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弟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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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晚上，她从床上起来，嬷嬷垂着头为她换上了红色的襦裙，一袭墨发垂到腰间。
还未长成的身体带着一股别样的神韵，额间点了一朵晚花，她就这样被牵着出去了。
一个嬷嬷在前面带路，一个嬷嬷在后面跟着，府里灯火通明，往日里的灯笼被换成了大红色的。
到了正堂，一大群她所不认识妇人正和煦的看着她。
家中的老人走了过来，枯瘦的手指十分灵活的挽起了她的头发。
当它成为了一个发髻的时候，侍女送上一朵红花，苏丞相走过来亲自为她戴上。
她站起来，然后在众人的注视下，离开了这里，她被嬷嬷牵引着来到了书房。
嬷嬷怜惜的看着她道：“请小姐将右手伸出来吧！”
苏挽闻言，乖乖的伸出了右手，细嫩的皓腕在烛光下闪动着白瓷光芒，嬷嬷赞叹不已。
“得罪了。”说完，便拿出了一根针在她的手腕上飞速的滑动着，她痛呼出声。
却听到了远处慌乱的声音，嬷嬷手底下的动作越来越快了。
朱笔又重新在那地方划了一遍，一枚鲜红的印记出现在她的手腕上。
门被突然打开，苏丞相焦急的走进来，对嬷嬷垂首，嬷嬷叹了一口气，便离开了这里。
他对上苏挽平静的面孔，有些不舍的抚着她的脸，然后又严肃的看着她。
苏挽看着他骤变的面容，又听到了外面传来的惨叫，她也不由得紧张了起来。
“听着，从今以后要一个人好好的活下去，如今的你身上流淌着贺兰族最尊贵的血液，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你都要活下去……”话未说完，门便被撞开。
苏丞相来不及送她离开，便被那些人给架着离开了这间书房。
苏挽看着这火光同天的夜晚，又看了看痛惜不已的父亲她慢慢的迈着步子，如同练习过的千金小姐一样。
苏家一事，皇帝震怒，连给他们家的处决也是飞速的。
天色大亮，苏挽看着天上悬挂的刺眼的太阳，又看了看不远处坐在龙椅上的皇帝，他的旁边有一道灰色的人影正安然的坐在那里。
她被推搡着，走上了断头台，跪在冰冷坚硬的地上，四周都是她的家人，除了他的父亲还有她，每个人的嘴里都被缝上了，为了不让他们死后在阎王面前乱说，他下手也真是狠的。
父亲跪在他们的前面，白色的囚衣让他看起来单薄不少。
公公又将昨日的圣旨重新念了一遍，然后才退到一边。
苏丞相突然站起来，冲着皇帝那边大声喊到：“放了我的女儿，她是无辜之人。她生下来便有顽疾，现在病刚好，还未来得及享受这人世繁华就要被处死，请皇上看在罪臣昔年面子上，放了我的女儿吧！”
“父亲！”她焦急道。
云墨也开口了，温润的嗓音带着一丝不可侵犯的威严：“苏挽乃我浮玉山弟子，脱离红尘，入道修炼，自是不算苏家之人。”
皇帝沉吟片刻，给了云墨面子，他沉声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若是苏挽将功赎罪，亲手诛杀苏家满门，便不再追究她的罪责了。”
“罪臣苏威，谢主隆恩！”他缓缓的高呼，苏挽瞪大了眼睛，要她亲手诛杀自己的亲人，这比让她看着自己的亲人一个一个死在自己面前还难受。
这是她无论如何也无法做出来的！她瞪大眼睛，冲着苏威摇头，她的家人也在冲着她拼命摇头，希望她可以放过他们。可是，她该如何？
苏威看着乌云笼罩的天空，正色看着她：“苏挽，父亲宠你那么多年，如今让父亲残忍一次。杀了我们，好好活下去！贺兰族的血脉决不能在父亲手上断绝！”
“不！”心中剧痛，血腥涌入喉头，她强忍的咽下去，“要我亲手杀了你们，还不如让我跟着你一起死！”
“胡闹！”他冷声斥责：“流淌着贺兰族的血液的你，是如今贺兰族中最尊贵的人！怎可轻言死亡！”
看着苏挽惨白的面色，他又放软了语气：“挽儿，求你了。一定要活着。”
侩子手走了过来，将她身上的绳子给解开，断头牌也被拿走，一把寒光闪闪的大刀被送到了她的面前。
苏挽看了一眼那散发着丝丝冷气的大刀，又看着苏威决绝的面孔，她终究是狠不下心，违抗父亲的命令。
拿着那大刀，一步一步的走向了苏威。
从第一刀的不忍，然后到了后面的麻木，她走到了安宁的面前，这个女子露出了与他父亲一样的表情，她却是漠然的将她的头砍下，同时还有她的笑容也被她砍了下来。
