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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6、第一百一十三章 ...

  •   第一百一十三章

      容宛扼断身后无念偶的喉咙,一路砍杀,终于到达隐蔽的牢房。

      坚固的囚牢仿佛被姬寐事前施过不怀好意的法诀,在容宛挨近的时候,自行开启。

      渊清费力地抬起头,凌乱长发遮挡不住眼睛的光亮,此时这双眼睛散发出惊诧的情绪。他像是不确定,视线长久凝在容宛身上:“阿宛?”

      容宛拨开渊清的头发,露出脸颊上细小的,或者结痂,或者淌血的伤口。容宛用指腹摩擦过它们不平整的痕迹,在听见渊清压抑的呼吸声后猛地收回手。他垂下眼睫,局促地转身,用后背对向昔日的恋人:“你不要自作多情,我来看你,是因为你对主人已经没有了用处,主人要我将你扔出去。”

      渊清没有说话。

      沉默的气氛让容宛烦躁,他忽然多话起来:“你不相信么,真是滑稽,难道你这些日子窝囊惯了,得到了好消息,都要先怀疑一番这消息会否是一种新的折磨方式?我告诉你,这是真的,主人腻了,我一样腻了,折磨你也没什么好玩的。你看,倘若不是真的,囚牢会自行开启么。”他寻出一个轻松的表情,转回来,手指轻触渊清脖颈的束缚,使得冰冷的链条自行解开,“这个也是证明。”

      只有他知道,这一切不是证明。

      囚牢的开启,锁链的断裂,并不是容宛所为,那么向里推,则一定是姬寐做的手脚,姬寐为他制造机会,引诱他来到这里,放走渊清。容宛知道姬寐的刻意,从一开始姬寐告诉他出无念城的计划,他便明白之后将会有的走向。姬寐向来行事缜密,又很厌恶他与渊清的交集,在知道他偏向渊清的情况下,没有道理将这件事情向他透露。如今不仅透露,甚至给他留下空子,挑拣着不中用的人偶看守囚牢,从头到尾,不过是向他设套。

      容宛知道不能出去,可是一切情绪都在怂恿着他——一定要去。

      他不如姬寐强大,即便是心计谋划,于姬寐眼中也不过上不得台面的孩童伎俩,前世无往不利的皮囊诱惑更不能在姬寐这里讨到好处,算是彻头彻尾的束手无措了。只要姬寐仍旧留在无念城,他便救不出渊清,虽然如今姬寐有心算计,他的行为是自讨苦吃,可是不能再等。

      从前世到现世,他从未做过自己的主,一切举动不过是被姬寐或者渊清,或强行或温和地摆布着。他的声音发不出来,发出来也不过被人当做软弱的撒娇行径,只好滑稽地打一个转,咽回到肚腹里。

      那二人总是成竹在胸,卜算未知,他所做出的一切反应,都在他们预料之中。

      要如何做,去如何做,你要这样做,你不可以那样做……

      对的错的,到头来,还不是任由那二人掌握。

      姬寐要他砸银铃,他砸了,可是这样能有什么用处。

      权力攥在姬寐手里,姬寐有太多办法不去守诺。

      今日是砸银铃,明日是砸什么,到了最后,又要以什么去换。

      终归被牵扯着。

      倒不如不管不顾,真正做一次自己的主。大不了借手中用惯了的短刃拉着渊清一同了结性命。

      容宛用手背擦拭渊清面上的污秽,他揽住渊清的手臂,搀扶着想要走出囚牢。

      “何必。”渊清这样说。

      容宛的脚步顿了一下,他的肩颈弧度看起来有些僵硬,他转过脸,向渊清挑眉:“遵循主人的命令,这不是理所应当么。”

      “阿宛,你的眼睛,并没有看着我。”

      渊清的声音很轻,虚弱的一道气音,偶尔的字词会出现锯齿一样微小粗糙的沙哑音调,幽幽响在空荡囚牢里,像孤魂怯怯模糊的耳语。容宛从那软弱可欺的表象看到尖锐硬朗的内核,它暗藏着咄咄逼人的气势和既定既知的明悟——渊清最明白怎么对付他的谎言。

      容宛眨眨眼,细密的眼睫漏出一点盈盈的眼波:“我知道,无论我说什么,都不能瞒过你。”

      渊清太了解他说谎的样子,何况这一回的谎言漏洞重重。

      渊清等待他说下去。

      容宛终于将目光对上渊清的眼睛,撤下用惯的恶毒伪饰:“来救你的真正缘故,我不会说,追根究底,我只是想要自己快活。”

      “快活一时,然后受罪赴死?”

      “赴什么死。”

      容宛笑道,然而他的笑意在半途僵止,他明显意识到自己又开始了习惯性的遮掩。他有些懊恼地低下头,头顶小小的发旋正对上渊清的眼睛。渊清没有说话,但那温热的气息若即若离,代替了实物不时亲吻蓬松乌发,引青丝细细颤动。

      “你不要多想。”又说了这一句话,容宛扬起下颔,“前些日子我将银铃砸……”

      一贯嘲讽冷淡,不符实,不由衷的腔调——我将银铃砸了,所以这预示着你我之间再无瓜葛。

      酝酿好的话语突然拥堵在喉咙,舌头僵硬迟钝,他看着渊清平静的面容,一时怔愣,不久前案上交欢案下浴血的场面与甜酸余韵一同回溯,既然那时候便承认赌输了……

      容宛听见自己停顿了一会儿,然后流畅地陈述:“被姬寐毁去一半。”

      不知会否是外物支配了精神,体内神秘的暗流怂恿着他取来钥匙,为沉梦里的密语打开重重禁锢锁链。那些不可见人的,甚至自己也不能完全明白的秘密,此时就像冲垮堤坝的江河海水,汹涌涛涛,轮次全无。

      “玉簪断了,铃铛毁了,百年里又有数不清的纠缠仇恨,前世魔物借你的手杀死我,今世我借一腔恨意折磨你。事到如今,你我已经没有回转的余地,可是这些天有一个秘密藏在我的梦境里,清晨时我总会强迫自己忘掉,可是现在我想要亲自问问你。”容宛目光游离,似是追忆,“从前我用刀子捅你,我说,‘阿宛不是阿宛了,阿宛是主人的一把刀,这样的阿宛,你还会要么’,我记得那个时候你说你要。”

      容宛看向囚牢里未干的血迹:“现在阿宛不再是主人的刀,也不再是前世的小戏子,他是一个无根飘荡的人,这样的阿宛,倘若能够有明日,你还要么。”

      他抬眼,眼睫积聚了细小的水珠,随着细微的颤动,将潮湿沾染到灼热微红的眼眶。

      水雾的温热一路渗到无形的心脏,带着它惯有的咸苦味,激起不知何时便开始压抑的甜酸余韵。

      他复问一遍:“你还要么。”

      将将垂坠。

      “要。”

      百年果坠,心定魂安。

      容宛拥住渊清的脖颈,在对方回抱时,将纤细银针嵌入骨骼肌理之间。

      渊清没有预料到在剖白之后竟藏着这样的把戏,容宛仰头亲吻他的唇角,颊边一行珠泪,人却是笑着的:“是真的,可是我要做自己的主,姬寐,或者是你,都不能阻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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