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机算》灰色命运

9、侯门是非恩怨多

　　六月初九，会试前一日，华府却是出了一件风波。

　　这日，楚羽来寻原衍之，说是华将军回来了，请他们过前厅饮宴。

　　按理说，来府中打扰，本就该拜见主人家，因此，原衍之也没什么异议。

　　走到后花园的时候，却碰上了一阵女子尖刻的吵嚷声。

　　“贱骨头，以为去考个会试就能飞上枝头当凤凰了？你不过是华家的一条狗，贱婢所生的庶子，也敢在本小姐面前拿乔。”

　　原衍之远远的瞧见，说话的是个身着紫衣的少女，华衣锦裳，翠绕珠围，一脸盛气凌人，就连身后跟着的婢女也眼高于顶。

　　而那被紫衣少女讽刺羞辱的青年，原衍之一眼就认了出来，正是当日跟在华青衣身边的华青莲。

　　此刻，华青莲脸色苍白，似是平日里受得欺负多了，吓得浑身发抖，却不敢出声。

　　虽见过一面，但原衍之却并不打算多管闲事。

　　但他忽略了他身边还有一个单纯善良的楚羽。

　　楚羽第一时间就冲了上去，原衍之来不及阻止，只好暗叹一声，跟了上去。

　　“住手！”就在紫衣少女抬手一巴掌打上去时，楚羽冷喝一声，抓住了紫衣少女的手，挡在了华青莲的身前。

　　紫衣少女先是一怔，没有想到会有人忽然冲上来，更没有想到有人会如此大胆，顿时柳眉倒竖，“你是谁？敢管本小姐的事？”

　　楚羽冷冷道：“我到想问你是谁？我的朋友哪里得罪你了，你要下如此重手？”

　　“呵！”紫衣少女冷笑一声，“本小姐想打谁就打谁，还需要什么理由。”

　　楚羽的眉头皱的更紧了。

　　这时，不远处一个声音传来。

　　“楚兄！”华青衣找了过来，见到此情此景，不由得错愕不已，朝着紫衣女子问：“明珠，发生什么事了？”

　　楚羽见他识得眼前的紫衣女子，不由得道：“华兄，她是？“

　　“这是舍妹明珠。”

　　楚羽惊讶的看向紫衣女子。

　　华明珠见他还抓着自己的手腕，顿时羞怒交加，“你还不放手？”

　　楚羽下意识的松手。

　　“他是什么人？哥你怎么乱带些闲杂人等回来？”华明珠恼怒的说道。

　　“明珠，住口！”华青衣呵斥一声，“他们是哥哥的朋友，不许无理。”

　　“哥你就知道向着外人，我去告诉爹，你又带了些不三不四的人回来！”华明珠气哼哼的走了。

　　华青衣对这个骄纵任性的妹妹实在有些头疼，转头朝着楚羽抱歉道：“楚兄，不好意思，舍妹自幼被家父宠惯了，性子有些娇纵。”

　　“华兄言过了，我只是路见不平而已。”楚羽道。

　　华青衣的目光顺着楚羽望去，见到了一旁低眉顺眼的华青莲，还有他脸上的红印，顿时猜到了是怎么回事，脸色沉了下来。

　　原衍之见气氛凝结，出声道：“华兄，宴会快开始了，别让华将军等急了。”

　　华青衣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些，“不错，走吧。”