时间过了很长，眼前是血红的一片，她看着自己身上的红衣，脸上湿漉漉的，她抹了一把，满手的红色。
地上那些睁着眼睛的人头是谁？他们死的好奇怪喔！
他们为什么要仇恨的看着我，周围的那些人为什么对我指指点点？
他们在说什么？为什么我一句也听不清，喔！那个穿着灰色衣服的男人真好看。
“哐啷！”手中的刀掉在了地上，将她惊醒，她看着地上成山的尸体，终究是不可抑制的晕了过去。
云墨敛眉，一双看不出悲喜的眸子被长睫掩映着：“皇上，苏家人能否安葬？”
皇帝见他这样询问自己 ，也客气的答应了：“既然是上仙请求，自是可以。”
“多谢。”
他来到苏挽身边，将她抱起，带着满地的尸体离开了这里，众人惊呼天人。
唯有皇帝满脸笑意，神色古怪的看着他离开的方向。
“苏挽，枉我苏家待你不薄，如今你确是这般报答么！”
“不是的，不是的！我不是故意的！”苏挽抱头痛哭，目光丝毫不敢看着前面那些提着头颅的冤魂。
一个双目圆瞪，头发散乱的头颅恶狠狠的骂道：“你这个忘恩负义，狼心狗肺的人，亏我们这样善待你，到头来我们却是落得这般下场！”
“不是的！不是的！求求你们了，不是我，我不是故意的。”
……
她抬起头，面前没有了恶鬼，只剩下红色的帐篷，她又惊叫了起来：“啊～～～”
声音尖锐，穿破山林。
火童进来的时候，苏挽看见了他，叫的更加的大声了，火童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
“不要，不要过来，不要！是我对不起你们，不要过来，求求你们了！”苏挽使劲的挥舞着，鬓发散乱，衣服也被她扯的不成个样子。
梦幽也赶紧过来，将她抱在怀里，苏挽这才逐渐安稳下来，“乖啊乖！没事儿了！没事儿了！”
苏挽在她的怀里小心抽噎着，梦幽狠狠的瞪着站在原地的火童：“怎么回事，你对她做什么了？”
火童也是冤枉，他无辜的看着梦幽委屈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听到她的尖叫就跑了进来，结果这女人看见我就像是见了鬼一样！”
梦幽瞪了他一眼，然后看了看四周，苏挽缓缓的睁开了眼睛，看见火童，瑟缩的更加厉害了，她张口要叫，幸好梦幽手快，将她劈晕过去。
“她这是怎么了？”火童担忧的看着她，梦幽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大概是受了刺激吧！”
说完，她又看着火童，声色俱厉：“还不赶快去换一身衣服！她现在是见不得红色！”
火童委屈的看了她一眼，却也还是离开了，梦幽看着四周的帐篷，挥挥手，那颜色就变了。
又看了看苏挽，她长叹一声，便将她放在床上安置好。
巫玲听到苏挽生病的消息，二话不说连忙逃课赶了过来，本就不大的屋子里如今挤满了人。
梦幽屋里屋外的忙碌着，火童也跟在她的身后，林酒负责在厨房之中洗菜做饭，巫玲守在她的旁边。
一人踏进这里，所有人都没有发现，直到他走到了苏挽的床边。
“她如何了？”听到有人问，巫玲头也不会的回答：“身心受损，此生难以复原。”
“既为我南越世子之妻，怎可受这样侮辱，我去找父王。”他恨恨的说完，便离开了，巫玲看着他的背影，又沉默的看着苏挽。
桃树结出了硕大的果实，可花瓣却已经坠落成泥。
苏挽缓缓醒来，脑袋还晕乎乎的。
梦幽抱着一大堆的衣服走进来，见她醒过来，匆忙的将衣服碰到一边，就冲了过来。
抬眼上下打量：“你可算是醒了，怎么样，还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她虚弱的笑了笑：“还好，谢谢你。”
梦幽拍了拍她的肩膀，似是想到了什么，匆匆跑了出去，在回来的时候手里已经多了一碗清粥。
“晕了好些时候，现在醒过来，怕肚子早就饿了吧。趁热吃吧。”
她将粥送到她的面前，苏挽抬手，想要接住却如同废掉了一般，没有力气，粥被泼洒到了锦被上。
梦幽看着那泼掉的粥，愣住了，苏挽也是怔住了。她看着自己的右手。
纹路分明，细腻如脂。
可是前不久……
梦幽发现了她的异状，赶紧除掉了那粥渍，紧紧的握住她的手道：“别乱想了，你能醒来已经很好了，我再去煮一碗。你好好休息。”
说完，就为她掖好被子。
苏挽看着她将那碗带走，有盯着自己的手入迷。
黑白棋子交相厮杀，琴音袅袅，不绝如缕。
修长白皙的手指捻住了一粒黑子，然后毫不犹豫的落在棋盘上。
死局。
云墨拂乱那些棋子，一丝墨发自肩上垂下，落在棋盘上与黑子自成一体。
