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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劫灰(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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纤柔指尖银光乍现,瞬间送出,划破凝结空气。冰冷剑锋笼在身前,迅速挽出数个剑花抵挡四面八方聚集而来的暗器。只见幽蓝剑身幻化出一道圆形屏障,与银光相触后,便散发绝美的浅蓝光晕。不多时,灰白的石板地上就已落了数根牛毛般细小的钢针,在阳光下闪耀着诡异的墨绿光彩。
身着一袭黑衣的蒙面剑客脚尖一点凌空跃起,翻过一个优雅弧度平稳的落在假山上。在看到那些聚集的钢针之后眸光一闪,随即略过水面,停在不远处一棵月桂树下,好整以暇的望着站在原地的女子。
青衣女子微微一笑,语带钦佩:“月桂圣树凝华,可避邪魔恶瘴毒沼之气。章公子博学多才,小女子佩服。”
章楚歌也是一抱拳,朗声道:“凌姑娘太客气了!若是章某连这涅槃院落的‘雪华雾影针’都不识的话,这二十几年的日子岂不是白白混过了?”
“公子说的是。”凌雪捋着鬓角云丝,柔声附和道,“且不说公子是那中原武林人人称道的‘沉星公子’,自然对我们这种邪帮魔教之人研究甚深,就说那几年,公子和我家主子耳鬓厮磨之时,如雪儿这般的雕虫小技也是常常在您眼前戏耍的。”
章楚歌眉头一紧:“好个牙尖嘴利的雪丫头!没想到时隔多年之后,这刀子般的快嘴皮子比武艺进步的更多了啊!”
少女咯咯笑了:“章大哥也是没变,那么多年之后还是喜欢嘲笑雪儿!”
被缚于另一棵月桂树之上的卓芸希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刚刚还剑拔弩张仇敌似的两人,怎么这刻却如老熟人一样谈笑风生了?还有,她刚说的耳鬓厮磨又是什么意思?
“我说雪儿,你可是不厚道了。”章楚歌笑吟吟的解开卓芸希身上的缚仙索,故作严肃的对满脸调笑的少女道,“我这芸希妹子虽说温柔善良,可你也不能就挑这软柿子捏啊,你让章大哥这把脸面往哪儿放?”
“哼!还不都是你气主子,现在竟还和个小狐狸精勾三搭四的!你说,你将我家主子置于何处?!”
少女双手叉腰颇有些凶神恶煞的情状使章楚歌不由得有些想笑,而她刚才那番话却又让自己不禁涨红了脸:“臭丫头,胡说什么吶!说我也就罢了,芸希可还是未许人家的黄花姑娘,这话要是被别人听去,她还怎么嫁人,嗯?”
凌雪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脸色绯红却满目凄然的卓芸希,眯起的眼睛满是捉狭:“只怕是‘襄王无梦,神女有心’罢!算了,要不是为了主子不平,我才懒得管你的事情!今天把她捉来是为了完成任务,如今事已办完,你就把她领回去好了!”
章楚歌闻言更是哭笑不得,可对那雪丫头又毫无办法,只好狠狠瞪了她一眼,转对卓芸希温言道:“芸希妹子,莫听雪儿那丫头胡言。这一番让你受惊了,赶快回去歇着罢。这两三日内,卓伯父他们也就该回来了。”
“章大哥……你……不跟我一起走么?”
章楚歌叹了口气:“我还有事要问她。芸希听话,先回去,好么?”
卓芸希怔了半晌,水灵灵的眼睛似乎有泪滑脱,把头又是低了低,道了句“小心”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等她身影终于消失无踪,章楚歌才又无奈的看向凌雪,道:“丫头,这下满意了罢?”
“哎呦,‘芸希听话,先回去’,酸死人了!真不知要是让主子听到了,是不是又得气得吐血了!”
“吐血?!”他猛地上前,眼光中满是焦急,“怎么吐血了?寒儿他……怎么了?”
似乎是意识自己的失言,凌雪眼珠一转,说道:“还不是你气的?我家主子成天让你这小白脸气得不行,你可倒好,还跟人这儿花前月下朗情妾意呢!”
章楚歌愣了会儿,复又问她:“你刚说有任务,是什么任务非要把芸希抓来?”
“好你个忘恩负义的小白脸章楚歌!都这时候了还不忘了问那小狐狸精的事儿!”