　　楚羽心中还疑惑着为什么明明都是华府少爷，待遇却是天差地别。不仅仅是华明珠，就连那些下人，对华青莲都不假辞色。

　　但原衍之心中却早已了然，不外乎是嫡庶之别。

　　在他见到华明珠的第一眼，从她说的话，便已经猜到了她的身份。

　　这也是为什么他不愿意多管闲事的原因。

　　华府并非是他的久留之地，他又何苦给自己找麻烦，掺合别人的家事。

　　他和楚羽，终究还是不同的。

　　华攸阳请他们饮宴，不外乎是想尽地主之谊，同时考考他们的才学，毕竟若是将来他们考中，自然是希望能拉拢就拉拢。

　　楚羽没有半点心机，华攸阳随口提起华青衣说他的字写得好，想要他当场一幅字，楚羽便高兴的当即挥毫泼墨。

　　华攸阳瞧见他的字体轻灵飘逸，韵味十足，不由得面露欣赏之色。

　　华明珠先前有些瞧不起楚羽，还在为着之前的事情恼怒，但在楚羽写完字后，也不由得目光中露出欣赏和倾慕之色。

　　比起楚羽的单纯，原衍之虽也被相邀，却以字不如楚羽好看而推却了。

　　华青衣提起原衍之会武，华攸阳顿时目光便被吸引了过来。毕竟对于一个武将而言，武比文重。

　　原衍之心中明白，他必须要展现一点真才实学，否则无法蒙混过关。

　　于是他便提出与华青衣切磋。

　　华青衣当然欣然答应，华攸阳也同意了。

　　华青衣是将门之子，武功自然不差。原衍之控制着力道，和他打了个平手。

　　华攸阳顿时喜笑颜开，“好好，后生可畏！”

　　华青衣也惊讶于原衍之的实力，他之前听楚羽说过原衍之的武功很好，以为他只是会几招粗浅功夫，因为楚羽毕竟是个书生，看法和他们这些习武之人不同。

　　没想到原衍之居然能和他打成平手，虽然他留了三成力道，但他也感觉到，原衍之也没有尽全力。

　　华青衣都能看出来，华攸阳当然不会看不出来。华青衣的武功在年轻一辈已经少有敌手，原衍之能和他打成平手，这意味着原衍之的武功也绝不会差。

　　“衍之就算此次考不上，老夫也一定推荐你参军。如此一身好武功，不当兵可惜了。”华攸阳对原衍之很是欣赏，差一点就没直接说将他收入帐下了。

　　“多谢华将军赞赏。”原衍之不卑不亢。

　　“你是青衣的朋友，不必这么见外。”华攸阳见原衍之不骄不躁，顿时心里对他的印象更好了，“称老夫一声伯父便可。”

　　“华伯父。”

　　“好，好孩子。”华攸阳高兴极了，今日见到的楚羽和原衍之，都让他忍不住刮目相看，看来他这个儿子还真是有眼光。

　　原衍之宠辱不惊，推杯换盏之间，目光瞥见角落里的华青莲，脸色憔悴，显得又些落寂。

　　华攸阳似乎也没有主意到这个小儿子。

　　原衍之不想多管闲事，但不代表楚羽不会。

　　晚宴过后，楚羽就拉着原衍之，找上了华青莲。

　　“楚兄，原兄。”华青莲不知是不是白日里被撞破他的可怜样子，见到他们过来，不由得又些受宠若惊。

　　“来到华府两日，都未曾见过华贤弟，大家都是这次会试的举子，不如今夜就去华贤弟那里秉烛夜谈一番。”楚羽自来熟的说道。

　　华青莲听了这话，脸色微变，有些为难。

　　“楚兄——”原衍之自是将华青莲的为难之色收入眼底，他本就是个不愿勉强别人的，当下便想让楚羽算了。

　　谁知楚羽却好像铁了心的非要去华青莲的住处不可，原衍之拦都拦不住。

　　华青莲见推距不了楚羽热情的请求，也只好勉强答应了。

　　于是，华青莲便领着楚羽和原衍之从走廊走到后院，再从后院走到柴房，华青莲停了下来。

　　“华贤弟，我们不是要去你的住处吗，你带我们来柴房做什么？”楚羽不解。

　　华青莲推开了门。

　　看到柴房里的破草席，楚羽震惊不已。

　　“柴房就是我的住处。”华青莲在一旁低声说。

　　“华贤弟…”楚羽这下明白了华青莲之前的抗拒，脸上也顿时浮现出了一抹薄红，“对不起…我不知道…”

　　“没事。”华青莲早有所料，“我习惯了。”

