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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情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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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净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阮星辰的腿上,两个人在沙发上睡得七扭八歪。电视还亮着,她昨天看着看着也睡着了。时间还早,她把阮星辰在沙发上摆成躺好的姿势,钻进他的卧室里换好衣服,洗了把脸就蹑手蹑脚地出了他家。
她走到楼下,刚跨上摩托,听到头顶有人叫她:“程净!”
阮星辰睡眼惺忪的,他探出窗户焦急地看着她,她朝他摆摆手。他喊:“你等我一下!”
“别下来了,早上还很凉呢,快进去好好睡一觉吧!”
“等一下!”他更着急了,“你手机号呢?手机号告诉我!”
“我们昨天交换了手机号,你忘了吗?我要赶紧走了,我家里人在催我呢。”她骑着小摩托绝尘而去。
他们自然没有交换手机号,她骗他的。在与孟谨即将走到末路的感情面前,这不算出轨,也不算艳遇。她只是把昨夜发生的一切都当作一个启示,那就是她要结束这段长达五年的纠缠了。
其实算不算纠缠她都不清楚,孟谨是如何有信心跟一个人耗上五年,专等她来开口?她一直在找房子,搬出去的时候随口说一句“已经叨扰很长时间”就好。她都能预见得到,如果她真正同孟谨摊牌,要求他给这五年一个交代,孟谨大约会说:“你想多了。”
她爱着孟谨吗?是的,因为这么多年孟谨对她的情分相当明显又如此忠贞,她也没再遇到一个比他更合适的人。多年的磨合已使两人有了自己的相处方式,这段感情是十分契合的。孟谨爱她吗?她连说确定的勇气都没有。这一次无非是两种结果,孟谨被她逼得承认他对她的感情,另一种结果更好亦或更糟,孟谨仍缄默不言,那两人就此分离。他们相识相知多年,割舍这段感情会很难,但不会比被一个人悬在空中多年更难,她心静如水,做好了迎接一切的准备。
她利用了阮星辰吗?也许是的,阮星辰似乎是一个符号,代表着除了孟谨的其他可能性。昨夜她遇到他,救了他,黑夜总是给人无限可能,令她觉得好像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只有在那个世界里,种种奇遇才会出现。一夜之后,他们碰面的机会微乎其微,过一阵子,她甚至会觉得,昨天夜里,就是一场梦而已。
她和阮星辰的相遇太短暂,告别时他焦急的眉眼又为这次分离添上些许悲情的色彩。她都不禁纳闷,不过是一夜的相处,他的反应怎么如此奇怪?不过,他肯定也会像她一样,很快就把这件事忘了的。
她找了个地方喝粥,将近八点时孟谨才打来电话,他嗓音有点哑,与平时相比反倒更添磁性,就是语气不太对,急急的,好像还有点不情愿:“你昨晚去哪了?也不来个电话。”
你不也是现在才来问我?她有点纳闷,还是回答:“昨天和欢欢出去,我中了一张spa券,就在那边呆了一夜,体验还不错。怎么,担心我了?”
“你说呢?”程净听着有点烦,到现在孟谨还是连心境都不肯剖白,她这几年真的是过给狗了。
“星期天你又起这么早。”她转了个话题,“我等一下就回去。”
“嗯,我给你留了早餐,赶紧回来吃吧。”
她疲惫地向家走去,孟谨也是一副没睡好的样子,眼袋都出来了。“快进来,豆浆和油条都热着呢,还有一只荷包蛋,都吃掉。”
她刚刚喝了碗粥,也不太饿。孟谨给她把早饭一股脑儿地端上桌,简直算得上盛情难却,平日里他体贴却不甚热烈,不知是不是因为她彻夜未归令他真的担心了。
她拿起筷子,把油条塞进嘴里,孟谨今天是这样的话,她有点不忍心要搬出去了,会不会是她误会了?孟谨就是这么个内向的人?
她把早餐吃掉,和他没话找话:“这个豆浆不是你平时买的那家的吧?另一个摊子的豆浆你不是说不好喝吗?还有这个荷包蛋,你今天煎得有点老了,不是你水平啊,怎么啦你?”
