幸好这次故事的主角皆是天神，几百年的时间对于他们长久的寿命来说也并不是很长。不像人间凡人那样，等她睡一觉醒来后往往都变作了一堆白骨，轮回转世了好几次。

　　五百年过去，九幽已经由女孩变成了一名少女，只是那眉眼之间越见淡漠。她此时正站在九天星河的云端之上与一众天兵展开着一场对持。

　　“九公主，天帝有命，命我等请你速回神殿就大皇子断臂之事做个解释。”天兵统领司兵恭敬地行礼道。

　　九幽伸了伸懒腰，一双血眸看向漫天灿烂的星河，精神欠佳地道：“解释，还需要什么解释。你就直接告诉天帝，就说那废物的手臂是本大神九公主我亲手斩下的便是。”

　　司兵听了这话，刚硬的脸也不由的一抽，有些犯难地道：“九公主，这件事事关重大，事实如何，还是待九公主亲自向天帝解释才好。你就，就别为难我等了。请九公主随我等回去吧！”

　　九幽打了一个哈欠，然后眯着眼睛睨了一眼司兵道：“随你吧，本大神今日心情不太好。要是再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来可别怪本大神手段残忍了。”

　　话落，一干兵将瞬间后退百步，望着九幽是一脸的防备和警戒。因为他们非常清楚，九公主的话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千万不要去花时间猜测九公主话中的虚实真假，找死而已。如若惹得九公主一时不好，还真有可能血溅当场。

　　九幽见此笑了笑，指尖缠绕起胸前的黑发，垂眸说道：“这些家伙倒是聪明了不少呢。”

　　倚在一颗银树上，九幽抱着双手闭上了眼睛，随着呼吸越来越平缓竟是睡了过去。

　　于是一众天兵也只好苦哈哈地在不远处行着注目礼。心中虽然憋屈，但是憋屈也没用，不说九公主的身份，就算抛却天帝之女的身份不说，那嗜血的冷酷手段不是任何人都可以承受得起的。

　　殊不知在他们重重包围之下的人也不过是九幽事先用法术做好的一个傀儡人罢了。而他们真正的九公主早就逍遥在人间的九州之中。

　　人间的一处精美的庄园中，九幽从她做好的傀儡人的眼中看到了这一切，然后用念力操控着傀儡人的一言一行，所做的一切完美得让一众天兵天将也看不住缺点来。

　　只因那木偶人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行皆是由九幽的在这无人的庄园中独唱角戏般地做了一遍。

　　“你这般任意妄为可想过后果？”一声清冽的声音响起，夹杂着一丝叹息。却是在一颗古树下静静地坐着一名青衣男子，寂然中带着超脱世俗的淡然。

　　九幽不在意地笑了笑，道“我做事从来不计后果，只要我高兴。”说着便走向青衣男子，从石桌上拿起茶盏自己倒了一杯清茶，接着仰头一饮而尽。

　　随后直接用袖子擦拭了唇角的水渍，道：“这次我来你这里除了躲避这些天兵天将，更是为了一把我寻获百年而不得的武器。”

　　“你要冷月？”

　　“没错，你可以提出你的要求，只要是我能做到的。”九幽眼神坚定地说道。她一定要得到冷月，这虽然这五百年的时间里她得到了不少神兵利器，可却都不是她想要的那把兵器。并不是那些兵器本身的力量不够强大，而是没有一把兵器可以与她真正地心灵相通，合二为一。

　　她要的不是一把强大的武器，而是一把真正能够听懂她心声的武器。

　　青衣男子握着茶杯，眼神悠远地望着左侧不远处的一颗菩提树，没有回应九幽的话，自顾说道：“已经过了一万年了，可她还是没有寻来，她是否早就不记得我了？或是还像从前那般贪玩而迷了路？”

　　九幽放下手中的空茶杯，坐在石凳上，看着眼前日复一日变得沉寂的青衣男子，道：“等了她整整一万年，你所求的到底是什么？”她真得不懂，一个人在漫长的岁月中独自等待着另一个人，是为了什么。

　　在千年前的那一个雪夜里她身受重伤，拼着顽强的意志躲开了魔族的追杀，也恰巧来到了这片山谷中，遇见了他。见到他的第一眼时，她看到的便是这么一双寂静的眼神。

　　可纵然她与他相识千年，她依旧不懂他，不了解他苦苦等待万年的执着。

　　青衣男子眼神中染起一抹柔光，“我只想再见到她的笑颜，还有偶尔对我撒娇，做着鬼脸的样子。听见她的声音，无论是她的碎碎念还是生气时的怒骂。我只想在没有忘记她的时候见到她回来。”

　　他是这样温柔地说着，谁都能听出的浓浓思念。他唯有在说起她时，那清冽的话中才会带着温软的笑意。

　　“忘记？万年的时间你都不曾有一日将她忘记，日日的想念已经成了你生活的一种习惯，又怎会有忘记的一日？”

