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爱的季节》宝亮哥哥

31、第三十章：狗的眼泪

　　狗的眼泪

　　有一年初冬，周末，我放学回家，在村外的路上遇见了父亲，父亲急匆匆像在寻找什么。我问他干嘛，他只说：“卖狗，咱家的狗要卖掉，越来越难养了。”我没有仔细问，便附和着说：“是啊，该卖掉，我早就这么想了。”

　　我心里一直不喜欢那条狼狗，因为它曾经咬伤过我。

　　几年前的一个冬天，父亲去附近的镇上买了一条德国黑背狼狗，当然不是纯种，但那狗骨架大，爪子粗壮，两只耳朵尖尖的，一看是个凶神恶煞的看家狗，父亲从心里喜欢。他总是逢人便说：“我在集市上花80元买了一条大狼狗，是条好狗呢。”别人碍于这狼狗的凶悍，只好假意附和点点头。

　　没过一周，这狗病了，什么也不吃，吃什么吐什么。父亲急了，便带着它四下看兽医，结果兽医对这条病狗也厌倦了。有一日，我和父亲一起去一个兽医家里，兽医看看那狼狗的脖子，已经被针眼扎成了筛子，便摇摇头，面露难色地说：“没治了，带回去吧。”那意思让我们准备后事。我便骑着车子，跟在父亲的车子后面。父亲车子后面有个小纸箱子，那条狼狗就蜷缩在里面。

　　我们把狗带回来，也已经不抱任何希望，那狗每天只是喝凉水，其他什么都不吃。一个星期后，狗竟然慢慢好转，可以吃东西，后来就慢慢地康复了。

　　只是狗的脖子上，被针扎过的地方从此退了毛，成了一块光秃的皮，再也不长毛了。

　　父亲和我对这条狗很喜欢，常常把大门关上，然后就把狗撒开，让它自由奔跑。夏夜里，我们一家人就在院子里摆上一个茶几，然后围在茶几边吃饭。灯光下，一丝风也没有，倒是很多逐光的“瞎碰子”会来，在灯光下做些无聊的碰撞，它们总是碰不够，撞得门和灯泡当当响。

　　父亲总会把这条狗撒开，这时候，它就开始像猎狗那样，不停地去捕捉那些昆虫，这狗抓“瞎碰子”可真是一绝。它瞅准了，然后一个跃身，一口咬死。每天晚上，都会飞来很多瞎碰子，这狗就会大显身手，有时候一晚上捉个三四十只。我们一家人在茶几上吃饭，这狗却很规矩，从不越雷池一步，有时候它就蹲坐在父亲旁边，用一种很渴望的眼神看着父亲。父亲明白了它的意思，便扔半个馒头或者夹一点菜给它，它则感激不尽地吃着。

　　这样，狼狗慢慢长大了。
　　自从长大后，它不再像以前那样自觉，有时候在夏夜里它便不再去追逐那些瞎碰子，而是静静地蹲坐在父亲旁边，就等着父亲给它吃东西。父亲也不太想撒开它了。于是，父亲便不再撒开它，把它牢牢地用链子拴着。
　　每当有陌生人来我家，这狗就会拼命地咬，而且那样子很吓人，它总是蹦得老高，不停地往前窜，好像随时要挣开铁链，向陌生人扑来。去过我家的人都说，我们家养了一条凶猛的大狼狗。父亲每每听到这里，都会有些美滋滋的感觉。那狗可是他一手养大的。

　　有一年秋天，姐姐从她的房间里出来，恰好要经过狗屋的附近，而那狼狗的势力范围足以碰到姐姐。于是，当姐姐无意中走到狼狗附近的时候，这该死的狗竟然趁着姐姐不留神，上去咬了一口。

　　父亲当然还是有些溺爱的，后来知道了，只是大声骂了那狗几句。

　　这一年冬天的某个傍晚，我回家。那天母亲在一间柴草屋子里烙煎饼。眼看已经烙完煎饼，母亲要我去她的身边把豆油碗端走。而那柴草屋子就在狼狗的势力范围之内。我要去，注定要和狼狗有所接触。
　　我那一晚穿着一身黑棉袄，加上天色已经傍晚了，因此狼狗和我都有些陌生。
　　我丝毫没有多想，就端着油碗走出来，这时候，忽然看到这货对着我的膝盖就是一口，我感觉到它的尖牙已经咬要到我的膝盖了，可惜我没力气挣脱。
　　我忍着痛苦把油碗放下，接着就拿起铁锹朝着狼狗杀来，我恨不得将它碎尸万段，父亲却护着它。

