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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邂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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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露洇湿了整个天台,把地面侵透成深灰色,四周鸦雀无声,一切景象都呈现出冷色调,没有生机和情感,浮云沉默着往来,发着酸腐的气味挂在冬与春之间。墙角的银网上附着几滴明澈的水珠,嬉蛛在蛛网上滑动的游刃有余,果腹住刚刚遭殃的猎物。
榕馨被一夜的风霜侵得全身冰凉,不时颤抖着,稍有些意识,耳边便传来一些声响,感觉身体也被轻轻摇动,合着身体的颤抖越发明确起来,徐徐无力地睁开眼,一个陌生男子映在了榕馨眼前。身体和精神都没有了再阻止危险光临的能力,榕馨看着眼前这个男子,惊恐地虚着眼看着,她默默地在心中祈祷,上帝对这位姑娘的祷告做出了一次最好的回馈,男子没有想要伤害榕馨的样子,脱下西装外套给榕馨披上,富有磁性的男声响起,“小姐,你没事吧?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榕馨嘴唇哆嗦着,没有一点点解释的力气。
男子见状也没再说什么,他转过身去,握紧榕馨的手腕把她拉上了自己的后背,男子起身颠了颠背后的榕馨,侧头一呵气,全是白雾:“我先送你去医院。”
榕馨在男子背上感觉到一股安适的温暖,这种温暖是无以言表的舒服,比窝在自家的被窝里还来的更为安逸。在温暖当中最后一点的意识里,榕馨好像看到男子对某一个生物喊了一声,剩下的,便只有自己那不受控制的疲累。
榕馨再有意识时,感觉手臂有些刺痒,伸手抓了抓,刹那间警醒过来,看着手指停下的地方,皮肤凸起,有个小红点,可能是蚊虫叮咬的吧,榕馨并没太在意。脑子里倏忽一闪的不安促使榕馨环顾四周,一个穿着白大褂的高大背影站在不远处。房里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药水味,不大的房间内挤着几间病床,每张床上都躺着病人,病榻边熙熙攘攘的坐着人,可能是病患的家人或朋友正陪伴左右。
榕馨喊了一声“医生”。背对着榕馨的男子转过头来,缓缓走过来说:“你醒啦。”男子说着话伸手过来摸在榕馨额间,又看了看输液架上的吊瓶,透明的液体已经完结一大半,“看来你没什么大问题了,还有哪不舒服吗?”
看着眼前的医生,榕馨总觉得面熟,她认真的想了想,答非所问地说:“是你送我来医院的吗?”
医生掏出钢笔正在病历板上写什么,听到毫无关联的问题,把半张脸错开出挡住视线的病历板,“对啊,我去天台找我的猫,无意间发现了你。”像是在病历板上写完了要交代的事项,医生把病历板挂回床尾,表情有些古怪地问:“对了,你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会在天台上?”
榕馨愣了一下,看了一眼白大褂上的名牌,上面写着林列,“这个……我也不太清楚,我只记得有人袭击我,后来我失去意识就不知道了。”
林列的表情变得更为古怪,面部五官微微有些拧巴。“袭击?我检查了你的身体,没有任何损伤,如果是抢劫的话,我看你包里东西都在,不过我觉得你还是应该报警,这样对自己和社会都好,需要我通知你家里人吗?”
