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二章 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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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陌写着写着，突然大叫一声：“坏了。”她重新跑到唐诗床边，一面晃着床的扶手一面说：“方琦他们班团支书整理了《经济法》的随堂笔记，她说要发到我邮箱的。你快起来看看有没有，顺便整理一下，明天好去打印啊。”
唐诗依旧蒙在被子里，没精神的说了一句：“你自己接收不就行了。”
“……我这不是在忙着吗。”
一嘴理所当然的语气。
唐诗认命地从满是伤感的棉被里爬出来，一阶一阶走下床，再伸手接过莫陌的宝贝电脑。
她登上邮箱，下载文件。把里面的字体、格式、分类都弄好之后，保存到U盘里。前后不过几分钟，可对着左下角的‘睡眠’按键，她却是怎么也点不下去了。
在整个屏幕最显眼的位置，是她已经很多年都没有见过的图标。
不自觉地，唐诗把鼠标放在那个图标的上方缓缓挪动着。一个小小的三角，就像是她温热的手，在轻轻抚摸着阔别已久的纪念品。
现在科学技术持续飞涨，聊天工具也越来越多。初中的时候凑在一起相互比较着q q等级到底是谁的更高的日子……无论过去了多久，始终是她最美的回忆。
终于登录上的一瞬间，听着特殊的标志性声音，她竟真的有了一种物是人非的错觉。
唐诗挪动着双手，点开好友列表，仔细查看着那一个个她从记不得、熟悉、再到从不曾忘记的名字和备注——他们都在，连吕杨也在。只是他早已不再是单独的一个分组。
女孩儿都是任性的。
受伤了，感觉到疼了，最常也最善于做的，就是把那个感染源连根拔起。
这几年来唐诗不断安慰自己，她还是比较大度一点的吧。再怎样，也只是把他们与那些茫茫人海中见到也不会记得的人混在一起，粗略的隐匿起痕迹。
“嘀嘀嘀……”
从列表里回过神来，她点开右下角闪烁着的图标。
“？”
看了半天，她在键盘上打了一个“！”
对话框里显示那人又说：“我还以为你不再上线了。”
竟是肖潜。
“是好多年没登录了。”她回过神，慢慢打出一串拼音。
能有肖潜的好友，似乎还得归功于陈清然和苗蕊。但那两个人，唐诗坦然，她是从来就没有了解过。
陈清然和苗蕊是经叶陶介绍认识的。当时年纪虽然小，但在感情这件事情上，他们比所谓的成熟人士更加好奇，也更加容易被吸引，看出端倪。所有人都不假思索便能确定，陈清然很喜欢苗蕊。而唐诗却也是比任何人都敢笃定，苗蕊一点都不喜欢陈清然。
那天中午放学，她回到家里，唐医生和唐太太都不在。
不知道是不是到了那个年纪的孩子都这样，喜欢家里只有自己一个人，幻想着这个房子只有自己一个人住，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小天地。想摆什么就摆什么，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
现在想来，之所以会那么喜欢，还是因为只有大人不在家才可以肆无忌惮的随意玩电脑吧。
满心欢喜的挂上q q，唐诗兴奋的有些激动——看她等级超过王惜的时候怎么去显摆。
接着，便是陈清然的威胁和恳求。
或许说恳求并不正确，但他的那些话和经自己所想象出来的语气——唐诗承认，她没办法拒绝。也承认，她确实又带着点八卦的心思。所以甘心做引路人，带他去了苗蕊的家。
没想到，他们两个却大吵了一架。
不清楚原因是什么，但明眼人都看得出陈清然很生气。
下午去学校的路上，苗蕊对她说：“你知道有些人是不善于表达的。很多话我想说，但是说不出来。”
