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也烂漫》寒山道通

9、第八章 一本可以一直写下去的书

　　“陈嘉庆是你妹妹，其实关我什么事，你为什么不跟岚岚说？你给那女人钱你为什么不告诉岚。你知道，她从来不缺钱，她根本不在乎。”
　　她根本不在乎。
　　不在乎。
　　“但是我在乎。”
　　是啊，我在乎。
　　我要怎么告诉她？难道对她说我对你其实是很自卑的？难道告诉她，创业的时候再怎么艰难也不告诉她是因为怕她瞧不起我？难道告诉她，我不让我以前的人跟她接触是怕她知道我的过去？
　　她是不会瞧不起我，但是我就是怕她说她不在乎，因为我在乎啊。

　　“你在乎，你在乎什么呢？在乎你脆弱的一钱不值的自尊心？在乎你表面干净实则肮脏的灵魂？在乎你以前的那些狐朋狗友？你就是自私，你不知道你的在乎让岚苦闷的只能向我哭诉，你不知道就是你的在乎在岚的胸口郁结出了这么一个恶果！”

　　这女人难道一定要让我卑微地把伤口摊出来吗，把心剜出来吗？

　　“我以前不知道，但是我现在知道了。陈嘉庆是一个误会，下次不会发生了。除了陈嘉庆你还知道什么，周岚不是因为陈嘉庆出走的，她不至于像你说的这样空穴来风……”

　　我停了一下，想起一些事有点儿后悔。

　　“不久前她参加了一次同学会，我……没有陪她一起去。她去的时候还挺开心的，回来的时候她和以前班上的一个男同学一起，喝醉了酒，第二天她心情不大好，我也有点生气，和我吵架的时候也提到了同学会……我和岚最近一年也常常吵架……”

　　似乎是因为看到了我的狼狈，她也收起了咄咄逼人的态势。

　　“其实，她没有和我说什么，她总是说你们之间开心的事来虐我这只单身狗，只有这一次，我才知道，她其实并不怎么开心。她只有你，你们不该相互怀疑的……”

　　“我和岚……也很久没有好好谈一谈了……”

　　“岚她跟我说，不要告诉你，她想瞒着你，你还是别去了吧。”
　　我冷笑了一声。
　　“你会信她这话？感冒她都要我在她身边寸步不离才好，手指割破了还要给我看，长了一颗痘痘都要唉声叹气到痘印都没了……她肯定是在等我了，麻醉师进去的时候，我看她脖子抬得老高，就知道她在等我，她在看我怎么还不来。”

　　我站了起来，我决定现在就去周岚那里求她的原谅。
　　但其实我深深地感觉到了自己的无力。我听见我嘴巴在说：“我答应一直要在她身边的，可是我有的时候也忘了，我太忙了，忙着规划我们的未来却又没顾得上现在，我不知道她会不会原谅我。”

　　我匆匆地从这个办公室赶到病房，但是真正到门口的时候，我又像以往的很多次一样退缩了。
　　我的出现会不会真的影响她的心情，从而影响她的治疗？对于周岚，我无法理智地预测结果。也从来没有信心。没有公司决策时的勇气。

　　最后，我深吸了一口气，装作平常的样子走进了她的房间。
　　虽然一进去我就后悔了。她会不会注意到我好几天没剃的胡子，注意到我胡乱搭配的衣着？

　　我的出现让她涣散的目光有了焦距。但她又像是什么都没看见一样低下了头。我心里一阵发苦。她打我骂我都好，何时会这样将情绪都掩藏起来？

　　我脚步很轻地向前两步，我嘴巴干涩什么话都说不出，只是一遍又一遍地喊着“岚岚”。

　　我突然发现，只要周岚好好的，其实其他一点都不重要了。

　　只要周岚愿意，我就愿意把伤口摊出来，把心剜出来给她。

　　我半跪在床边，说：“岚岚，你向来都是无所畏惧的，我却一直懦弱地想扯住你的翅膀。你偶然停留在了我的身边，我就不可抑制地想到了永远……岚岚，我一直害怕，卑微，小心翼翼且处心积虑……岚岚，你是勇敢的，善良的，美好的，你告诉我，我要怎么才能留住你？”

　　“不，我不勇敢，不善良，也不美好了……安百谷，你就放我走吧……我不是渴望蓝天才飞走，我只是不想在你旁边露出可怕的伤口。”她把被子整个地捂住了脸，声音嗡嗡的，又像是哽咽。

　　“是的了，你对我毫无信心。因为，呵呵，我对自己也毫无信心。像我这种人，为了目的什么都做的出来，我的保障有什么用呢？在流言蜚语中一击即碎……”

　　“不是的。”

　　她把头猛地从被子里抬起来，原来在无声中，她的眼泪早已淌了一整张脸。

　　“不是的，百谷，你很好很好，是我不好，我不相信你。你越来越优秀，而我，就……百谷，对不起，我太自私了。”她大声哭了出来，“百谷，对不起，我不想你变优秀……”

　　我再也不能忍心了，我直起身子抱住她。在她耳边低声地说：“只有女王大人抛下她的奴隶，怎么会有卑微的奴隶离开他的女王呢？”

　　她似乎想到了什么笑了一下，但马上就收住了。我心里叹了一口气。

　　她又低声对我说：“百谷，也许，你的那本书终于可以完结了。”
　　“周岚，我说过要一直写下去的，就要一直写下去。我要写到我们两个头发花白，写到我们两个儿孙绕膝，写到我们掉完最后一颗牙。你可以逃，但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她不讲话了，她肯定是想到了大二的那年。

　　那是一个夏天，最喧哗最骚动的一个季节。在出租的小窝里，我在写一篇论文，周岚在旁边闹腾。

　　周岚玩得无聊了就看我写论文，她看了一会就瞪大了眼睛，嘴巴张的老大。
　　我就问她怎么了。
　　她说：“你写论文太神奇了，就像是抄的一样，我都没看到你改过一个字，‘叭叭叭’就打好了。”
　　我说：“本来就是抄的。”
　　她很夸张的“啊”了一下，然后站起来从后面搂住我脖子，要看我的电脑桌面。
　　“我不相信啊，哪里抄的，快快招出来。”
　　我笑了一下才对她说：“我在脑子里已经写好了，可不就是抄上去的吗？”
　　“你说什么？”
　　她很夸张地大声说，瞪圆了眼睛显得更加可爱。

　　我说：“你知道我做作业很快，嗯，就是老师一个星期的任务我基本上第二天第三天就可以完成，其实就是因为我有空的时候就在脑子里做一做。”
　　她抱住我的头，一副不相信要研究的样子。
　　“天哪，你的脑子里有多少东西啊。”
　　我歪过头看她感觉十分好笑。
　　我把她拽到我的怀里，对她说：“嗯，其实我脑子里有两本书正在写，有一本书写了很久了，是关于建筑空间组合论的，有一本书却刚刚开始，是关于我们的。我希望第一本书明天就可以结束，希望第二本书可以一直写下去。”
　　………………
　　“你难得说一次情话，所以我记得特别清楚。你那本建筑什么论的是不是还出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