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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道安大师 ...

  •   燕之宫殿居邺北,鳞次栉比,分文昌与听政两区,其中文昌为常朝区,听政为大朝区。宫前东西横街直通东西金明建春两城门,划全城为二,与大朝门前直抵南城门的御街交叉,夹建官署,与听政殿遥遥相望。
      天色微熹,一辆装饰奢华的马车在几十骑护送下,当司马门南出,经相国府,御史大夫府,奉常寺,大农寺,行南城下,东入受都寺。
      寺内已洗扫干净,几名小沙弥推开门,一个身着袈裟的大和尚迎上前来,双手合什:“贫僧有礼了。”
      当先下车之人乃乐安王慕容臧,紧接着是十二岁的济北王慕容泓,然后是中山王慕容冲以及慕容凤。
      “坐得累死人了,早知道该骑马!”慕容泓抱怨着。
      众僧的目光都被后下来的两个小孩吸引过去,佛祖保佑,当生如此琉璃宝光。
      只望一眼,复觉再视亦需勇气。
      慕容臧打量着眼前这个漆黑如炭外貌丑陋的和尚:“你就是道安大师?”
      “贫僧正是。”
      “听说你的弟子遍布黄河以北,佛法精深,今日有缘,当同大师讨教讨教。”
      “施主客气了,贫僧不敢当。这边请,吴王妃在殿中等候。”
      他率先领路而行,几个小的跟在后面,好奇的四处张望。
      长安君小可足浑氏正领着慕容宝与慕容麟瞻仰殿中如来宝像,听到声音转过头来:“来啦。”
      “王妃早。”慕容臧微微一躬。
      “姨妈。”慕容冲笑嘻嘻的。
      “哎唷我的凤皇儿!”长安君矮身搂住他,习惯性的亲一口:“姐姐可舍得放你出来喽!”
      “我告的皇帝哥哥。”
      “是吗?来来,这是库勾与贺麟,好久没见了罢。”
      几个小孩子互相打招呼。
      寒暄一番后,道安领着孩子们在前面走,长安君问慕容臧道:“乐安王什么时候启程?”
      “明天。”
      “听说太原王收了渑池后没再西进,转而又回头打东晋去了,是真的吗?”
      “是的,兖州与宛城守军都已不战而降,现在正在攻襄阳。”
      “但他的身体——”
      “王妃知道什么?”
      长安君瞧他变得严肃,忙道:“皇帝在太后处提过,说他忽然发病,我正好也在……”
      “原来如此。主帅患病容易引起军心不稳,王妃万万不可随便说与他人听。”
      “这我自然晓得。是疟疾吗?”
      “疟疾?”慕容臧很奇怪她从哪里听来这种说法:“不不不,不是。”
      “那就好。”长安君松一口气:“万一王爷也染上……”
      慕容臧方明白她担心的是慕容垂:这位王妃虽并不受宠,倒也是关心丈夫的。遂道:“王妃来为吴王祈福?”
      “对呀,当时听你说要见道安大师,我隐约似乎听过,才提议一块来拜拜。你正好替我把这个交给吴王。”
      她递过来一枚神符。
      慕容臧哭笑不得:“一定要吗?”
      “当然,一定要。”长安君肯定地。
      慕容臧无奈接过,心道早知不该受双成的托,来找什么五色绳了。未免吴王妃再要自己带一些肉麻的话,他暗地里加快脚步,追上道安。
      道安正与诸子观看一幅佛祖圆寂入灭的巨型壁画,画中数百佛弟子,有的哭泣,有的不哭泣。
      道安问:“为什么佛弟子中有哭的,也有不哭的呢?”
      慕容宝年岁最大,首先答:“有的弟子和佛祖比较亲近,难舍死别之情,所以就哭了;有的比较不亲,死别之情较淡,所以不哭。”
      慕容臧点头,确乃人之常情。
      “还有吗?”道安又问。
      慕容凤沉吟了一下,道:“依常理,弟子都应该哭。然哪里有一定的礼数呢,哀伤的情绪涌至,自然会哭;而那些未哭的,也不见得就不哀伤。”
      慕容冲摇头:“不对,应当说有的能忘情,所以不哭;有的不能忘情,所以才哭。”
      道安闻言一喜,目中发亮,首次正眼打量起眼前的娃儿:“小施主远超世表,悟性慧根,当真辉耀洁净!”
