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唐疏叶》秋童语

4、虚惊一场

　　据说每一个繁华瑰丽的城市背后,都有一条肮脏孤独的小巷，就如同富丽堂皇的皇宫城脚下总会住着一些衣衫褴褛的乞讨人那般，富人在乞人那里找自信，乞人在富人那里找信心，不和谐，却又少了谁都不舒服，互对立着存在。
　　寒小松叹了口气，自己如同眼前这条破落的小巷那般，都是这个城市繁华对立面的衬托物，最肮脏最卑微的存在，他将手中荷叶包裹的食物放在鼻尖使劲嗅了嗅，一股淡淡的馊味夹杂着饭香扑鼻而来，他满意地狠狠吸了一口，一脸陶醉闭了眼，再一口……
　　直到，他被一只趴在他脸上吸足了血的蚊子嚣张的叫声惊醒，啪地一巴掌甩在脸上，反手一抹，脸上留下一道长长的血迹，蚊子早已被打的血管爆裂而死，看着手中的蚊子死体，寒小松满意地将它弹了出去，将裹着饭菜的荷叶包放进怀里，双手紧紧环着，一抬头发现天都快黑了，赶紧加快了步子，很快消失在了小巷深处。
　　小巷尽头，一家破败的院子，灰色的门楼里，一扇门斜斜地横歪在门框的对角上，另一只早已不知所踪，日久失修的门框满是星星点点的虫洞，一只只蚂蚁在虫洞间忙忙碌碌。
　　寒小松写着身子穿过歪在门框上的门板，走进院里大喊一声
　　“离歌姐姐，离墨哥哥，我们找到吃的啦！”
　　破败的院中杂草丛生，几间房子由于年久失修已经难辩色彩，房内应声跑出一男一女，寒小松一见激动地举着手中的荷叶包大声喊道
　　“离歌姐姐，你看，我们找到吃的了，”
　　离歌高兴地接过荷叶包，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少年笑道
　　“太好了，今晚不用饿肚子了！”话音未落，就听见屋内有人在喊

　　“啊！”
　　三人面色一惊，快速掉头跑进屋内
　　苏叶醒来的时候，身体每个部分都在抽痛，她疼的在梦里都不忘龇牙咧嘴，睁开眼，眼前一片昏暗，一股浓烈的酸腐霉烂的味道扑鼻而来，她忍不住狠狠咳嗽了几次才觉得嗓子好受一点，狠捏住鼻子放眼看去，差点没吓死
　　一片昏暗的月光从窗外透进来，薄薄的铺洒在这个昏暗的空间里，透过朦胧的月光苏叶悚然发现，自己身处一间非常破旧古老的房子内，古朴的家具怕是早已腐烂，像是被肢解过那般横七竖八地扔在地上，在这昏暗的空间里，显得格外的诡异。空中腐烂的酸味更加的刺鼻，苏叶突然惊醒，这味道，难道是尸臭！想象着满屋的尸体，苏叶吓得腿都软了，虽然自己也做过鬼，见过一些大世面，可是自己是一个胆小的鬼啊，从来没害过人，虽然在出租房里的时候也做过缺德的事，可那都是自导自演自然不会害怕，心里明白都是假的所以理直气壮并不觉得有过，可现如今碰到真的了，怎能不怕！
　　“啊！”
　　月光昏暗，黑暗中三个黑色的影子渐渐逼近，苏叶眼瞧着门口移动进来三个人影，吓得长了嘴却喊不出声，缩着身子就往墙角躲，
　　“踏踏踏踏踏”
　　月光迷蒙，三个影子在黑暗中张牙舞爪地向她扑来，晚风轻起，苏叶忍不住打了个寒战，汗毛倒立，黑暗中传来一阵恐怖的踢踏声，再黑暗的空间中静静的回响，混合着难闻的腐臭喂诡异又惊悚！
　　苏叶的心都提到嗓子眼，此情此景让她突然觉得挺对不起老六的，以前自己吓别人，现如今报应到自己头上了，哎，亏心的缺德事做多了啊！终于，张了半天的嘴终于喊出声来
　　“啊，鬼啊！”
　　一双温暖的手搭在她张牙舞爪的手上，昏暗里有个娇脆的的女声脆生生的安慰道
　　“小妹妹，别怕，别怕，这里很安全，没有鬼，放心好了！”
　　月光朦胧中，苏叶泪眼婆娑地看见一个小女孩正坐在她面前，柔软的小手轻轻地抓在她的手腕上，小声的安慰她，温暖的触感让她突然有一丝安慰，瞬间清醒了不少，慌忙抓住那只手极力的汲取她传来的温暖，哆哆嗦嗦地问
