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23、兄弟阋墙 ...

  •   神圣伊都干殒灭的第二年,也是勃勃木骨闾萝及郁久闾社仑回铁弗的第二年,同时是登国三年,拓跋珪尽起魏国各部落,率军西征,沿弱落水西进数千里,到达鹿浑海,先选轻骑急进百余里,袭袁纥部,大破之;六月在弱落南畔征解如部,获男女杂畜十数万;七月北渡过河,袭叱奴部;八月讨豆陈部于狼山;九月解如部复袭魏军,拓跋珪大破之,并将其部落全部东迁。西征北伐节节胜利,贺兰部有人坐不住了。
      先是贺兰染干重返贺兰山,力陈唇亡齿寒,贺兰讷不纳。染干道:“大王一而再、再而三的放任,终有一日追悔莫及!”贺兰讷依旧不语。染干拂袖而出,逐渐布置,贺兰讷召心腹奚斤、乙弗代题入见,道:“染干恐要害我了。”
      乙弗代题大惊:“他不是说为了对付拓跋珪么?”
      贺兰讷太息曰:“防魏是假,染干尝自负甚,早不愿屈居我下,今铤而走险,若一举功成,则可为所欲为了。”
      奚斤与代题齐声道:“王当大义灭亲,否则国亡无日矣!”贺兰讷于是让两人调动库莫奚及乙弗部回聚贺兰山。
      继而染干窥知兄意,趁援众未齐,一日忽率属下直闯牙帐,抽戈露刃,贺兰讷愠怒道:“这是怎地?你果真欲除我么?”
      染干斜一眼他两旁,半笑不笑道:“弟岂敢杀兄,但大王左右谗语乱言,必须诛死数人,方可清净。”遂不待贺兰讷应答,遣左右曳下奚斤、代题二人,双刀并举,两头当场落地。
      贺兰讷剧痛,但无可奈何,此刻仅剩他一人,帐外恐怕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得已强作镇定道:“我自认不曾亏待过你。”
      贺兰染干道:“正因如此,今日之后,兄与我分而治之,何如?”
      贺兰讷道:“你这是逼我么?”
      贺兰染干道:“自代亡后,我等横行塞外十余年,今为时势所逼,实在是不得不令大王清醒。”
      贺兰讷道:“你这是借口。”
      贺兰染干道:“大王此话错矣,若非大王一再放任拓拔,何至有今日!”
      贺兰讷道:“你一径想消灭拓拔珪,可我告诉你,没有拓拔珪,难道你就能一统草原?!如果是刘显刘卫辰那样的对手,那我宁愿选择拓拔珪!”
      贺兰染干道:“但是你要明白,如果只有刘显刘卫辰,我们根本就用无需担心!”
      贺兰讷道:“退一万步讲,假若他当真一日草原一统,又有多大不好?”
      贺兰染干道:“宁为鸡头,毋做牛尾!”
      贺兰讷长吁口气,道:“汝不听我言,我无话可说。”
      染干道:“据我所知,兄长对拓跋珪也不是没暗地里使过绊子,要命的事只怕做得不止一次,奈何朝令夕改,让人摸不着头脑。”
      贺兰讷停住一住,缓缓开口:“有次我出去,到达玉门关一个小城,由于长期打仗,城里百姓只剩下一二百人,第舍万间,空空荡荡。一户人家把邻居刚死的尸体偷去煮着吃,一看,死者肠里一团团不消化的东西都是纸絮,这个偷尸者不禁放下刀,自杀了。”
      染干道:“那又如何。”
      贺兰讷道:“不容拓跋珪,是为我们部族;而最终决定放过他,是为了边塞所有部族。”
      染干大笑,不以为然,挥挥手,左右即刻将贺兰讷缚住,拿出他平日所使金箭,号令各部前来,同时以刀胁在贺兰讷腰侧,对前来的各部酋长表明讨伐拓拔部的意思,并观察他们的反应。贺兰讷在一旁暗暗焦急。
      入夜,将贺兰讷身上所有武器搜刮干净,帐中也不留任何刀具,染干粗粗绑了他,留二人在外守住,然后处理事情去了。
      贺兰讷挣扎,绳子倒是容易解脱,但外面的人怎么解决?
      情急生智,他瞥到帐角摆放的一盆舌叶草。
      那是吐谷浑族带来献给辽西公主的礼物,共两盆,辽西公主给他一盆,叶阔肥大。
      他轻手轻脚过去,摘下一片叶子,三下五除二撕开叶片外层,露出白色内芯,把内芯揉搓两下,内芯散开,直至舌尖处。他回想着,接着碾,果然,舌尖出现一枚坚硬的刺,长约半个手指,褐黑色,试试,刺轻而易举穿透衣袖,坚固非常。
      他大喜,恰针尖还连着刚才剥开的叶络筋脉,于是像极了一根纫着长长麻线的缝针,他甩了两甩,发出大叫:“快来人!”
      守帐的进来,他一甩,刺针准确无误没入那人脖颈,那人倒下。他抽出,等第二个人出现的时候如法炮制,手法干脆利落。
      那么接下来?