      慕容冲笑笑。
      慕容臧走上前:“你们先到别处玩儿,我有话与大师讲。”
      “好。”
      “阿弥陀佛,”道安道:“施主找贫僧何事?”
      “听说后赵国师佛图澄曾留给你一段五色彩绳,能断人疾,故冒昧请大师一测。”
      “施主从何而知?”
      “兰族郡主双成。”
      “是她。”道安点点头,“所测何人?”
      慕容臧放低声音:“太原王慕容恪。”
      道安犹豫了一下。
      “大师有什么难处吗?”
      “也不算难处。一则太原王身份尊贵,二则彩绳虽在贫僧手里,贫僧却从未曾使用过。”
      “太原王关系着举国安危,大师应能体谅我们的心情。”
      “请跟我来。”
      进入一间禅室,道安从箱底取出一截手臂长短具五种颜色的结绳,绞下一段,又端来一盆清水,“请告诉贫僧太原王的生辰。”
      慕容臧报给他。
      “贫僧先祖将此绳投入水中,若绳散后化为灰烬,则表示疾病消散;若重新凝结成绳,则——正好相反。”

      慕容五兄弟在大雄宝殿里像模像样的每人抽了一支签,不会解,四处找道安,结果在长廊里与正巧推门而出的慕容臧撞了个满怀,一个推一个,倒成一团。
      “哎哎哎,我的签!”个个嚷着。
      五支签散落一地,谁也分不清哪支属哪个了。
      “唉,白抽了!”慕容宝道。
      慕容麟拾起来:“不甚要紧,反正都是让大师解的,他一个个解,我们估猜着,说不定也猜得准。”
      慕容宝接过,“是个主意。”
      慕容冲发现慕容臧脸色不豫,像走神儿似的,拉了拉他衣袖:“二哥,怎么了?”
      慕容臧闭眼又睁开,低头道:“没事。你们玩着,我四处转转。”说罢头也不回走了。
      慕容凤道:“肯定有事。”
      慕容冲点点头,走进禅室,道安大师正端坐正中,蒲团前摆了一个铜盆。
      两人对视一眼,凑近往盆里一瞧,清晃晃的水,中央浮着一段五彩颜色的丝绳。
      工艺精致,煞是好看。
      “大师?”慕容冲开口。
      道安缓缓睁开眼来。
      另三人一拥而入,慕容泓大声道:“大师,给我们解几支签!”
      慕容宝觉得他抢了自己台词,先盯了他一眼,才把五根签一起递过。
      道安看了看:“那个是那个的呀?”
      “刚才摔了一跤,分不清了,”慕容宝摸摸头:“您先解吧。”
      “不行,这可解不得。”
      “你怎么罗罗嗦嗦的,只管说不就得了。”慕容泓露出不高兴的神色。
      “你们抽的是命运签,”道安不急不徐:“所以,贫僧不能乱解。”
      被他这么神秘兮兮地一说,几个人反而更有兴趣了,软缠硬磨非要他解不可。
      道安招架不住,毕竟几个小孩子——还是个个长得好看的小孩子——围住你这么一闹,神魔也会心软:“好罢好罢,你们先且坐好,贫僧替你们解。”
      大伙儿满意了,一人一个蒲团坐了下来。
      道安先将签全部看过一遍,轻轻叹气:“这些东西其实都是作不得数的,你们真的要解?”
      “是!”
      “……那好,第一支是:‘损之又损之’。”
      “什么意思?”
      “是谁的?”男孩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点不明白。
      道安放下,拿起第二支:“此语为‘成败总因性’。”
      个个眉头都皱起来了。
      “第三支,‘无为无不为’;第四,‘忘之又忘之’;第五——”
      “等等等等!”慕容泓跳起来:“这算什么啊?”
      道安不理他,一口气把最后一支念完:“第五,‘曰死亦曰生’。”
      “损,应该是‘不及’的意思,”慕容凤缓缓道:“损之又损之——比不及还不及,说明差得很远——差什么差得很远,又是哪方面差得很远呢?”此言一出,满室都安静下来。
      道安闭眼打坐,不再应答众人。
      慕容泓道:“我觉得第二个最好解,成败总因性——成功是因为性情之故,失败也是因为性情之故,”得意洋洋地:“对吧?”
      慕容宝不甘示弱:“忘之又忘之也好说,忘掉又忘掉嘛——只不过中间一个‘又’字,是指容易忘,还是应该忘,还是不能忘呢?”