　　“你不是鬼，是人！”
　　来人噗嗤一声就笑了，咯咯咯咯银铃般的笑声地笑声回响在空荡荡的房子里，在黑暗中平白给了苏叶几分安慰，苏叶往她身边凑了凑，想多感受一点她身上传来的安全感，小女孩好容易止了笑乐滋滋地说道
　　“傻妹妹，那里有什么鬼啊，我们都是穷苦人家的孩子，这里是我们的家，身后的这两个是我的兄弟！”
　　苏叶惊诧不已，没听错吧，自己被人给救了，回过神来，她赶紧抽回自己的手，怕自己身上的阴气伤了这个声音甜美心地善良的小女孩。
　　身后两个男孩子赶紧回头不知从哪弄来了火种，在屋子里点了堆火，火光中，苏叶看清了她的脸。
　　不过十一二岁的样子，红扑扑的小脸上一双灵动的大眼忽闪忽闪地眨着，小巧的嘴巴笑眯眯地打量着她，苏叶惊魂未定的心突然安静了下来，好可爱的小女孩，肉嘟嘟粉嫩嫩的小脸庞带着干净澄明的笑容，像是窗外那轮明月照的人心里暖暖的，苏叶忍不住伸手捏了她的脸蛋，想起自己的身份就赶紧缩回手来。忍不住问道
　　“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啊，这里是哪！”
　　离歌噗嗤一声又笑了，把在火堆旁照顾火的两兄弟拉过来，指着一高一矮说道
　　“叫我离歌吧，这个是我的胞兄离墨！”
　　离墨笑着冲她点点头，火光里苏叶微微有些花痴地看着眼前这个俊气清秀的男孩子，心中暗自感叹，同样的五官生在兄妹两人的脸上，竟是两种不同的美，虽然还带着稚气，不过真的很好看。
　　“这个啊，是我们的小弟弟，叫寒小松，他还有个哥哥叫寒暮，你放心好了，这里最安全了，石霸王找不来得！”
　　寒小松夺步跑到了床边，看着苏叶满面虔诚地说
　　“对啊，对啊，亏得你命大遇到了暮哥哥，不然啊你早就被那个石霸王打死了！”
　　“那是自然，暮哥哥最厉害了！”
　　离歌两只眼睛放着崇拜的光，一旁一只静默的离墨瞧了他一眼无奈地摇了摇头走开了，这一切看起来顺理成章的存在，可是，苏叶听得云里雾里的，她明明记得自己下了地狱，正在地狱里受酷刑，跟什么石霸王有什么关系，跟这些人又有什么关系，于是忍不住问
　　“离歌，你刚才说的什么石霸王是谁，我认识他吗？”
　　离歌面色有些沉重地说道
　　“他啊是这的地痞流氓，欺善怕恶，依仗着自己的爹是县老爷到处惹是生非，清芏镇的人都恨死他了，只是敢怒不敢言罢了！”
　　“清芏镇！县老爷！什么梗，我怎么没听过？”
　　苏叶迷惑地问道，同时惊讶地发现，这个房子虽然破旧但是里面摆设竟是古代的木制家具，眼前的三个人虽然衣衫褴褛可是从那对襟的破衣服上还是能看出来，她们穿的是古代的衣服！
　　苏叶猛然惊醒，脑中有一个大胆的猜想，莫不是，自己穿越了！
　　脑袋没来由的抽紧，她突然记起,老人做法时说过的奇奇怪怪的话，难道他把自己送到了古代!让自己重生一次
　　苏叶震惊不已，一把拉住正沉浸在还原白天她被打的回忆里，你一言我一语不可自拔的三个人，颤抖着嗓子问道
　　“这，这里是哪里，哪个朝代？谁做皇帝！？”
　　三人被她没来由的一问都禁了语，看傻子似的看着她，许久
　　离歌指着床上一脸急切的苏叶，笑的花枝乱颤，最后还是离墨接话道
　　“这里是大唐，当今皇上正是李世明！”
　　啊，苏叶心脏猛然抽搐一下，幸福来得太突然，死而复生啊！身体里似有无数个细胞在跳跃，在欢呼，在尖叫在狂欢！
　　苏叶颤抖着抓住离歌的手按在自己的胸脯上，激动地问
　　“离歌，你摸摸，你摸摸，我是不是有心跳，你摸摸啊！”
　　她哆嗦着嘴唇，压抑着身体里即将迸发出的激动，听着满脸疑惑的离歌一字一句说出来
　　“有啊，有啊，人怎么可能没心跳呢！”

　　“啊，太好啦！”