孟谨愣了一下,才没好气地说:“还不是你,整晚没回来,我做饭都没注意,生怕你回来没饭吃,还哪儿管去哪个摊子呀。”
“嗯。”她欣喜地瞄他一眼,没忍住开了口:“你昨晚干嘛来着?也没给我打个电话。”
“我……我看电视睡着了,想给你等门来着,结果醒来都大早了。还说我呢,你以后去哪儿一定记得告诉我。”
“哦,干嘛总批评我呀,不说了,补觉去了。”程净进屋换上睡衣,棉质的衣料很贴身,和昨晚相似又不同。
程净和孟谨的同学一大半在T市,三不五时就会搞个小聚会。这次是一对班对罗裴和施君乐牵头,他们四个平日里也是很好的朋友。程净怀疑罗裴要向施君乐求婚了,感情嘛,处到一定程度,要么决定相守一生,要是知道肯定没结果,就分开得干脆利落。
聚会定在光棍节,可以带家属参加。之前她和孟谨一直都一起去的,别人打趣,她不太发言,一切都听孟谨的解释,孟谨也就半真半假地澄清,该对她怎么样还是怎么样。不过今天她要自己去了。
这段时间里,她在孟谨家住得越来越不舒服,其实日子还是和以前一样的过,可是许多东西都不同了。她不知孟谨的想法,但她越来越多地想起那天晚上在外度过的一夜,那房子完全比不上孟谨的精装两居室,可她住得很安心。她与孟谨两人之间的交流越发流于形式,意见相左的时刻越来越多,却连大吵的精神都提不起。她越来越意识到,这里根本不是长久的居处,开始找房子。
中间有一次,程净叫上几个相熟的同学小聚,孟谨又带了一个她并不打算叫的同学来,虽是同班,但除了孟谨,他们这一圈与这名同学并无太多私交,孟谨在聚会前一日才顺口提了一句。她不愿意,孟谨把她说了一顿,认为她太小肚鸡肠,事情多,他自己看来不算事的事没想到她会这么介意。程净听了他的话,没再坚持,第二天的聚会,他们与那名同学交流得十分尴尬。
孟谨是知道的,他惹她不开心了。从前的方法就是没有方法,前几天先冷战着,过几天他就会用正常的对话试探她。程净觉得自己像一个行将就木的人,打不起精神来应付他,凭什么孟谨从来不道歉也不来哄她?她没给他回应的话,他还会反过来生气。这次且搁着吧。孟谨跟她说什么她都淡淡的,他晚上有时出去应酬,她干脆晚饭也基本上借故不回家吃了。这样一来两人倒是好几天没好好交流过了。今天有得尴尬呢。还好她房子找好了,再过一个礼拜就能搬进去了。今天聚餐的时候看看情况,她得找个机会告诉孟谨搬家的事,还不能伤着他,非得让他以为她纯粹不想麻烦他而已。
进了房间程净发现孟谨还没来,时间定的有点早,不着急点菜。这天是周五,来的人不少,大家正说着话呢,灯光暗下来了,前边大屏幕一放,程净真想为自己的小聪明点赞。罗裴和施君乐一幕幕甜蜜的时刻出现在大家眼前,她仔细地看着,缅怀着自己的学校生活。
门外有点动静,两个人进来了,径直坐到屏幕另一侧,他们俩的脸被照得很亮。
她觉得喉咙好像被掐住一样,心跳的声音十分强劲地敲击着她的耳膜。这是什么意思?都是些什么东西?!
孟谨带着一个女的进门,是老面孔还是新面孔?她都不认得,他的那些女同学,她没仔细看过任何人的脸。
可是他们的关系倒昭然若揭,那个女人拖着孟谨的胳膊,他也任她挽着。程净伤心地看着他们,看着看着反倒又不解起来。
程净简直能跳出自己的心来看这件事了:孟谨是什么意思呢?知道她会来还这样带人过来?他们一起住的这几个月里她从没见过孟谨和谁过从甚密啊,怎么突然凭空蹦出来一个“她”?不过谁又在乎呢?她自己都不清楚该给大家怎样一个反应。大家的头在她和孟谨之间转来转去,偷偷打量着她的神情。
义愤填满了她的胸腔,她有点发冷。这时候是站起身出去好,还是留下来?思考令她有更多的机会看着孟谨和他的女伴,他对待那个人神色亲昵,脸上的表情令她觉得既陌生又熟悉,他们坐下了,那个女人对他仍有许多小动作,他没怎么样,却也没拒绝,一脸心安理得。孟谨想必是知道罗裴要求婚的事情,特地穿得很正式,那个女人也穿了一身得体的小黑裙。
他为什么要这么对她呢?程净想来想去,总是想到,这五年多的感情都是她一个人的幻觉吗?孟谨到底知不知道她对他的感觉?难道所有的事情,从一开始就是错的?那么其他人呢?这些年是否一直把她看成一个笑话?