苏挽慢悠悠的走来，脚上似有千钧之重，看见云墨正背着她席地而坐。
咬了咬下唇，有些犹豫了。
云墨察觉来人，首先开口：“昔年之恩皆已报之，我与你苏家再无关联，你，还来做甚？”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苏家会被灭门。”
“你不是还活着么？何来灭门之说，”轻飘飘的一句话，让苏挽说不出话来。
良久，她轻轻一笑：“师父薄情寡义，让徒儿真是大开眼界。”
“你我师徒缘分早已了了，何必再如此称呼！”
苏挽无力的瘫坐在地上，带着哭腔大声喊着：“世人皆言我冷血，无情！亲手诛杀了自己满门，却不知，我唯有活下来，才是对他们最大的报答。”
云墨执棋之手一顿，苏挽却恍若未闻，她抬起头，努力让自己不那么悲伤，了眼眶中的那些泪水是如何能止住。
她大声斥责：“你曾答应父亲，要治好我的顽疾！如今却失信于他，可见你根本就不配上仙这个称号！”
云墨却没有任何反应，坦然自若的对着一团空气下棋。
“呵，原来所谓的仙人，也不过是这般忘恩负义的小人。”她加重了语气，带着阴冷的誓言，“我苏挽此生，就算是堕魔，也要为苏家报仇！”
苏挽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灰尘，便要转身离开。
“慢着。”云墨突然开口，苏挽只当做没有听见，继续往前走，却发现自己无法动弹。
云墨站起身来，看着苏挽的背影缓缓开口：“若我收你为徒，十年之内不准妄动杀念。如何？答应了，我便是你的师父，不答应，我只能先收了你。”
“自是答应，十年之后，我干什么便与你无关了。”苏挽眯起眼睛，她根本就想不到这人会这么容易就答应了。
“这是自然。”
云墨带她来到了一出崖边，风吹来，吹起两人的衣角，发丝迎风飘扬，在他们的身后交织缠绵。
“我将苏家的骨灰带来了这里，让他们迎风而去。”
苏挽听了，过了许久她才低声道谢，和着风声也不知到了云墨的耳朵里没有。
一粒红色的药丸躺在他的手心，苏挽看着那药丸，脸色发白，愣在了原地，没有血色的双唇止不住的颤抖。
云墨发现了她的异常，连忙将那药丸的颜色给掩去，苏挽这才慢慢的恢复了正常。
她接过那粒药丸，一口吞下。
冰凉的气息自小腹升腾，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便恢复了正常。
“跪下。”他忽然道，苏挽被压在了地上，膝盖重重的磕在了那黄土上。
云墨额头的上仙印记浮出，银色的冰花更衬出他出尘的容貌。
他看着苏挽，缓缓开口，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肯定道：“我云墨再次收苏挽为亲传弟子，此生此世，不得反悔。为师自当护她一世安危，皇天后土为证！”
苏挽也跟着重复：“我苏挽在此拜云墨为师，今生今世，不得背叛！若有一天，则定当不得好死！五雷轰顶！皇天后土为证，天地为凭！”
云墨朝她伸出了手，白皙的手心出现了一条红菱，苏挽的脸色不可抑制的变了，云墨看着她的样子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身为我云墨的徒弟，怎可怕这些东西。”
苏挽闭上眼睛，使劲的压抑着心中的恐惧，她颤抖的伸出了左手，右手如今却是已经废了。
冰凉滑润的触感让她的手指忍不住的退缩。
想到云墨的话，她又硬下心来将那红菱接了过来。
云墨看着她接受了那红菱，便道：“你身体无法修仙，这红菱算是为师送给你的武器，配合你的武功是最好的。”
“是。”她硬下了心，尽量让自己不去注意手中的东西。
“既然如此，那么你可看好我的招式了。”说罢，便将她手中的红菱抽出。
苏挽从来没有看到一个男人竟然能将红菱甩的如此之好，一时之间竟也忘记了害怕，看痴了那人。
红菱被她扔到了一边，眼神也止不住的朝着那红菱的方向瞥去。
很奇怪，她现在看见那红菱想到的竟也不是那日的情景，而是云墨灰衣甩红菱的样子。
她伸出右手，白皙的手指如今竟也一点力气也无法使出来，她抚摸着红菱，碰到时却又突然的收了回来。
还是不可以么？
苏挽落寞的离开了房间，坐在院子中看着已经凋谢的桃花。
梦幽轻轻的走过来，走到她的身边，两人就这样坐着，什么也不说。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弟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