苗蕊是她最好的朋友，但在那一刻，唐诗竟然觉得这句话让她感到恶心，连带的想到以前对于王惜评断的苗蕊所有的不好，她在那一刻认为，也许那都是对的。
好像就是那天吧，她的好友列表里多了一个肖潜。大概说道感情这种事，不管男生还是女生，都喜欢替自己最好的朋友出头。
看着电脑屏幕上那寥寥几句对话，她不自觉得勾起了唇角。这么多年，他的出场方式还是没变，依旧是一个问号。
“那天忘了问你，在哪儿上学？”
“G市的政法学院。”
“……离家真近。”
“嗯，长途车也就两个多小时。”
那边不再显示“正在输入中”，唐诗也想不出还能再说些什么。
想来也是真的可笑。在她所有的好友里面，聊天记录最长的、记忆最深的，不是别人，是肖潜。
他们曾经从陈清然和苗蕊的坎坷爱情，谈到吕杨和周小雨，再到最后他把他的复习资料传给她，而她无情的打击他作文这种东西靠的是天分，他显然已经是彻底没救了。
普通的朋友，两个人可以很自然的谈论着相互欣赏的对象，但如果其中有一方动了别的念头，想听的谈话内容，又怎么能轻易再说得出口。
想起莫陌刚才不经意说起的话题，唐诗自嘲的笑了。
莫陌问她，为什么当初没有告诉他，你喜欢上他了？仅仅是因为他当时有女朋友吗。
她没有回答。
能怎么回答呢？
告诉莫陌，不是的，不单单是因为他有女朋友，还因为自己其实五十步笑百步。
世人都说，外人总比自己更加了解自己。但这句话对唐诗来讲，似乎并不完全适用。比如说，她很清楚，其实她也跟苗蕊一样，一样的虚伪，一样的在意别人的目光和评价。而这些，别人显然并不曾发现。
古人言，都不会太离谱。在太多人的眼中，上帝的确公平。苗蕊比她漂亮，所以即便两人有相同的性格，她却能表现得比苗蕊真实自然得多。
因为她从小就是这么生活过来的。
羡慕苗蕊长得漂亮，羡慕王惜个子高身材又好，羡慕韩玉的好人缘。所以想要跟她们在一起，喜欢和她们做朋友。羡慕那个瘦小的学习委员竟然知道那么多的名人事迹和杂文轶事，所以强迫自己去跟着唐医生关心新闻大事，看唐医生和钟羿看的书。羡慕陈清然那么勇敢的承认喜欢苗蕊，那么潇洒的说出“我就是喜欢，那又怎么了”，所以轻易就被肖潜说服，也是被自己说服，去找吕杨，告诉他，她喜欢他。
肆无忌惮享受着肖潜的抱歉，即便她告白失败其实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因为在那样一个初设情/事的年纪，曾经被肖潜这样一个好的男生温柔以待过，纵是其间无关其他，却也算是全无遗憾了。然而在最后才发现，她竟犯了一个朋友之间最不能犯的错误。
她害怕因为那个不应该犯的错误，让肖潜厌恶了她，认为她是一个见异思迁，不认真的女孩儿。
唐诗曾经打算过，她要把那个从没开始，却始终令她魂牵梦萦、大感温暖的故事，用最美的文字记录下来。在那里面，她可以想她自己喜欢想的梦，露她自己喜欢露的情，说她自己喜欢说的话。但这一切，都只能在不开灯、不见光的地方做。
每个人，都有不希望与别人分享的故事,这就是唐诗不想分享的。她不知道该怎么将这些想法和感受说与别人听。
“三百首！”
熟悉的声音又想起，唐诗点开对话框，快速的回了一个“在。”
“如果你真的喜欢，那别人就都是错的。”
“……啊？”
“你发现的、现在还可以做的那些事情。”
整个电脑屏幕，不论是弹出的新闻广告，还是昨天刚更换的桌面图片，全都变成了中央那小小几个字的背景。
唐诗觉得，她似乎接收到了一种叫做“满足”的讯息。
“我昨天接到了一份面试通知，在G市……是家杂志社，还挺有名的。”
“在你们学校附近吗？”
“不是太近。但挺方便的，有直达的公交车。”
“祝你好运。”
只要你喜欢，那别人就都是错的。
这是唐诗曾经写过的唯一一篇被一向疼爱她的邢老师痛批过的作文。那篇作文，除了题目下面的题记被重重画了个叉之外，连分数都没有。
也是年纪小吧，唐诗当时觉得她挺冤枉的。因为这篇令邢老师怒火冲天的文章，其实灵感间接来自于老师自己。