榕馨摇摇头,神情有些凄凄切切的,她喁喁细语:“我自己一个人在这里生活的,父母都过世了,弟弟在国外念书。”
“那朋友呢?”林列接着问,眼神里多了一丝怜悯之色。
榕馨想了想还是摇着头,自顾自的说:“算了,顾丽丽她这两天去外地采访去了,也赶不回来。”
“呃?”林列睁着锐利地眼睛盯着榕馨,他的眼睛不是那种神采奕奕的双眼皮大眼睛,而是那种大小刚好的内双,这种眼睛一旦专注起来,就莫名的会透出股迷情,他低下头说:“那这样吧,我马上快下班了,就好人做到底吧,我一会送你去警局,现在以你的身体状况,自己一个人出院我也不太放心。”
榕馨直视住那双眼,毫无疑问,眼前这个医生真的是个大好人。榕馨笑着,对着这个叫林列的热心医生,感激的点了点头。
林列把陆虎极光开到医院正门口,从车上下来打开了右侧的车门,颇有绅士风度的站在车门前举起手掌悬在半空。榕馨撑住这只厚度刚好的手掌顺利的上了车,毕竟对于刚住完医院的女孩子来说,像陆虎极光这种车,没个支撑点,踩着七公分的高跟鞋还要美美的,的确很难。
立春虽说也有些日子了,可白昼和黑夜的时长还是极度的不平衡,才晚间六点多,天色已经开始麻黒了。林列的车技很好,开的平稳且也不急躁,对于下班高峰期在快车道上你争我抢,见缝插针的时段,还能气定神闲的稳如泰山般穿梭在车流中,着实让人佩服又敬爱。
浅北市安阳区公安局几个字在氤氲中被车灯照亮。
低矮的报案台里面,铿锵有力的几个字铮铮的立在后面白墙之上。为人民服务,这是警力宣传片里说的最多的话。为榕馨服务的警官正在唰唰地挥笔记录着榕馨所说的事情经过,问完初步细节之后,警官按部就班地接着问道:“那你最近有得罪什么人?或者和谁发生过争执吗?”
榕馨在脑海里一遍一遍的过滤人物关系,但好像的确找不出这样的人来,正当准备放弃这个问题时,一个人名又忽然蹦出来,“魏长胜!”
“魏长胜?”警官确认了一次,“对,他是副市长的儿子。”榕馨肯定的回答。
警官听到这个答复后,奋笔疾书的手停了下来,他面露难色的抓起笔帽扣回到了钢笔笔端上,站起身来说:“你们先等会,我进去一下。”
说完也不管榕馨和林列的态度,头也没回的走进了报案台后面的房间。没多久,警官再次从房间中走出来,他走到报案台前,拉过椅子坐下说:“你的案件我们已经备案了,之后会开展调查,如果有任何结果或者需要你协助时会再联系你,现在你们可以走了。”
“走了?”榕馨露出一副不明所以的神情,警官却抱着毫无疑问的姿态点头应予。
站在公安局门口,榕馨扫了一眼刚才报案的方向,略迟疑的说:“这就完事了?”心有不甘却又无可奈何的牙痒痒最难受,榕馨被这股难受梗咽住喉头,说话的语调都偏离了女主播的优雅,“也太不把人民群众当回事了吧,还服务呢。”
寒风汹涌地呼啸而过,榕馨不经意的打了个冷战,这该死的天气怎么跟人心一样的凉薄。林列看着气鼓鼓的榕馨,唇角往上扬了点,他走进榕馨抓起榕馨手腕上搭着的风衣,拉起风衣肩角的两边抖了抖,小心翼翼地给榕馨披上,“走吧,先送你回家。”
只顾着自己置气,都忘记了还有林列这档人,榕馨瞬间回过神来,想起了刚才的失态,不好意思的跟在林列身后亦步亦趋。
“他们不会要官官相护吧?”榕馨坐在副驾驶座上,又开始对刚才的报警过程产生不良反应,她也不过才和林列认识不到两小时,可对着正在开车的林列抱怨起来,就像认识了超过十年那么久的生死之交。
林列视线聚集在前方,没有一丝怠慢,表现出全国好司机模范代表的专注。但还是一心两用的问答说:“应该不会吧,毕竟现在都是法制社会了,哪能想怎样就怎样。姑且先看看情况再说吧。”
“是吗?”榕馨叹口气,“看来也只能这样了。”心不甘情不愿的接受现实。