　　习惯了客人的惊讶，习惯了华明珠的欺凌羞辱，习惯了低眉俯首，仰人鼻息。

　　“你为什么会住在这儿？”楚羽一向是个直来直去的人，想到了什么就问什么，等问出口却又些后悔了，怕自己伤了华青莲。

　　所幸华青莲知道他的善意，也不介意他的唐突，于是就跟他讲起了自己的身世。

　　原来，华青莲不仅是华家庶子，而且还是个没名没份的低等婢女所生。当年，华攸阳与妻本是恩恩爱爱，夫妻情深，膝下儿女双全。谁知因为一次酒后糊涂，华攸阳与府中的一个使唤丫头有了关系。华攸阳的妻子知道此事后大发脾气，当下就要将那个婢女逐出华府。华攸阳爱妻情切，当下也同意了。谁知道这时候婢女怀了身孕，华攸阳只好将人留下来。华攸阳的妻子自然不肯，与华攸阳闹的不可开交，后来竟上吊死了。华攸阳懊悔不已，婢女在生下华青莲之后不久就病死了。本来一个好好的家庭就这样散了，华攸阳一直未娶，而华青莲也因此从一出生就受尽冷眼，多年来在华府只能当个名义上的少爷，实际上连低贱的小厮都不如。

　　听华青莲讲完自己的身世，楚羽顿时感慨万千，“怪不得华明珠那样对你。”

　　华青莲苦笑，“所以我从不怪她。”

　　“可这不是你的错。”原衍之在旁冷冷道，将自己的过错迁怒于人，华攸阳以为他在弥补自己制造出的悲剧，但其实他是在创造另一个悲剧。

　　华青莲听了这话，抬眸看了他一眼，目光灼灼。

　　“华兄也一直知道这件事？”楚羽指的事华明珠欺负他的事。

　　华青莲抿着唇，默然不语。

　　“他太过分了！我去找他理论！”楚羽当下便气上心头，他不敢相信一直认识的朋友是这样的人。

　　“不用找了。”门口响起了一个声音，华青衣就站在门外，神色晦暗不明。

　　“你来的正好！”楚羽气道，“亏我一直把你当朋友，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我是什么样的人，不用你来评价。”华青衣的脸色漠然，看不出情绪。

　　“你！我真是看错你了！”楚羽惊愕不已，反应过来，怒的上前就要打人。

　　原衍之拦住了他，望向华青衣，目光暗沉。

　　“衍之，你不要拦我，我非要揍他不可！”楚羽气的脸色又青又紫。

　　“我没有选择的余地。”华青衣看上去平静，可他的语调却颤抖着，抬眸盯着楚羽，“对于一个杀了自己母亲的人的孩子，你会怎么做？”

　　楚羽脸色涨的通红，“可那跟青莲无关，他是无辜的。”

　　“那我们兄妹就不无辜吗？”

　　“你这是强词夺理！”

　　华青衣笑了，像是自嘲，“我自问，对一个杀母仇人的孩子，我已经很仁慈了。”

　　言罢，华青衣深深的望了低着头的华青莲一眼，转身离开。

　　楚羽气的脸色发青，他还想追上去，却被原衍之拦着。

　　“衍之，你也站在他那边吗？”楚羽又气又急。

　　原衍之面色冷静，没有说话。

　　对于一个非黑即白的人而言，楚羽无法理解华青衣的痛苦和无奈。

　　可他却看到了，华青衣刚刚那矛盾自责，却又难过心疼的眼神。

　　华青衣压抑的久了，他爱着华青莲，却又一直无法摆脱母亲死去的阴影，于是他只能控制自己的感情，扮作玩世不恭的外表。

　　这次的会试对于许多人而言，都有着不同的意义。

　　华青衣想要借这个机会，帮助华青莲脱离华家。

　　楚羽想的是以己之力，为国尽忠，许尘想的是高官厚禄，一登龙门身价百倍。

　　而原衍之想的是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