      “应该是难以忘记吧,”慕容麟答:“不然怎么会忘了一遍还不够,还要再忘另一遍。”
      哗啦啦!
      众人一齐抬头往上瞧。
      “大师小心!”
      屋顶破了一个大洞。
      一个人揉着腰站起来,“孟婆这是作什么呀,天帝明明没发现我——凤皇?”
      一老五少睁睁看着这个天外来客,凤皇不自然地扭了一下嘴角:“是你?”
      慕容宝道:“你两个认识?”
      “这个……大家好,大家好。”乌龟扯起笑容打招呼,半瘸半拐的往凤皇身后挪。
      “喂,你怎么会从上面掉下来的?”慕容泓叫住他。
      “阿,这个,那个……”乌龟支吾半天:“哦!外面有一棵树,我爬到树上去,然后不小心掉下来了。”
      “可是,”慕容麟很天真无邪地歪着头问:“你又是怎么到庙里的呢?不是已经禁止闲人进入了吗?”
      “是这样?”乌龟装傻:“呵呵,我不知道哇!”
      一旁慕容凤清亮的目光上下来回扫视他几遍:“你是什么人,叫什么名字,怎么会认识凤皇?”
      好比查询户口。
      “我叫乌龟——”刚说完四个字,小慕容们一齐爆笑,个个七倒八歪,连慕容凤也忍不住笑出来。
      乌龟求救似的看向凤皇,凤皇有些着恼他失了仪态,又觉别人不应该笑,提高了嗓音道:“他姓乌,乌龟不过是他的外号而已,有什么好笑的?”
      慕容泓道:“什么外号不好取,偏偏要叫做乌龟,哎哟哟,真是笑死我了!”
      “乌龟哪里不好,延年益寿之物——”
      “那是,胆子小得很,缩头乌龟嘛!”
      “你——你再这么说我生气了!”
      乌龟去拍他肩膀,要他别当真,凤皇甩开,只盯着他七哥。
      慕容宝与慕容麟从旁观看一言不发,一个是想劝又不知说什么,一个却是在看戏。慕容凤道:“好了凤皇,大家都是自己人,何必为了外人生气?”说罢又朝慕容泓眨眨眼。
      慕容泓哼了一声,凤皇的声音仍轻不下去:“乌龟不是外人,你们不许笑他。”
      他是太后最宠爱的儿子,皇帝最关怀的弟弟,加上无双的容貌,旁人一向让着护着他都来不及,几时见他发这么大脾气?慕容凤瞅青年一眼,心下存了犹疑,道:“看样子你们认识很久了吧?”当得一派完全轻松的语气。
      乌龟答:“是很久了。”他并不太明白凤皇生气的原因,隐隐约约知道源头在己,但又觉得为了一个名字实在是没必要。于是赶紧抢先答了,给凤皇降降火。
      果然,凤皇虽为他而争,这会儿却瞟都不瞟过来一眼。
      一直沉默的道安大师开口:“施主自何方而来?”
      僧人的目光有如实质,乌龟心道今日真来得不巧,前遭小鬼围追后遇大和尚阻截,应付人一途他最是不通,不过几年来回也不是白费的,略顿后作答:“自人所皆来之处而来。”
      “几位小施主可否略为回避,贫僧想与这位施主稍作清谈。”
      除凤皇外几兄弟均一楞。这人看起来呆头呆脑,大师竟然要跟他谈?
      “不——”乌龟张嘴。
      “好好好,你就在这儿陪大师吧!”慕容宝眼珠一转,打断他的话:“我们先出去了。”
      不等他再说,推着堂弟们一股脑儿出了门。
      乌龟眼巴巴地没见凤皇回头,甚觉无趣,没精打采的坐下:“和尚要问什么?”

      “喂喂,你把大家拉出来到底干什么呀?”慕容泓走了几步之后不肯再走。
      慕容宝左右瞧瞧,低声道:“溜出去玩儿,怎样?”
      慕容冲阴霾尽扫,脸上一亮:“真的?”
      “对呀!你看你还没单独出过宫是不是?我也好久没上街玩去了。”
      “街上好玩么?”
      “可好玩了,什么都有。”
      慕容凤道:“不行,吴王妃和乐安王会找我们的。再说,四周都有守卫守着,怎么出去?”
      慕容泓长这么大,要说出宫到邺城街上玩,还真是头一遭。动了心,道:“怕什么,找就找呗!别出去太久就行了。”
      “后院有个门,”慕容麟插进来:“咱们可以去看看。”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道安大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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