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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第八十五章 ...

  •   第八十五章

      容宛奔出那间屋子,渊清并没有追上来,然而他仍旧不敢将脚步放慢,他听得见自己紧促的心跳沉重的呼吸。陈旧的窄梯被踏出杂乱的喑哑的□□,最后一点余音抖着慢悠悠的调子要散不散,像满怀怨憎的纠缠的阴魂。容宛扶住墙壁,喘息着坐在台阶上,角落里没有点灯,向前行是黑,向后退一样寻不到光亮,这是个尴尬的境地,不应当看清,不应当明白,只有放任着退到更逼仄的所在,才能够激出一点自在。

      他将手里的血迹胡乱蹭在衣物上,渊清浸在血泊里的样子总不能挥散去,那个人会不会死,他揣测着,一项一项列出渊清可能的惨状,一面想象着尸体血肉腐烂生蛆的样子,一面又清醒地知道,不将姬寐的匕首刺入心脏,仙人永远不会死。

      角落里枯坐不知几日,容宛迷迷糊糊地睡过几觉,醒来时仍是黑暗。

      执着了百年的怨恨,如今竟要在最后的时刻落荒而逃。容宛暗自嘲讽着自己的优柔,却见前方有人提灯而来,那人月白的衣角染上一点茜色的暖意,眼睛里有着合宜的讶然:“容哥哥,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

      容宛并不看他,径自站起身,抬脚要走。

      “你走不出去的。”

      玉容转过来,看着他的背影:“他设了结界,你走不出去,想要出去,除非……”

      “我知道。”容宛回身,倚着冰冷的墙,“来的时候他便设下了,想要出去,只有杀了他。”

      玉容只当是渊清将结界之事告之,便也不对容宛生出戒备,只向上方望去,像是漫不经心的感慨:“你在这里坐着,他竟不肯理会你。”

      “与你无干。”

      “这话真是伤人心。”玉容将灯放在台阶上,稳妥地抱住那把旧琴,“容哥哥不高兴,那么我们来谈谈心吧。”

      容宛盯住他。

      玉容继续道:“容哥哥……罢了,假惺惺的,这个时候也没什么意思,其实我是很羡慕你的,从前羡慕你活得简单,如今羡慕你能得圆满……转世了,忘记了,仍旧有人来找你,呼唤你,破镜重圆,也不必担心什么时候会死,不必担心手上的血染得多了,会不会沉到阿鼻地狱去。”

      “你不是很痛快?”

      “是啊,把他们撕碎的时候是很痛快,可是看见那些骨肉支离的尸体,我很害怕,于是我把它们用缎带藏起来,在哪里死便放在哪里,也算个安眠,唯独那一群人,我一点儿都不想他们长眠。”

      容宛想起那段记忆里夜半闯入宅院的人群:“抢缎带的那些?”

      “你倒猜得很准。”玉容将琴放在膝上,随意地弹拨一个音节,“我没有用刀,他们不是很想要缎带么,我给他们缎带,一条,一条地缠起来,把带子探进嘴里,探进肚子里,探进一切能进去的地方,他们应当满足的……这座宅子处处富丽,只有这里破旧,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我不知道。”

      玉容抚摸着陈旧的木质台阶:“因为我把那些人的尸体堆在这里,他们每个人肚子里都埋了很多缎带,多到从嘴里溢出来,倒不用如何费心思,施个小小术法,便能把他们隐藏起来。他们的魂魄滞留在这里,怨气不肯散,压不住,于是这里便只能是原本的破旧模样。”他将头颅倚靠在墙壁上,吃吃笑起来,“我故意的,让他们看着我,一次次地上来,再一次次地下去,我看不见他们,可是走在这里,总忍不住要笑,我觉得很满足,他们痛苦,我便满足。”

      “因为他们害了你在意的人,因为他们打你,侮辱你?”不等他回应,容宛道,“我明白的,有时候分明知道是非对错,偏偏忍不过那一口气。”

      “你这是在宽慰我?”

      “一句话倒听成了宽慰,想来这些年你寂寞过头了。”

      “这些年少了你与我作对,确然是无趣许多。”玉容收敛了笑容,眸中难得现出浓重的情绪,“容宛,我真是厌恶你。”

      “这不是心知肚明的事么。”

      玉容站起身,拈起容宛的长发缓缓逼近:“容宛,你已经很好命了,所以行行好,帮一帮我。”话音未落,他已幻出一把刀刃,悄悄地抵在容宛咽喉,“我原本不想这样对你的,要怪就怪你的神仙哥哥太过狡猾,每一回的缎带总是掐算着给,好让我乖乖为他做事。其实这样也没什么,可他分明告诉我,待你归来,便将东西给我,如今离那次讲述前事,已经有四日,今天我在城中见到他,他却不肯允诺!”

      “你见到他了?”容宛转头看他,任由脖颈被割出一道血痕,“他在上面,你怎么能见到他……”

      “在上面便不能下来了么,我也觉得奇怪,他为什么不陪着你。”玉容将寒刃向内推,“老实些,原本想着没了法子,不料在这里遇上了你,他那样在意你,为了你,想来是不会吝啬几条带子的。”

      玉容带着容宛上了楼,容宛隐约听见他口中呢喃:“我只是想要再多活五十年,就五十年……”

      兴许是过于急切,玉容手上失了轻重,指间颤抖着割下深重的血痕。容宛蹙起眉头,不再刻意隐藏力量,挣脱了颈间刀刃,便与玉容隔开距离。那一日未曾戳破玉容口中的转世确然是有用的,留一些余地,总有用上的一天。那时候玉容当他是转世的寻常凡人,便不会对他有多少戒心,如今景况,自然是他占了先机。

      玉容颓然地坐下来,兴许是未有缎带滋养气力耗尽,脸上蒙了一层将死的灰暗颜色:“是我太心急,乱了脚步,竟不曾提防你……其实提防了也是一样,他是仙人,总有办法救你的……我知道无论如何都是送死,可不试一试,总是不甘心……”

      他抱着琴,脸颊挨在琴弦上,眼泪顺着琴弦滑下来,拨不出声响:“我还想要五十年,去分辨他究竟是李挽瑭,还是李挽霜……那么多年,他终于回来了,可是我分不清他是谁……”

      “辨清之后,只会再贪取下一个五十年,没有尽头。”

      这是渊清的声音,惯常的冰冷,凭空地出现。容宛看见他雪衣如初,并无半分血迹,那一日的狼狈已然不见影踪,下意识想要问,又及时地明白对于仙人哪里有真正的狼狈,他们肉身不灭,只随意一个小法诀,皮肉的伤痛,便可消失无踪。

      到底还是愚弄他。

      来不及将那一点不甘心揪出来细细琢磨,玉容已然拉扯着渊清的衣角声声哀求:“十年也成,一年,半年,只要给我一些时间……我守着这座城,一百年了,终于等来他,还来不及,来不及……”

      渊清只是拂开他,淡漠的眼眸没有波澜:“你不是想要知道,百年前使你昏迷不醒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吗,现在我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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