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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1.白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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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白砂
她叫阿芜。我们是恋人。我很爱她,但我不知道她是否爱我。
她总是说:“哪一天,如果你要走了,我想你能告诉我。”
我第一次听到的时候很惊讶:“你怎么会觉得我要走?”
她说:“我不想的呀。”她笑着说的。
她不信任我。
有一个案子做得很漂亮,老板说,开个庆功宴。
我原本觉得没必要,后来一想,带着阿芜去。宴会上,我和一个女孩子搭讪,我眼角余光里看见了阿芜,但她竟然不过来。
我靠近被我搭讪的女孩,凑到她耳边,说:“我想让我女朋友吃个醋,帮我一下。你有男朋友吗,他不会吃醋吧?”
这样的亲密度我觉得已经够了,但我没想到的是女孩的行为,她直接亲了我一下,咯咯咯笑道:“如果你是我男朋友的话,那我就有男朋友了。”
她这么一亲,我就慌了,我无心搭理她,追寻着阿芜的身影。
阿芜不见了。
我在花园里找到她。
她端着一杯酒,没喝。
我若无其事地走过去,等着她给我一巴掌或者泼我一身湿。
但她什么也没做。
她笑着说:“你看,今晚的星星真多啊。”
我心底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当天晚上我没回家,我去了酒店,我计划是晾她几天,但我自己先忍不住了,半夜四点半,实在睡不着,我又回到了她家,抱着她才入睡。
不吃醋没事,不在意也没事,真不……真不是很喜欢我也没事。
我喜欢你就好。
你是我的就好。
但第二天我发现我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她把我忘了。
确切地说,是记忆混乱。
她有时会记得我,有时又忘了我,会大声叫白砂白砂,又会直接无视我的存在。
我去问医生,医生说,她有选择性遗忘症,收到刺激就可能会忘记一些事。
她一直表现得内敛又无所谓,我,我没想到她会受那么大刺激。
我想带她去看医生,阿芜反应强烈:“不,我不去。”
我劝她:“阿芜……”
她不信自己有病,我根本没办法劝她。
我想放下工作来陪她,她却更生气了。
她说:“白砂,你不用把时间全耽搁在我身上,你对我太好,会让我觉得,自己在拖累你。”
她不想成为一个拖累。
于是我只能在下班后陪她。
她到地铁站接我,我给她买了一束粉蓝交织的绣球。
绣球的花语是希望,我希望阿芜能好起来。
我牵着她的手一步步回去,她走着走着却停了,去看路边弹吉他的男孩。她看得专注,但看完之后转过头来,却一脸戒备地望着我。
她又忘了我。
医生说,也许应该让她多见一见人。
我带她去见我朋友们,
那天的灯光很暗,饭菜很淡,而我发现,她把我朋友们也都忘了。
她好像忘得更多了。
某一天我在楼下垃圾箱里看见我给她买的枕头,我问她,她却比我还惊讶,说,什么时候有那个枕头的?
再后来,我的牙刷没了,杯子没了,衣服也被扔了很多。
阿芜满屋子找,最后坐在地板上生气,问我为什么都不见了。
我那一瞬间真的有种心力交瘁感。
我觉得有必要和她谈谈。
她现在唯一比以前好的一点,就是她会说。也许正是因为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问她:“你爱我吗?”
阿芜说:“爱。”
“那你怎么从来不说,你憋在心里做什么?”
“我心里的念头太肮脏了。我想你只是我的,不是任何人的。”她说,“我想把你捆起来,关起来,每天只看见我。”她眼神空洞,反显出几分阴森。
“我想把你切开,一刀刀的,全吞下去。”
“我想把你心挖出来,泡上我的血,再塞回去。”
我已经愣住了。
她也怔住了。
她问我:“我刚说什么了吗?”眼神清澈。
我毛骨悚然。
她恰如一张白纸,却不是一张白纸。
下雨了。
我站在窗前。
她从后面抱着我,她说:“你是不是要走了?”她现在清醒了。
我确实在想,我要不要离开。
我转过身抱着她,她精致的锁骨裸露在外,她白皙的皮肤透着温度。
权当最后一场缠绵。
我把钥匙还她。
我大概才是爱得浅的人,不,我可能就没爱过她。
我没爱过她。
没爱过怎么可能又出现。
阿芜看见我了,我跟着她进屋,她没有阻拦。
她问:“我是不是很卑鄙?”
我不确定她现在的记忆有多少分。
她接着说:“我卑鄙,我无耻,就算这些事荒诞没下限,但我依旧渴望……我依旧渴望你回来,依旧渴望见到你……”
她说着自己停了下来:“你别回来了,别出现了。”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给我做饭,炒了土豆片。她煮了很多米,我吃了三碗才堪堪吃完。
权当最后一餐。
她送我出门,下雨了,她把伞给我。
她哭了。
她说:“我要进去了,我不会回头,你也别回头。”
她果真没回头。
医生告诉我,阿芜关于我的记忆越来越少。
“她记忆里没有你,才不会混乱。”医生这么说,“你可以给她新的记忆。”
我竟然会不甘心:“她看见我,还会想起我吗,还会知道我是谁吗?”
“不确定。”
“那她什么时候会全忘记……”
医生说:“八月。”
八月。
八月十二,北都,临到傍晚,蓦地下起了雨。雨来得快,下得猛。
我在她家门口,我看见她过来了。
爱与恨,哪有那么简单。
我知道她不会拒绝,我不怕她拒绝。我拥抱了她,我说,我叫白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