　　“我违背了一场天意，违背天意者都必须付出沉重的代价。这一万年我迟迟没有等来本该承受天劫，却不想果然还是天意难测，许是它知晓我最在乎的是什么，所以现在时机到了，它也就会毫不留情得拿走。”

　　“可你不是已经承受了一万年的别离之苦，思念之苦。这难道不算？”

　　青衣男子拿起桌上的茶，浅酌了一口，“我所承受的或许还远远不能抵消我违背天意应该付出的代价。都说冥冥中自有天意，可这天意却是取走我的记忆，也是她留给我最后的一点东西。”

　　九幽抿着唇，叹息道：“我似乎知道你想要我做些什么了？”

　　青衣男子淡淡笑了笑，放下茶杯，起身走到菩提树下，“是，我需要从前的那段记忆，我怕有一日即便她站在我的面前我也不记得她，我怕与她错过，怕从此我的身边再也不会出现她。所以无论会付出什么代价，哪怕再一次逆天而行。”

　　青衣男子从袖中取出一串颗颗有葡萄大小红色的佛珠，爱惜地抚摸着这串佛珠，“一个倔强、天真、鲁莽、狡黠的小丫头却总说要渡人成佛，一门心思地要别人出家当和尚修身成佛的人也只有她了。”

　　九幽沉默地望着青衣男子寂寥的背影，然后望了望蓝天。感情真是一种麻烦的东西，做一个没有感情的神是一种福气。随心所欲，无牵无绊，不必为谁伤神，更不必为谁牺牲。

　　特别像她这样感情不太丰富的人来说，把爱留给自己就好了，干嘛还分给别人。

　　青衣男子将手中的佛祖交给九幽，说道：“我窥视天机，得知你与她会有所交集。希望日后你能把这串佛珠交给她。”

　　九幽低头看着掌心中的佛珠，那红色的不知道是何种木头做成的佛珠散发着淡淡的清香，闻之令人精神一振，甚至还能感受到自佛珠传至掌心的温热触感。此物绝非凡物！

　　“可我根本不认识她，即使将来我遇见了她，也有可能错过她。”

　　青衣男子盯着九幽手中的佛珠道：“这串佛珠会帮你找到她的！”

　　九幽握着手中的佛珠，上前几步，冷笑道：“找到她又怎么，你难道还盼望着她能来找你。这样不断地等待，不断地寻找有何意义？”

　　一阵清风拂来，扬起男子散于脑后的墨发和青丝发带，飘逸似仙，不似人间中人。他的笑带着些凉意：“这是她与我的宿命，除非我对命运妥协。”

　　男子顿了顿，仰头望向天际，须臾后又说道：“可我什么也不要，什么也不求，只要她，只要她在我的身边。我不在乎是否永堕轮回，历永灾之劫，只要有她就好。”

　　“即使万劫不复也在所不惜？”

　　“即使万劫不复也在所不惜！”

　　万虚之地，苍天塔中。青衣女子浮游于碧湖中，看着苍生镜中出现的青衣男子，心中莫名的一阵哀恸。“为什么看见你我的心会这般痛？”

　　人间凉薄之人很多，痴情之人也不少，这些年她也看了不少痴男怨女，却从来没有今日这般因为一段苦恋而感到心痛。

　　眼角一滴泪从脸颊上滑落滴入湖水中，瞬间湖面像破碎了的冰湖，表面的冰层被一滴泪全部融化。湖水刹那间变得水波涌动，青衣女子却直接闭上了眼睛，任由被湖水淹没，张开双手缓缓地沉入碧湖中。

　　脑海中那青衣男子的容颜是那般地清晰地浮现着，他那些悲凉的话一遍遍地萦绕在耳边。他说：“可我什么也不要，什么也不求，只要她，只要她在我的身边。我不在乎是否永堕轮回，历永灾之劫，只要有她就好。”

　　他还说：“即使万劫不复也在所不惜！”

　　好累！青衣女子忽然觉得满心的疲惫，从未有过的疲惫。她想，她现在需要好好睡上一觉。希望醒来后他已经等来了心爱的女子。

　　等到青衣女子沉到湖底，那些淹没她的湖水一下子从四周退散而去，消失无踪。眼前所有的景色都随着青衣女子的熟睡恢复了苍生塔本来的布局。

　　不仅碧湖消失了，蓝色鲤鱼不见了，就连天上的苍生镜也变回了原来墙上的一面大镜子。镜子里的景象也消失了，看上去与普通的镜子没有什么不一样。

　　在万虚之地是没有时间流逝的，世间纵是万年过去，这里也不会变化分毫。

　　而青衣女子再次醒来后人间已经不知道沧海变桑田了几次。对于青衣女子来说好似这一次是她多年来睡得最久的一次，也是最让她意外的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