　　苏叶从床上弹起来，浑身像打了鸡血似得兴奋不已，做了三个月的女鬼，幻想了无数次自己重头活一次的幸福，今天突然就实现了，就像她突然死了一样，老天真是爱给她开玩笑，总是在她走投无路的时候带来转机，柳暗花明的幸福，怎么可能用言语形容！
　　三人惊讶地看着苏叶从床上弹起来，疯了般在屋子里嚎叫，又是哭又是笑，逮着人就又搂又抱的，吓得寒小松差点缩进床底下，离墨小声叹了口气叹道
　　“完了，打傻了，我们救回来一个疯子！！“
　　离歌擦了擦脸上被亲了一次又一次留下的口水，目瞪口呆地看着着了魔似得几近癫狂苏叶很是认真的点了点头。
　　最终，在寒小松被苏叶第四次从床底下拖出来狠狠陪着她跳了一段东北大秧歌，唱了一段春天在哪里，抱起来叭叭叭狠狠亲了几口之后，事情终于出现了转机。
　　“疯了么！”
　　一阵清冷的声音传来，三个人发了疯似得嚎叫着跑了过去，激动地眼泪鼻涕流了满面，苏叶正拖着寒小松准备在跳一支华尔兹，听见声音寒小松尖叫一声，一口咬在她的手臂上，趁她缩回手的空间，哭着跑了出去。
　　苏叶揉着疼的有些发胀的手臂，正要数落寒小松没礼貌，就看见门口的三人都紧紧扒在一个男孩子身上，正眼看去，那不过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身材高挑，一身灰衣破旧不已，却难掩满面的英气，与离墨的柔美不同，他身上竟隐隐散发着丝丝寒气，雪白的皮肤在火光照耀下微微泛着红光，双目狭长不怒自威。
　　苏叶终于停下了自己疯狂的状态，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失态，竟有一丝后悔。
　　三人紧紧抱着来人，寒小松扯着寒暮的衣角可怜巴巴地抽泣道
　　“暮哥哥，暮哥哥,救命救命啊!”
　　寒暮蹲下身子环抱着三个人,抬头冷眼盯着蓬头垢面，头上还倒插着一把干草，冲着自己一脸讪笑的苏叶。
　　“伤好了？”
　　“恩，好了！”
　　苏叶看着那张微寒的俊脸瞬间淑女了很多，傻兮兮地咧嘴笑着，顺手扔了手里的稻草，拍了拍身上的土冲上前去，伸出了手笑道
　　“嗨你好，我叫苏叶！”
　　寒暮垂下头，完全忽视了她伸上来示好小爪子，转而轻声安慰着怀里哭哭啼啼的寒小松，
　　“小松，不哭了乖，别哭了！”
　　苏叶尴尬地收回手，搓了搓手心，心中郁闷不已，长得好看的孩子都这么傲娇吗？别人主动跟你打招呼，居然无视！
　　寒小松抬起脑袋，哭的微红的脸上一双大眼狠狠滴瞪着她哆哆嗦嗦道
　　“她她她她她她，不知羞耻，居然，居然，居然亲我的脸……”
　　苏叶苦笑不已，不就是小正太长得可爱，被怪阿姨亲了几下，居然成了不知羞耻，这孩子也太单纯了。
　　离墨闻言红了脸，暗自把头转到了阴影里，苏叶伸手拍了拍寒小松的脑袋，气得他跳着脚尖叫道
　　“别碰我，别碰我，暮哥哥救我！”
　　“小屁孩，哭什么哭，姐姐亲你是因为喜欢你，瞧你怕的，我能吃了你么！”
　　“干树叶子，离我远点！男女授受不亲！”
　　苏叶噗嗤一声笑出声来，这孩子太有意思了，正想伸手捏捏他红润的脸蛋，谁知寒暮抬头冷喝到
　　“行了，别闹了！”
　　几人瞬间安静下来，
　　苏叶突然心念一动，想起那个满身银光的少年，现在仔细一看，可不就是眼前人么，便又激动了，冲上前去想要抱住他救命恩人，三人警惕地看着她，在还有一步远的的地方，苏叶突然觉得心口一疼，一低头才发现寒暮正拿着一只竹棍抵着她，竹棍的一端正对着她的心口。
　　苏叶嘿嘿笑道
　　“我只是想跟你道谢而已！”
　　“谢完了，你可以走了！”
　　啊，苏叶一时有些语塞，看了看他身后那清寒的月色，怎么也迈不动脚步，只能小声问道
　　“我可以留一晚吗，我没地方去！”
