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书之沌世庸帝》森小喵

4、蔷薇·深红

　　裴秀的眼前，有一双金色的眼眸。

　　狭长妖冶的狐眼中，流露着一种懵懂、厌恶与抗拒。

　　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惊艳，裴秀的心跳都已经快要堵在喉咙里了。

　　在他眼角的余光里，无数根散发着寒光的箭矢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凝固在半空之中，而那些原本威风凛凛的士兵此时都一个个地抱着长弓倒在了地上，远远地看去，生死难测。

　　“你不害怕？”金色眼眸的主人终于说出了她的第一句话，原本随着那些箭矢一起凝固的空气终于微微有了流动的迹象。

　　“怕……”怕什么？是害怕那些想要杀死自己的人，还是害怕眼前这个分明应该是救了自己，但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再下杀手的你？

　　裴秀居然笑了笑，金色的眼眸轻轻地颤动了一下。

　　“为什么要怕？对于一个已经做好死亡准备的人来说，多活一秒都已经是个奢侈，还有什么好害怕的？”

　　“那你不害怕我吃了你，用牙齿慢慢地咀嚼着你的心肝儿，然后欣赏着你痛得想死的表情？想死却又死不了，那种感觉对于一个将死之人来说应该是最值得害怕的吧。”

　　裴秀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他想起了曾经在军营中，毕方使用过的一种逼供的刑罚，断人百骨而不死，刺人千刀而不僵，这种手法，一般只有那些敌军的将领才有幸品尝到其中的滋味，而那些在施刑中不绝于耳的惨叫声，他至今都还未忘却。

　　“你怕了？”金色眼眸的主人终于得意地笑了，就像是一个刚从大人手中骗到零用钱的孩子。

　　裴秀的神情愣了愣，就在此刻，一道熟悉的银光突然从他的眼角闪过。

　　“小心！”身体的反应速度比大脑运转的还要迅速，明明理智告诉自己那道银光其实伤不了眼前之人几分，但是，如果是因为这样而死，那么，他并不后悔。

　　金色的眼眸里，很清楚地映出了一个男人的背影，或许他并不算高大，甚至可以说是十分地瘦弱，但是这样的风景，金眸的主人还是第一次见到。

　　以往的那些人，不是留着鼻血面色通红地在她的脸上、身上四处打量，就是瞪大了双眼，神色惊恐地向后倒退。

　　而这个人，是第一个完完全全将背影留给她的男人。

　　与其说是因为魅力受损而有些受挫，倒不如说是因为发现了一个新奇的玩具而有点兴奋。

　　可是，当这种劲头上来的时候，却看到一把长得过于花哨的扇子穿过了这个特别的家伙的身体，就好像是一个最新的玩具刚刚被拿到孩子面前，却又突然被人踩烂一样。

　　如果是小孩子，那肯定会哇哇大哭，虽然她早就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但是基本情绪中的恼怒，她还是会有的。

　　金色的眼眸不悦地眯起，一道金光闪过，远处那个出手偷袭的家伙顿时狼狈地向后一退，怪异的鸟面具被一种无形的力量给劈成了两半，就在面具落地的那一刹那，插进裴秀身体内的折扇被一根绑在扇柄上极细的丝线突然抽出，与此同时，那个一席红衣的家伙也已经转身消失在了草丛之内。

　　居然让一个胆敢偷袭自己的人类就这么跑了，这种事情怎么可以允许它发生。金眸的主人刚要上前追赶，但是眼前却突然一黑，一个温暖却又笨重的东西忽然就掉进了自己的怀里。

　　金眸的主人愣了愣，刚要伸出爪子把怀里的东西扔掉，但是就在此刻，怀里的那件软乎乎的“东西”却突然咳嗽了几声。

　　“你……为什么要……救我？”虽然她并不认为那种奇奇怪怪的武器会让自己挂彩，但是这个家伙刚刚的行为，应该……是这个意思吧。

　　救？听到这个字眼，连裴秀自己都觉得可笑，一只兔子替大象挡住了一只狼，却不幸地被狼咬伤，而大象却在之后将狼轻易地赶跑，兔子的这种愚蠢的行为也算得上是“救”的话，那么那只兔子也一定是天底下最笨的那只。