早恋，每一位家长和老师都唯恐不及却又不能避而不谈的话题。
初三那年，邢老师在课上给他们读了一篇文章，题记写着“苹果不熟，就让它留在树上吧”。唐诗觉得题记这玩意儿还挺新奇，于是就她自己的所见所闻所受，在测验的时候写了一篇作文，题目下面正正规规的书写着——只要自己喜欢，别人就都是错的。
那个时候的肖潜跟她，已经踏上了慢慢相熟起来的过程。这篇作文曾经好长一段时间都受到了他的大力吹捧。
唐诗想，她应该知道原因。
就像小学的时候，每次欺负别的同学，都希望钟羿能够跟她一起；初中的时候，每次体育课测试跑步，也都会拉上苗蕊她们，几个人一块儿逃；还有大学之后，不论是逃课还是别的什么违反校纪的事情，莫陌也都会拽着她。
这就是人的劣根性。
不论生理的年龄长到多大，心理的态度变得多么成熟，做坏事或是不对的事情的时候，总希望回过头后，能看到身边还有别人的陪伴。
被赋予老师无限希望的肖潜，却有一个班上最漂亮的女生给他当女朋友。所以她的那篇作文，不夸张的可以说，是让肖潜寻到了盟友，踏进了党的怀抱。
画面一转，肖潜他又是为什么会这么清楚的记起这句话呢？
坐在远距离之外的电脑这一侧，他沉静的想，大概是因为前几天碰到叶陶了吧。
老同学见面，还是多年不见的，少不了多谈两句。
唐诗说羡慕他们男生之间的感情，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不会因为时间的推移或是小打小闹就产生裂痕。在他们圈子里，大概只有叶陶这么一个例外。一个女孩子，却比陈清然这大男人还彪悍。要不然，两个人也不能相安无事做了那么长时间的同桌。
谈话到一半，他突然跟叶陶提起前几天遇到唐诗的事。
叶陶像想起什么似的，很不自然的放下手中端着的茶杯，问他：“你还记得‘谈话死’那个新闻吗？”
他点头表示记得，“唐诗跟苗蕊似乎都是当事人。后来不是传言，唐诗她爸妈说她被吓到了，所以就转学走了。”
那应该是高一没开学多长时间传出来的事。
叶陶摇摇头：“韩玉去看过她，但唐诗没见她。”
“为什么？”
“韩玉她爸跟唐诗她妈是同学。她说，唐诗在家呆了三年，没上高中。而且，唐诗不是转学，她是被迫办的退学。”
多年之后的又一次相见，那天晚上，她说，上了高中之后没多长时间，她们就疏远了。
想到那天晚上的人，他下意识攥紧双手。
是为了什么，才会被迫退学？
叶陶最后告诉他：“苗蕊应该知道为什么，至于她有没有告诉韩玉，我就不清楚了。”
回忆到这里结束。
肖潜想不明白，也体会不了。他最后在对话框里输入“拜拜”两个字，将电脑关上，强迫自己不要再想。
今天晚上，他答应还要去姐姐家吃饭。
每个人都有自己应该过的生活，自己的都要顾不过来，何须去顾虑别人。他不是什么教徒，却从小就同意‘既定命格’这种说法——谁也参与不了谁，谁也无法让谁参与。
肖潜一进他姐姐家的门，就看见小外甥女撅着小嘴朝他跑来。
小姑娘小名叫小小，今年11岁了，刚上初中。是个很爱哭的小女孩。每次肖潜来，小姑娘都会找着理由的哭着让他哄。肖潜他姐说，这姑娘快让肖潜惯出个奥斯卡金像奖了，活脱脱就是个影后的样。
“小舅舅……”
“你妈妈呢？”肖潜轻松地将她抱起，轻轻放到自己腿上。
小小伸手指指紧闭着的厨房的门，接着转头就窝在肖潜的怀里，默默地哭了起来。小女神还故意拿右手捂着嘴巴，两行晶莹的泪珠从眼眶洒下，加上抽泣的样子，让肖潜是又佩服又好笑。
“小丫头怎么了？”
小女神哀怨的看了他一眼，稚气的小脸上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什么都没说，继续趴在肖潜的怀里，默默抽泣。
肖潜好笑的摇摇头，把她抱起来，笑着问她：“小小为什么哭，偷偷告诉小舅舅好不好？”
小女神低着头，这才断断续续地说道：“妈妈……不，尊重我，还骂，我。”