　　“不可以！”
　　寒小松想也没想就冲她吼道，苏叶气结，怎么就跟这个小冤家杠上了，不就亲了他一下吗，至于赶尽杀绝吗，大半夜的人生地不熟让她去哪儿啊。好歹自己也是个二十二岁的大人，吃的米都比他吃的盐多。总不能留在这被一群孩子欺负吧，正要发作，突然，离歌摸着寒小松乌黑油亮的头发小声安慰道

　　“算了吧，天都黑了，让她住一夜吧，也怪可怜的！”
　　苏叶连忙道谢，内心感动不已，忍住上去拥抱一番的激动感叹道
　　“各位，今日谢谢各位的救命之恩，给了苏叶第二次重生的机会，让我可以再一次闻到花香，尝到美食，感受到四季冷暖，体会到人间真情，苏叶一定会好好珍惜此生，尽我所能保护你们，爱护你们，永远都不会背叛你们！”
　　三人面面相觑，对于这个有间歇性神经病的人他们三人深受其害，真的不敢奢求她报答自己。
　　寒暮放下怀里的寒小松，看了她一眼颇为淡定地说道
　　“你家住哪里，不是本地人吗！”
　　苏叶内心一阵纠结,最终还是把自己是个孤魂野鬼转世到这里的事压在了心口,搜刮了一番脑中储存的穿越小说的台词,叹了口气砸吧砸吧眼睛,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扶着胸口哭诉
　　“诸位有所不知,小女是个可怜之人啊,我叫苏叶，就跟树上的一片树叶儿似的，自小就是一个孤儿,无父无母,跟着表嫂表哥生活,表嫂对我很不好,每天让我下地干活,夏天就趴在地里锄草捉虫,冬天就上山劈柴,下水抓鱼,有一天,由于天太冷,我在抓鱼的时候身体被河水冻僵了,一个大浪打来,我就被河水卷跑了,幸亏老天怜悯,我被水冲在沙滩上活了过来,被一个上山砍柴的老人救了回去,后来老人也离我而去,我就一个人流浪到了这里!呜呜呜呜呜……”
　　苏叶捂着脸一边假意大哭，一边露出一条缝偷看大家的表情，大家听了她的故事都很动容，离歌趴在他哥哥的肩膀上哭的撕心裂肺，寒小松也是一脸悲伤地跟着抹泪，离墨轻轻拍着她妹妹的肩膀坚定地说道
　　“苏叶你放心，今后你跟着我们一起，大家有苦一起吃有恶人一起打，再也不会让你受欺负了！”
　　听着那稚嫩的童声，苏叶捂着脸侧过身子，笑的下巴都快掉地上了，正得意着，寒暮就出现在她身后，一回头看见这么一个人站在自己面前，吓得她差点尖叫出来，赶紧后退一步，继续捂着脸伤心，好半天才听到寒暮寒声说道
　　“都别哭了，过来吃点东西吧，以后大家一起生活，有困难一起承担！”
　　说着就递上来一片洗的泛白的帕子，苏叶愣了一下，这一幕有点似曾相识，这帕子刚刚不是给寒小松擦过眼泪鼻涕么！想道寒小松鼻涕眼泪满脸跑的样子，苏叶赶忙将帕子送还了回去，假装虚弱的摇头
　　离歌兄妹两个过来安慰她，寒小松也是满脸泪痕地跑过来满脸同情地看着她，刚才那种如临大敌的气势完全消失了，苏叶心中暗自祈祷，老天啊，我不是有意骗小孩子的，希望你能原谅我，假意擦了擦眼泪，握住离歌兄妹的手坚定地说道
　　“能遇到大家真的很好，以后我要跟大家一起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对，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清月高悬，夏风微凉，苏叶心中百感交集，短短的几个月经历了太多大喜大悲，从生到死，由死到生，经历了一次又一次从天堂掉到地狱的极端心情，没想到最终居然扎根于此，人生真是一场惊险的旅行，一路上历经磨练，百转千回，快乐过，痛苦过，悔恨过，也绝望过，最幸福的莫过于回头发现竟是虚惊一场！一切还可以从头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