　　“因为你救了我，虽然我知道那可能也不算是‘救’，最多也只是一时兴起地延长了我的性命罢了。但是即便我活了下来,也已经无处可去，一个没有未来的人，和一个死人又有多大的区别。”

　　“那么，让我吃了你怎样？”金色的眼眸眨了眨，满含蛊惑地伏在裴秀的耳边轻声呢喃。

　　“我的命早已经是你的，如果拿走它对你会有帮助的话，那么，我很高兴。”裴秀不含任何虚假地回答道。他的眼神随着血液的流逝已经逐渐失去了光彩，他知道，自己的生命也在随着这种痛苦而逐渐地消逝。

　　金眸的主人感觉着自己怀中的“东西”开始逐渐地失去温度，内心却在这种愈发清晰的冰冷中感觉到了一丝莫名的慌张。

　　这就是……失去的感觉？

　　坚持、梦想、怀念，这一切的一切都会随着生命的流逝而不断地消失，而面对死亡的人们最为惧怕的，就是这些失去。

　　可是，为什么，这种感觉连她都能体会得到。

　　可是，又好像有哪里不太一样的感觉。

　　一阵金色的烟雾突然凭空出现，一只体型就像是成年的公牛一样巨大的金狐出现在了金眸女人原本所在的地方。只见它低下头，将已经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裴秀叼在了了嘴里，然后甩了甩身上的毛发，朝着自己的洞穴飞奔而去。

　　而这只狐狸的身后，居然长着七条毛茸茸的尾巴。

　　“人死了？”此时分明是夜晚，但漆黑一片的屋内，却连一点火光都看不见。

　　“禁军也死了。”毕方回答的简明易概，而当他的话变少时，就代表，他此时的心情很不好。

　　听到毕方的话，藏匿于黑暗中的那个人顿时没了言语。

　　禁军的数量都是有限的，如果突然少了一批，甚至可以说是一大批，想要不引起人怀疑那是不可能的，更何况禁军的存在极为特殊，一旦出现问题，那就不仅仅是闹个满城风雨这么简单了。

　　“如果你找不到合理的解释的话，我相信你也不会活太久。”毕方的声音已经逐渐地凉了下来，就好像他此时所站的位置。

　　他没有站在屋内，而是站在窗外，隔着一层并不怎么厚实的纸窗，和屋内那个胆大包天的家伙商讨这件堪称顶级机密的话题。

　　夏天的夜晚，依然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逐渐地淡下气温，更何况，现在比气温还冷的，是两人的心情。

　　“你认为，那个突然出现的女人是谁？”沉默了半晌，屋内的那个人好像才略微回复平静。

　　“九尾。”毕方用一种丝毫不带疑虑的语气说道。

　　会突然出现在那种地方，并且拥有那般强大的妖术，相貌异常妖冶的女子，如果不是九尾狐妖，那还会是什么？可是，民间传说居然是真实存在的 ？

　　毕方不愿意相信，而屋内的那个人更难以相信。

　　原本推荐裴秀上山，就是为了铲除这个竞争对手，就算是他真能平平安安地到达青茂山，早已在青茂山内埋伏好的毕方等人也会立即取其性命，到时候，再向君上禀报，就说裴秀等人是死于九尾狐之手，不就是神不知鬼不觉了吗？

　　但是谁能想到，传说居然会是真的，而那个突然出现的狐妖会恰好将他的计划弄得一团糟，虽然最后毕方还是冒着风险将裴秀置于了死地，但是这代价似乎也有点太大了。

　　点上灯油，贾充面色青白地坐在了窗边，毕方已经走了，毕竟如果让人发现他们两人在私下勾结的话，事情只会更加难办。

　　禁军一下子死了那么多，难免不会让人查到毕方的身上，而到那时，毕方那个家伙肯定会第一时间把他透露出来，罢官还算是个小事，到时候恐怕就算是株连九族也难以平息帝王的怒火。

　　可是，这件事情，又该如何解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