“丫头,别闹了,我说正经的。”
少女这才敛了调笑,正色道:“不好意思,这是院落内部的事情,恕雪儿不能奉告。”
“……我明白了。不过我也只是关心寒……莫公子,他身体不好,你还要多照顾他才是。”
“这一点就不用你章公子的提醒了,这本就是雪儿份内之事。那么就此别过了。”
凌雪脚尖一点便跃上房梁,在赞叹她轻功的同时章楚歌也不忘追过去问清楚,只见纤纤玉手回势一甩一把亮晶晶的牛毛细针便就势飞来,章楚歌拔剑急挥也只来及挡住面门,身上就只有结结实实受了几下,身子顿时麻了半边。他心道不好,立刻盘膝而坐运气调息,只听头顶传来银铃般的声音,是凌雪送来的千里传音——
“放心吧,针上只涂了些麻药,是我用来惩罚那些拈花惹草的‘花花公子’时用的,过个把时辰也就好了。那章公子就好好享受,雪儿我就不陪了!”
章楚歌瘫着半个身子,石板冰的他皮肉生疼却终究无法动弹。这被人称道的少侠,此时却在心里腹诽了那少女无数遍。
* * *
腰佩翠玉环的少女向门口的侍卫轻轻点头示意,轻而易举的走入在外人眼中铜墙铁壁似的宅院。这座貌不惊人的府邸,有个甚为文雅的名号——弱水亭台。的确,如若不是这个名字,不是门口两个武艺高强的门子,没人会认为这便是令江湖中人闻风丧胆的“十三路弱水亭”的总部。
有人曾私下笑谈,说除了涅磐院落之外,这浩荡武林中最令江湖豪杰们不耻的便是这十三路弱水亭了罢?结果另一人笑曰,你那是官方说法,实际上大家最痛恨的明明就是这弱水亭,不过是敢怒不敢言罢了。
据说后来这两人再也没在集市之上出现过。于是自此之后是人心惴惴,惶惶不可终日。人人都觉得被监视,连一个对弱水亭不敬的字眼都不敢往外蹦。而对于这样的局面,亭内的高层人物也只是淡淡的道了一句——
“甚好。”
位阶稍低的弟子只能见到各分舵的舵主;而中上等的便能窥得几位尊主容颜;而十三位尊主却是连弱水亭主宁若水的面都没能见过,真正给他们下达命令的,都是那位传说与亭主贴身不离的水如尘姑娘。开始,所有人都十分不满。这位如尘姑娘据闻是长得闭月羞花沉鱼落雁,其谈吐气质也是甚为优雅大方。大家都说,这样一个文弱女子怎能担当一派之长的左右手?所谓流言,就是最快传开的闲话,于是不到半日亭中上下就都表示了对若尘姑娘的怀疑。而这位少女闻言也只是轻轻点头,随后便开了个擂台,说要和大家比武,若有人能胜过她,她便甘心退位让贤。
十三位尊主中,最是血气方刚武功卓绝的两人纷纷挑战,而若尘姑娘也只是温言道:“亭中事务很多,还请两位尊主一起上场,切莫放水才好。”这一句不轻不重的话将所有不屑都软软包覆于内。两人哪受过这等侮辱?于是抄起家伙直逼她面门,招招狠辣毫不留情。只见她一直后退,直到台边,两人却一点皮儿都没能碰到她。不由大怒,喝道:
“你拿我二人耍着玩儿不成?”
姑娘只是一笑,倏然甩出一记长鞭,电光火石之间尘飞土扬,等众人回过神来,两个尊主已经被扫到台下,一人断了左手小指,一人断了右手小指。两枚指头被齐根儿切下,却是连一丝血液痕迹都无,似乎他们本就没长过这两根手指。大家都镇的说不出话,水若尘却只是缓缓走下,举起他们两只手,飞针走线,不一会儿竟把断指续上!而接缝之处,只留下一条淡淡的针痕。
“两位,得罪了。如无他人挑战,若尘便要回去协助亭主处理事务了。告辞。”
只见淡青色的身影闪入房门,台下,以那两位呆愣尊主为首纷纷跪下山呼:
“属下惟姑娘马首是瞻!粉身碎骨在所不辞!”
只听一个轻柔却饱含内力的声音从屋内缓缓送出——
“烦请众位兄弟记住,各位需要忠于的,永远只有亭主一个!如果哪天若尘背叛了弱水亭,就请众位英雄杀了若尘,以儆效尤!”
就是这么一句,已不知笼络了多少人心。
少女走入房内,跪倒在地,颤声说道:“姑娘,芸希无能……未能……完成任务。”
“芸希,你可知完不成亭主交代的任务会有什么后果么?”
卓芸希全身发抖,筛糠似的身体已经无法保持直立,她爬过去拽着说话人的衣角,眼泪横流的道:“芸希知错了!求……求姑娘再给芸希一次机会吧!”
扫开那双微颤的手,水若尘轻轻皱了皱眉露出厌恶的神色,柔声道:“你要知道,亭中可是从来不养闲人的,想让我再给你一个机会的话,就要自己争取。”
“……”
“我的话,你听明白了么?”
“……芸希知道了。”
随着两声门响,卓芸希已出门远去。
“若水……等那劫灰到时……你,就会醒过来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