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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不可承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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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沈文艺坐在我旁边以后,他又回到了老样子。上课睡觉,课间操的时候躲在楼顶抽烟,晚上翻墙出去打游戏。
我一如既往地讨厌他,虽然他告诉了我许多的事。周末的下午,我宁愿坐在图书馆,也不会呆在教室里。
“同学们,你们要养成好的习惯,坚持每天做一篇完形填空和两篇英语阅读,在日积月累中,一定会慢慢得到提高。”漂亮的英语老师,声音清脆而甜美。
“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沈文艺接到,然后全班哄笑。哗众取宠是他一贯的伎俩,尤其是在英语课上,弄得英语老师非常地无语。
那天上数学课,他心不在焉,一会儿把头埋在书桌下,一会儿像贼一样看老师一眼。然后又拿出一张白纸,写了一张字条给我。
“诗词里说,你我之间,早该相遇。一直以为这句话说的就是我们,现在看来,确实如此。我害怕失去,所以我把我们捆在了一起。”
我当着他的面,在那张纸上打草稿。一会儿就把那张纸涂得满满的,直到盖住了他写的字。
“吕南夕,请你到讲台上来演算一下这道题。”花白头发的数学老师点到了我的名字。
“别动!”沈文艺紧张地看着我,是在对我说话,声音很大。
周围的同学像凝固了一样地看着他,老师也看着他,虚着眼睛。
“来来来,沈文艺同学,你也上来吧。”老师从粉笔盒里抽出两只粉笔,拿在手上,一脸的慈祥。
“啊?”沈文艺傻傻的叹了一声。同学们哈哈大笑。
“老师,我不会做,吕南夕她也不会!”
“我会!谁说我不会!”我轻蔑地看他一眼,非常地鄙视。于是我准备站起身来。右边的班长为了让我,起来站在过道里。
可是我感觉我的左脚,像是卡在了课桌的腿缝里,一时间没有迈出来,于是全身不听使唤地失去了平衡,仰身就要摔下去。
“啊……”我控制不住发出一声惨叫,本能地想要抓住任何可以抓住的东西。不到一秒的时间,我做出了判断,伸手扯住了沈文艺的白衬衫。
“咔擦!”他那件白衬衫的衣袖撕裂开来,瞬间露出了他的右肩。同学们伸长了脖子,瞪大了眼睛。
快要倒下去之前,我继续拼命地寻找另一个支撑点,快速地抓住了课桌的一只腿。课桌在地面滑行了很长一段距离,摇摇晃晃,桌面上堆满的书,全部落在地上。我砰的一声倒地,在众目睽睽之下。
在我倒下去的时候,沈文艺也跟着从椅子上一屁股坐在地面。
班长捂着眼睛,李航瞠目结舌,周冰面若呆滞。然后,教室里的笑声,口哨声,蹬脚声,敲课桌的声音,全部混杂在一起。
老师走下讲台,要看个究竟。
沈文艺,他还真把我们捆在了一起!他心不在焉地埋下头,原来是把他右脚的鞋带和我左脚的鞋带缠在了一起,打了无数个死死的结。
我涨红着脸,心中有止不住的怒气。我咬牙切齿地看着他,感觉眼睛里生出了火花。真的后悔曾经对他的怜悯,巴不得学校马上开除他。
“我……没有想到会这样……对,对不起……”他结结巴巴地说。
为什么,为什么我的生命里会出现这么一个人,如此讨厌的一个人。
那天,我一直在郁闷中度过。晚自习回家,我能感觉到他的脚步跟在我身后。在一个巷道里,我停下来,转身看着他。
“跟着我干嘛?难道不觉得你很讨厌吗?难道你觉得还不够吗?”
“对不起呀,南夕,我本来是想感动你的,可是没想到,事情的结果会是这么糟糕。”
“你走吧,别跟着我。走啊!”我向他大吼。
他只好照我所说,转身消失在巷道里。
这是一条很阴森的巷道,大约二十多米长,尽头没有灯光,是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我快步往前走。拐角的地方是两面成九十度夹角的墙,那里隐约有两个人,一个穿着白色T恤的男生,一个穿着格子衬衫的女生,抱在一起,脸贴着脸。
女生突然推开男生,说:“你以后别找我了,我已经爱上了另外一个人。”
“不,小敏!你听我说,我会尽快和她分手的,你再给我点时间,很快的。”
“谷湘陌?”我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个被我寄存在心里,像秘密一样藏着的“三好学生”,这个让我在萌芽的青春里尝到了思念和爱慕的滋味,原以为清秀得毫无瑕疵的男生,居然会躲在一个阴暗的角落里,背着自己青梅竹马的恋人,与另外一个女生勾搭在一起,对她许着承诺!
“吕南夕?”他一眼认出了我。
“她就是吕南夕?”那女生问他。
没错,那个穿着格子衬衫的女生是彭小敏,爱着沈文艺的彭小敏。
“谷湘陌,你太让我失望了!”我转身就跑开。
沈文艺,谷湘陌,薛佳,彭小敏……在认识他们以前,我的世界是美好的,光明的,简单的,安静的。可是就在这一刻,我看到了笼罩在我身边的丑陋与阴暗,复杂与不安,似乎就要崩溃。
我的青春是如此的失败。我的十五岁,让我知道了什么是活着的疼痛。天真的我幡然醒悟,应该被怜悯的人,不是沈文艺,而是吕南夕和佳佳。
她们一个被讨厌的人纠缠着,一个被喜欢的人背叛着。
回到家里,我再一次失眠。
或许是因为我是个好奇心很重的人,所以上天让我知道了这些秘密。可这些秘密对我来说,是生命不可承受之重。我宁愿什么也不知道。
我反反复复地思考着三个问题,第一,我要不要向老师申请换一个座位。第二,我要不要告诉佳佳事情的真相。第三,我要不要在处理了前两件事之后彻底地远离他们每个人。
在黑暗的屋子里,我清醒着,全身麻木。我想起那天在德克士的窗前,佳佳得意而满足地对我讲她与谷湘陌的事,她嘲笑我的庸俗,描绘她的愿望,憧憬与深爱的人去往美丽的北欧,在那里生活一辈子。她是那么地胸有成竹。我为她感到不值,为我自己感到耻辱。因为我们都是瞎了眼的人。
我从床上坐起来,忍不住哭泣,泪水像洪灾一样泛滥。我想要尽快结束这样的生活,我要心无旁骛地做题念书,奋战高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