      乙弗代题的儿子多半与他离心,没指望;去找奚牧?也许只有去找他了。
      将地上其中一人衣服剥下,换了穿了,往外窥窥似乎没人,他直一直身,大摇大摆出户,一路居然蒙混过关。经过上午染干那一番盘问,对于哪些部落该信哪些不该信他心里大致有了底,只是一路行来,发现竟是不能信任者多,未免又升起一股悲哀。
      偏偏这时染干带着几人从前面匆匆经过,风风火火的样子。自己多年来待他不薄,可每次交待他办点事,都是爱理不理,对比现在?说反就反,还把自己最心腹的两个属下杀了,等于生生扯下他的左膀右臂,现在又去联络各部,简直是要把自己逼入绝境!
      瞬息转念,从早上一直压抑到现在的愤懑突然爆发出来,正好染干身后也没几个人,贺兰讷捏一捏手中叶针,跟上前,兜兜转转几个帐篷之后,看他在其中一顶前停下来了。
      他回头交待属下事宜,有两个点了点头,走开。
      剩下四个,加上染干,五个。
      好机会。
      他靠近,再靠近。
      就在他要冲上去的时候,染干心有感应般,转过头来。
      双方都愣了那么一愣。
      然后。
      贺兰讷倒退一步,倒退两步,在他回身就跑那刹,染干反应过来了,高叫:“抓住他!抓住他!!!”
      四名属下追了上来,贺兰讷疯跑。
      从脚步声可以判断,加入追捕的人越来越多,贺兰讷大口喘气头也不敢回,猛地趴嗒一下,被地上什么东西绊倒了!
      天不佑我!
      就走他以为生路断绝的时候,一股大力从后拉来,他才爬起来又一个趔趄,正要大喊,一只手捂住他嘴巴,拖着他进入一片黑暗。
      脚步声橐橐过去。
      贺兰讷聆听至无声,才有空回过神来打量到底到了一个什么地方。
      也不是全然黑暗,他辨出是一顶帐子,帐中另一头燃着昏黄的羊油灯,羊油灯下坐着一个人。拖他进来的人走到端坐的人身前,默声不响的行了一礼,同样默声不响的消失。
      “阿妈?”贺兰讷讶道。
      灯下坐的正是辽西公主。
      贺兰讷爬起来,几步抢到辽西公主身前:“刚才那个人是谁?你让他救了我?你知道染干的事了?”
      “我不知道染干什么事,”辽西公主说:“但是我知道有乱子端头。出了什么事,得你告诉我。”
      贺兰讷歇口气,一五一十陈述,辽西公主听完问他怎么办,贺兰讷道:“染干这样做,我不会饶过他。”
      “所以你就赤手空拳的上?”
      “我正看到他,所以——”
      “你怎么这样糊涂!现在染干一定大肆搜索,只怕你是插翅难飞了。”
      贺兰讷愀然。
      说话间外边有人问:“公主睡了么?”
      “是染干!”贺兰讷旋身:“他亲自追到这里来了!”
      辽西公主道:“你藏到木柜后边去。”
      “不,阿妈,我不能拖累你。”他往帐门走。
      “给我站住!”辽西公主厉声。
      自贺兰讷当上贺兰族长以来,他还是头次被人如此喝骂,微顿。
      辽西公主神色不改:“你如果要出这个帐子,就先把阿妈杀了。”
      贺兰讷道:“阿妈何出此言。”
      “染干既然敢搜到这里来,就说明做好了准备,你这样跑出去,怎么是他对手?如果你死了,阿妈又怎么样活下去?所以你如果你要出这个帐子,那你走之前阿妈不如先死,也好免得老肠挂念。”
      “阿妈——”
      “儿啊,但凡你还愿意听阿妈的话,就先躲起来。染干我自有方法对付。”
      贺兰讷只有遵从。
      他刚刚避好,帐帘已经掀开一角,想来染干等得不耐,擅自进来了。
      “上了年纪,行动多有不便,”辽西公主盘着的腿放下,站起,对贺兰染干道:“有失远迎。”
      染干扫视帐内一周,嘴边笑道:“不敢不敢,叨扰大夫人休息,是染干之错。”
      “听得外边闹腾腾的,可是有什么事?”辽西公主问。
      “没有,没有。”说是没有,可却也没有走的意思。
      辽西公主笑了,“难得你来,我就权当招待一回客。请坐。”
      染干示意身后的人在外面等着,真坐下了。
      辽西公主把火架子里残余的星火点着,将架上犹有余温的水壶拎起,给染干倒了杯水。
      染干拿起温手,思索着怎么开口说话,不知不觉啜了一口。
      “相传拓拔氏的由来,以土为拓,谓后为跋,”时间消耗,他提起的却是不相干的茬儿,仿佛真的来聊天:“大邗城有碑刻载,染干是无缘相见的了,大夫人乃老代王长女,应该见过?”