“胡说八道。”肖园从厨房里走出来，冲着小女神就吼。
小女神一听声音，立马又缩在肖潜怀里，做着刚才捂着嘴，泪流满面的样子。
“少给我来这套，你也就会骗骗你小舅舅。”肖园说着，就要伸手去抓这个小魔女。
小小余光一撇到冲自己伸来的那只魔爪，腾身一起，钻到了肖潜的身后。速度之快，连肖潜这个当事人都咋舌。
“小小很爱小舅舅，不会骗小舅舅。”
肖潜上挑着眉毛看冲别人拍着胸膛向他告白的小女生，笑了。
“……赶紧过来吃饭。”肖园无奈，转身离开之前，狠狠瞪了冲她张牙舞爪的小魔女一眼。
饭桌上，肖潜把小小安置在自己旁边的位置，边给她往碗里夹着东西边笑着问他姐：“小小说你不尊重她，还骂她。怎么回事啊。”
“她看她们班上最漂亮的女孩儿会跳舞，觉得人家就是因为这个才长那么好看，所以也想去。”
“你不同意吗？小女孩都喜欢跳舞，挺正常的。”
“她这叫盲目追求，看见什么就想干什么。”肖园冷哼一声：“多少回了都。这次不行，说不行就不行。”
肖潜趁着给小小递水的功夫，无奈地对她笑了笑：爱莫能助了。
不知道是害怕了她妈的威慑力，还是因为她爸一直没说话，气场有点强。小女神只是撇了撇嘴，就又乖乖的低下头往嘴里扒着饭。
女神她爸却突然发话：“她这点年纪，清楚想干点什么，总比什么都不知道的强。学了一件是一件，要不等她长大了再回过头来遗憾，那不就晚了。”
肖园依旧冷哼一声，还是没表态。
一片碗筷相碰撞的尴尬里，肖潜的眼前渐渐浮现出一个人来，那人在对他说：“如果，你曾经有很多想要去做的事情，后来……因为某些原因你做不了了。但是有一天，你突然发现，有一件事情，是你现在还可以去做的，你会不会去？”
“我很小的时候，想要当个明星，让所有人都能在电视上看到我，谈论我。接着，是想要当个配枪女警，想进重案组耍帅。后来，就是想做个大律师，跟朋友一起合伙开事务所。然后，是想去念医学院。再有，是职业女白领，好像还有设计师……”
还有她最后低着头，小声说的那句：“这些，或多或少，我都做不到了。”
说实话，他从未有过这样的经历。这么多年了，他一直都明确在什么样的时间段，应该做什么样的事。他也从来不会有这么多没有实现的梦想。以后，大概也不会有吧。
不知不觉里，周围像是死寂一般，连小小咀嚼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
他突然好奇起来，唐诗怎么会有这么多的梦想，这么多想做的事情？
在这片好奇中，他第一次想起了那天晚上，在出第一声喊她之前，看着她坐在那个台阶上，用手环抱着双腿，下巴垫着膝盖，注视着远处的大屏幕，或者时不时看看前面跳广场舞的圆台。忽忽闪闪的光照射在她的脸上，神色一片黯然。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原本在记忆中大声说话，嘻嘻哈哈的人，突然出现在眼前，却是那么安静的坐在台阶上，周围的黑暗似乎要把她融进去一般。当时的他，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肖潜微闭着双眼低头思索着。
良久，等他重新睁开眼睛的瞬间，猛地放下碗和筷子，“姐，姐夫，我有点事，先走了。”又转头看向小小，“小舅舅下次再来看你。”
没有一丝一毫的停留，起身的那么迫不及待。
当他拿着外套走出房门的时候，肖园在后面发脾气的声音还若有若无的传来：“能有什么事那么急啊，饭都不吃完？”
没什么，真的没什么。他只是突然之间，想赶快回去收拾东西，赶去见一个女孩儿。
见一个，他莫名想见的女孩儿。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二章 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