　　我杀它念头终究还是成了念头，父亲带我去打了破伤风。

　　从那以后，我的膝盖上就留下了着狼狗的牙印子，我也无比痛恨这条狼狗，总希望哪一天能报仇。

　　我总是跟父亲说，这样的狼狗不如卖了，要它何用，它连自己家里人都咬？！

　　父亲却总是有几分不舍。

　　直到我最近一次回家，父亲神秘地跟我说，他打算要卖狗。

　　我看到那条狼狗真的老了，也憔悴了，但身子还是滚圆的，这么多年的养育，它的身子始终是强壮的。

　　父亲有意避开它，然后跟我说：“我和你妈最近每顿饭都喂它，而且饭量很多，但它一口都不吃，看都不看。它早知道我要卖它了！”

　　“早就该卖了，这狼狗总是狼性不改，没有一点人情味，纯粹就是白眼狼。该卖！”我愤愤不平。
　　原来，这狼狗最近谁都不认了，连父亲靠近它都要狂吠。父亲都有些害怕了。
　　父亲联系好了买狗的人，终于在一个晴朗的上午，阳光照进了院子里，它的铁链子上面全都是锈迹，但阳光照进来，它还是会习惯性地走出来，晒一会太阳。
　　看得出，它很憔悴了，眼眶子都已经凹陷了，看父亲的眼神都变了。以前父亲过去，它亲热的很，总是摇头晃脑，不停地摇尾巴；现在，父亲过去，它尾巴一动不动，嘴里发出低沉的吼叫，好像谋划着偷袭父亲。

　　两个健壮的狗贩子进来了，父亲跟他们打招呼，并问道：“我这狼狗很凶猛呢，你们有什么好的工具吗？”
　　“我们早知道狼狗凶猛，但我们捉了这么多狗，能没有趁手的工具吗？瞧----”说着，一个壮汉举起了他手里的武器------一个巨大的刚铁钳子。钳子接近一米。另外一个男人则拿着绳子和铁丝，缓缓地走了过来。他们仔细看了看狼狗，在寻找时机。

　　狼狗也看到他们了，知道他们是来抓自己的，便开始狂吠。
　　狼狗不停地咬，从那一股劲头里，它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凶猛。它不停地叫着，对着那两个狗贩子狂吠。

　　拿铁钳子的那个，最先靠近，接着，便试图慢慢接近狼狗。狼狗不停地咬，又蹦又跳，而那个男人则不漏声色地慢慢逼近。
　　男人瞅准时机，一下子用铁钳子钳住了狼狗的脖子，这时，狼狗知道不好了，便开始不停地逃窜，它蹦起来，蹦得极高，壮汉差点没有按住狼狗。狼狗这时候嘴里只能发出呜咽了。另一个人赶快来帮忙，他们要确保钳子必须死死地扼住狼狗咽喉。

　　挣扎了大约十几分钟，狼狗累了，这时，拿钳子的男人将狼狗按在地上，另一个人接着过来，迅速地将狼狗的尖嘴用铁丝死死地缠住，还用钳子给拧死------
　　并且，还用铁丝将狗的四蹄全部捆绑住，这样之后，狼狗几乎没有什么本事了。

　　父亲像是开了眼，对我说：“狼狗就算再有本事，也逃不出狗贩子的掌心，这些狗贩子可真厉害！”

　　按照事先谈好的价格，这条狗被卖到了260元，对于一条狗来说，这算是高价了。这条狗卖的时候，还重达80多斤呢。我想想它以前站起来就能扑倒一个孩子，现在终于没有这种恐惧了。

　　狼狗被狗贩子用一根棍子抬着，就像东郭先生和狼里面的那只狼一样。这时候，我发现地上有血迹，可是，血是从哪里来的呢？
　　我看到了，原来狼狗的嘴里都是血，它被封住了嘴巴，但还是不停地狂吠，结果就把自己的舌头咬破了。

　　狗贩子把狼狗抬出了院子，像打猎归来一样。狼狗被抬着，从我和父亲面前经过。当狼狗经过父亲面前的时候，我看到狼狗的眼泪了。
　　不知为什么，那一刻，我还是有些触动，有些难过，这条狗终究还是流泪了。
　　狼狗的眼泪很清晰，都流出了泪痕。
　　我对父亲说，看，这狗竟然还流泪了。
　　“哭也没用了，我是卖定你了，谁让你老是咬人！”父亲斩钉截铁，铁青着脸说。
　　狗贩子的小车渐渐走远了，那条狼狗一直瞪着眼睛看着父亲，但父亲却没有再看它，只是悄悄转过身，把曾经栓它的那条狗链子解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