她既茫然又绝望,只知道这地方不能再待下去了,落荒而逃也比等一下崩溃要强得多。每个人都知道她成了一个失败者,那她还有何惧?她慢慢地站起身,在众人的注视下走出房门。
施君乐有点不安,出于情谊她想开口挽留她,或至少安慰她。罗裴的脸色有些难看,仿佛她故意闹这一出,想变成全场的中心,也打乱了今晚的求婚。房间里没几个人在看屏幕了,所有人都在看着她。她朝施君乐轻轻摆手,使了很大劲笑笑,“没关系。”走出房门的瞬间几乎是夺路而逃。
几个女同学追出来,拉住她的手。程净心情不佳,很恶毒地想她们应该是出来获得些许情报,回房间好大讲特讲。她被拉住,站立在原地,摆出一脸的不豫之色给她们:“怎么?”
“程净,回去吧,好歹今晚还是开心的事啊。你走了多扫兴。”
她挤出一丝了然的笑:“你自己都觉得这安慰很苍白吧?你们知道我为什么走,也知道我留在那里只会更扫兴,所以何不让宴会美好的气氛持续到结束呢?”
还有人想说话,她摇摇手,“别劝了,让我走比什么都强。”
“小净净,你回哪里?我陪你。”菲菲拉着她,她眼泪差点流出来,她们在对她百般怜爱时才会这样叫她,今晚,大家都看出来她好惨。
她叹口气:“真的不用,你们赶紧回去,因为我耽误了一件好事,我更过意不去。我去边上的公园转转,放心吧,我哪有那么脆弱。”
她们松开她,她忙不迭地进了电梯。
程净担心有人会追上她,又忽而觉得这担心完全是多余的,可仍是越走越快,出了酒店,在凛冽的空气里跑起来,直到跑进公园,她找了个角落里的长椅坐下,缓和着呼吸。本以为这一大段的运动已经足够令她心情畅然,调整好呼吸,可她刚想颤巍巍地叹口气,眼泪已经先流下来了。十一月的时候天气已经转寒了,这时天也黑了,四周没什么人,一盏孤零零的路灯陪着她,她把腿抬到长椅上,抱着膝盖,用最安全的姿势抵挡着所有心慌和恐惧。
心情仍是难以平静下来,她哭了一会儿,突然心里划过一道疑惑,旋即她把所有的事都连在了一起。
想想她彻夜未归的那天晚上,孟谨一定和别人发生了什么。早上的豆浆不是他常喝的口味,他做事认真,厨艺高超,从不会把鸡蛋煎出那样的糊边,连蛋黄都不会这么老。所以她忘记了考虑另一种可能,那天晚上,孟谨和她一样,也是和别人共度的。不一样的是,他和另一个人,一定发生了什么。第二天大早,那个人起得比孟谨早,豆浆是她买的,鸡蛋也是她煎的,所以一切看起来才有点不同。
果然女人都是福尔摩斯,程净气得浑身发抖,之后呢?孟谨应该是匆匆送走了那个女人,赶紧给她打电话。他编了那么多冠冕堂皇的理由,还给她吃了那个人做的东西,真是令人恶心。
孟谨何必心虚呢?要是认为他们俩没关系,直接讲出来不就好了?难道他真对自己有情了?那这才叫真正的出轨呢。她也慢慢记起了今晚孟谨带来的那个女人,可不就是那天拜访他的新面孔?多亏他带了人来,要不她还做不了这次的大侦探呢。
她从包里拿出纸巾,擤擤鼻涕,本来是想整理好思绪就赶紧回家的,可一想到回家,又是悲从中来。她在T市根本没有家啊,找好的房子还不能搬进去,只好去宾馆呆几天了。
她叹口气,闭起眼睛,眼泪又流下来了。一群人的声音由远及近,她不愿被人看到,将头侧向一边,看着长椅的背后。
“喂!”有人叫起来,她等着他们慢慢走过去。有人走到她面前,“程净!我就知道是你!”
她睁大泪眼,有点气恼地抬头,看着那张熟悉的脸,好半天,才发出一个音来,“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