“咦,对了,你不是说上天台是找猫的吗?怎么没看见你家的猫。”榕馨总算换了个话题。
“应该在后排车座下面吧,小诺,小诺。”林列转过头去唤了两声,听着呼唤声,前车座两座之间的间缝里挤出一个黑灰色猫头,是一只毛色纯亮,脑袋圆圆,看起来无比贵气又有些许呆萌的英国折耳猫。
“好可爱。”榕馨横过双手想要去抱那只猫,怎料猫咧开嘴“咳”的一声怪叫,吓得榕馨立即把手给缩了回来,“好厉害的猫呀。”榕馨怏怏地说道。
林列瞥了眼后视镜,把右手从方向盘上伸过去摸着猫的头,猫一脸满足样的摩挲在林列的手掌下,这人倒是一点事儿也没有,看来林列甚得它欢心,“它叫小诺,最近和某位“男士”偷偷约会过几次,然后它就当妈妈了,孕妇可能都这样吧,脾气怪怪的。”
“哇!那么厉害。小诺,要加油噢!”榕馨说着做了一个握拳的手势,弯起的手肘跟着往下拉了一下。
林列打趣道:“哈哈,谢谢你的鼓励,不过我还是希望它老实在家就好,别再出去找那个负心汉了。”
榕馨盯着用圆溜溜金色眼眸睥睨着自己的小诺,谄媚的说:“证明小诺念情嘛。”
“可对方不念情啊,早就不知道跑哪儿去了,何苦再去找呢。”林列打着方向盘左转,回答榕馨的口吻像是一个自己女儿被个不靠谱的男人睡了,然后女儿被绝情抛弃还苦苦找寻,自己却恨铁不成钢又心疼不已的父亲。
“为什么不能去找?至少能得到个理由嘛。”对于情窦迟迟未开的榕馨来说,爱情这东西无论悲剧或喜剧,也应该有个原由,好比莎士比亚的一句话“就算是一只麻雀的死,也有它特殊的天意。”更何况还是一只有血有肉的猫,就算是死,也得死个明白。
“呵。”林列会心一笑,他喜欢天真简单一些的人,但在这个世界里,现实和理想差距太大了。“榕馨,如果一个男人抛弃了你,别去问为什么,因为在那一刻你得到的不是自取其辱就是谎言,毫无意义,还不如洒脱些等它过去,以后总就会明白的。”喜欢归喜欢,林列还是把现实的丑陋帘幕给撕开一道口子,让榕馨看清内里的肮脏。
榕馨扑闪着暗下去的眼眸,良久才拖着尾音发出一个“哦”字。
林列偷瞄了一眼榕馨,有些不忍对这个刚刚经受袭击的人太过残忍,他补充了一句玩笑。“不过很大可能是因为怕小诺太能生,你知道,奶粉钱在这里很难赚的。”
“哈哈哈哈。”榕馨用爽朗的笑声做出延续,没心没肺的为这个冷笑话捧场。
谈笑风生结束,车也开到了榕馨所居住的黄海街17号,榕馨抚了抚额角的细发,刚才的自然大方像漏气的氢气球似得,荡然无存的跑光了,榕馨改用一副感恩戴德的腔调说:“今天真的十分感激你,真的非常非常感谢。”
车厢内被这股子本该激昂的感谢词撩起无尽尴尬的空气,林列抿着嘴,都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榕馨更是不知所措的低着头,满脸绯红。
愣神的林列终于灵机一闪,双手抱拳,做出作揖的手势,“娘子切勿劳心,鄙人今所谓能救如此美眷,这才真真是极好的。”近来红遍大江南北的后宫剧,连医生这种大忙人都耳濡目染的被熏陶到了。
“扑哧。”榕馨实在没忍住这不按常理出牌的笑点。
“好了,快点回去吧,好好睡一觉,过去的就过去了,别去想太多。”林列收起玩笑把驾驶座上的女式单肩皮包递了过去,榕馨接过皮包笑语盈盈地下了车。林列正准备拉上车门,从车门缝中又探出个头来,榕馨用她女主播特有的甜甜嗓音很认真的补充了一句:“谢谢。”
林列摇下车窗望着榕馨渐进消失的背影,闻着小区里夜间树木花草独有的香气,心旷神怡的深吸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