      辽西公主道:“那是先祖所记,历有来承。”
      “所以大家都对拓拔部另眼相看。因为拓拔家是古老的家族,最先的最先,我们所有先辈部落都只是你们的从属。”
      辽西公主为他续水。
      “可是难道因为这样,我们就要世世代代为庸一辈子?”染干的声音不大不小的说着:“大夫人你嫁进贺兰多年,拓拔有难,你不遗余力的挽救——好吧,女人要都是这样也就罢了,可是那贺兰姜,她明明姓贺兰,嫁到拓拔,也变成了一心一意向着拓拔家!拓拔到底有什么好,我就是看不过去!”
      “你错了。”
      “阿?”
      辽西公主平静地道:“我并非不向着贺兰,贺兰有难,我亦是贺兰一份子。”
      染干道:“如果贺兰跟拓拔打起来呢?”
      辽西公主道:“贺兰跟拓拔打起来再说,依我看,贺兰自己怕要是先打起来了。”
      染干闻言,扬起视线来和她平齐,不是惊讶的语气:“大夫人果然已经知道。”
      辽西公主道:“这不正是你来这里的目的?”
      染干拊掌大笑:“还是大夫人爽快!明人不说暗话,大王被你藏哪里去了?”
      “如果我说不知道,你是不信的了。”
      “不错。谁都知道我那兄长敬母爱母,他要是不出现,我只有请大夫人到我那边坐坐了。”
      “我若不去,看来也不行。”
      “大夫人是通情达理之人,又怎会不去呢?”
      辽西夫人手略抬一抬,看着是抚了抚鬓边,实则阻止柜子后面想冲出来的人:“染干大人真是越发出息了,难怪不愿屈居人下。老身再为你添杯水罢?”
      染干点头:“大人一字,实不敢当。”
      看着眼前大摇大摆嘴谦实倨的人,辽西公主真像仆妇般的给他倒水,等染干举起递到嘴边的时候,问:“染干大人,这是第三杯了吧。”
      染干顿住:“怎么。”
      辽西公主嘴角隐约一点神秘的笑意,指指帐角地上:“大人知道那是什么花草么?”
      染干顺眼望过;“哦,那不是上次吐谷浑的人送来的,名字怪,叫——叫什么舌头之类来着。”
      “叫舌叶草。”
      “对,是这个。”
      “那么大人知不知道,把它的汁液滴在水里,连续三盅左右,人就会中毒而亡。”
      啪啦!
      贺兰染干手中铜碗一下掉落到地,水溅四散。
      “你……你!”
      “放心,大人不是还没喝第三碗么。”辽西公主神情镇定。
      染干长吁口气,擦擦额,仔细想想:“不对,从头到尾我根本没看见你滴什么汁液进去!”
      辽西公主道:“一开始温着的水里面,就已经有了。”
      “大夫人,你莫不是骗我罢。你温着毒水干什么,”他恶毒地道:“难不成自己给自己喝?”
      “我忘了说了吗?”辽西公主道:“此汁液只喝半盅,有安神之效,我老啦,晚上睡不安稳——大人若觉得我在骗人,只管继续喝便是。来,我给你倒?”
      “不用!”染干拂袖而起,粗声粗气道:“大夫人耍得我很开心,呃?”
      辽西公主回复一脸漠然,“我只是希望你知道,你要坐贺兰族长这个位子,得先掂掂自己够不够份量!”
      “我怎么不够份量了?”
      “第一不够份量是,我不支持你;第二不够份量是,我不支持你,一班老部众也不会支持你;第三不够份量是,我不支持你,一班老部众也不支持你,而刚才事实证明,要你的命很容易。”
      染干气得脸色发白。
      “所以我劝你还是好好想想,到底该怎么做。”

      奇迹般地,贺兰染干放弃了对贺兰讷的追捕,任他逃了出来。而贺兰讷出逃后第一件事,就是宣布贺兰染干反出贺兰部,尔后在奚牧帮助下召集部众,要把占据了山南牧地的染干轰出去。
      于是贺兰部内的重新分列站队开始了。贺兰染干一边竭力争取更多人,一边做好干一场的准备,左右说如今消息传开,要防止魏王趁隙来打呀,贺兰染干道,拓拔珪虽然打了不少小胜仗,但要跟我们拼,他还差了点儿。
      属下回去仔细对比了一番,觉得他说得有理,无论从部落大小,还是人马装备,从明面上看,贺兰都占了很大优势。此时,单单贺兰染干这边,附众就有超过大概五六万,而合全魏之力不过两三万,而且多是新近收的散部,无论从战斗力、或者部众凝摄力,皆远远不及;武器方面,听说魏每次打仗后都要派人专门搜集刀枪和羽箭,据一名见过的讲,那简直是饿狗吞骨头半点残铁余屑也不留的,活脱脱大扫荡啊!至于马匹呢,倒是没听说特别寒酸的事,不过总的说来,想当年这支就是一个七拼八凑的流窜政团队伍,混迹大小部落之间,要什么没什么,今天不知道明天去哪,这样一看,只要贺兰出手,收拾他们简直是易如反掌嘛!
      说不定把他们吸收过来,到时对付贺兰讷也绰手有余了。
      部下如此如此设想一番,自信心大涨,安安稳稳的上床睡觉去做起称霸草原的美梦。不过问题是他也不想想,拓拔珪与刘显开战前,又有几个是认为魏会赢的?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23章 兄弟阋墙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