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冥师父》夕西兮

4、放眼四海八荒，我英招唯有一个家人

　　且说自那英招那厮死皮赖脸地非要定居冥界后，无论洛琰去到何处，身后总有一身白衫，这一黑一白的声音引来了黑白无常的抗议：“老白，你说冥王殿下是不是不要我们了？”
　　“小黑，你我共事多年，若真有一日被洛姑娘与魔君殿下替了你我职位，我便与你天涯海角、双宿双飞。”
　　“老白，其实，我是怕往后再看不到河口处的孟姑娘。”
　　“小黑，原来你早与孟姑娘看对眼了。”
　　“我······我没有。孟姑娘，孟姑娘她什么都不知道。”
　　“小黑，单相思是没有好结果的。”
　　“那，那我怎么办？”
　　“眼看着这饭碗也快要不保了，抓紧时机再多看孟小姑娘几眼吧，就当留给自己一个念想了。”
　　“老白，我······真的觉得孟姑娘不错。”
　　“你且说说，那孟小姑娘哪里好？”
　　“对对对，你且说说，本姑娘到底哪里好？”
　　“孟，孟姑娘，你，你怎么······”
　　“黑无常，你倒是说说本姑娘到底哪里好？本姑娘回去之后一定立马改。”
　　“我，你，不，不是，不是这样的。你，你听，你听我解释啊。”
　　“结结巴巴，婆婆妈妈，哼，本姑娘才会不喜欢你这种人。”
　　黑无常望着孟小姑娘转身离去，今日，孟姑娘穿的这身鹅黄色衣裙甚是抢眼，唔，如同那春日里一朵雏菊。
　　白无常瞧着黑无常痴迷的眼神，暗自摇头，这小黑该是栽在孟婆手里了，小鬼头就是小鬼头，孑然一身才是真理啊。啊呸，狗屁的真理，自己一身白衫闯荡冥界多年，依然没找到个媳妇儿啊，呜呜，黑无常那小子都有喜欢的人了，我可怎么办啊？
　　那头的洛琰再也没有办法无视身后那条白色的尾巴了。
　　“英招，你可不可以整日像条尾巴似得跟在我身后？”
　　“阿琰。”
　　英招脸上全然一副委屈的小媳妇儿模样，洛琰翻了翻白眼，你就装吧，装吧。英招摩挲着下巴，忽的似是想起了什么，换上了明晃晃的笑颜。
　　“阿琰阿琰，不如今日我给你买好吃的，怎么样？”
　　“我才不要，这冥界整条街上的吃食都不好吃。”
　　这话音刚落，酆都大小街巷的摆摊老板都一脸汗颜，洛姑娘呀，这里是冥界，大家都当了这么多年的鬼，谁还在意这菜的盐是不是重了，这汤有没有一只顽皮的小强呢？您刚来冥界就这么诋毁大家的声誉，让我们这些老嘴老脸的鬼情何以堪啊？
　　“阿琰阿琰，我说的是你最爱饮的醉仙阁的桂花酿。”
　　“我何时最爱桂花酿，你莫胡说。”
　　“那是因为阿琰你魔障了，不记得了罢。”
　　“你才魔障，你全家都魔障了。”
　　“阿琰阿琰，放眼四海八荒，我英招唯有一个家人，名为洛琰。”
　　“·····”
　　“阿琰阿琰，今日告诉小桂子等我开饭，我去去就回。”
　　“我听得见你叫我名字，叫一遍就行了。哎，你要去哪儿？”
　　“阿琰阿琰，你魔障了不记得，那醉仙阁在凡间，我这就去给你打酒。”
　　说罢，眼前已经没了英招的身影。小英子，师父怎会许我喝酒呢？不过也好，今晚总能安安稳稳吃顿红烧肉了。小桂子，我回家吃饭了。
　　正想着，洛琰笑眯眯地转身，却被来人撞得个人仰马翻。
　　“哎哟喂，哪个不长眼的小鬼敢撞我孟婆？”
　　洛琰揉着屁股慢慢站了起身，便看见孟小姑娘一身鹅黄薄衫，嘴里正骂骂咧咧，且骂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
　　不远处的黑无常正望着坐在地上的孟小姑娘，他想上前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那手就干巴巴地伸着。
　　见此白无常连连摇头，叹息不止。
　　“孟姑娘，好久不见。”
　　“洛，洛姑娘。我，我不是故意的。”孟姑娘伸出手扶了一把洛琰，却见洛琰不怒反笑，吓得她一身冷汗。
　　“孟小姑娘，今日怎么有时间来酆都？”
　　“我这不是来取冥王殿下赏赐的汤碗吗？洛姑娘怎会在这里？”
　　“嘿嘿，许久不见，我甚是想念孟姑娘你。”
　　“洛，洛姑娘，你别这样笑，我瘆的慌。”
　　“走，咱们找个地方聊聊去。”
　　拽着孟婆便奔着街上一处茶馆而去，留得黑无常呆在原地，待得白无常一巴掌拍在他头上，方才回了魂。
　　一进茶馆，洛琰便放开嗓子大吼了一声。
　　“小二哥，还有没有雅间？”
　　那掌柜一见来人，脑海中又冒出刚刚洛琰说的“整条街的吃食都不好吃”，害怕伺候这二位主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但人家进都进来了，却又不敢将她二人赶出去，再难吃的吃食也只能送上去了，随即便一脚踹出小二，硬着头皮招呼。
　　“孟姑娘，洛姑娘！雅间有的是，请随小的来。”
　　进了雅间，洛琰随口喊了一壶茶水，摆摆手便不耐烦地将那小二撵了出去。抬手倒了一杯茶水，却不是自己喝，轻飘飘的端起茶杯，放在孟婆的面前，孟小姑娘心头立即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孟姑娘，那日我醒来之后·····”
　　“洛姑娘，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呀。”一听洛琰这话开头，孟婆的眼睛里便已经有了泪水在打着转转儿。
　　“你瞧，我刚刚看见那黑无常是不是朝着咱们的方向看呀？只是不知他看的是我呢，还是孟小姑娘你呀？”
　　“洛姑娘，只要你有疑问，我孟婆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是这样的，那日我醒来，浑身没有力气。前次，我本想去找你，原是想问问，我身为沧璟弟子，为何一丝法力也没有？却不想差点落入忘川河中，这手臂上便被那河水冻伤一片，原本已经愈合了，今日手臂上的伤口又显现出来，此等怪事，你怎么看？”
　　洛琰这一开口便叫孟婆哑口无言，这洛琰所问之事，我一件也不知情，今日想将她敷衍过去，不如先行禀报冥王殿下，请示过后再作打算也不迟。
　　“其实，我只是一名掌管记忆的小官，洛姑娘的说法确实有些蹊跷，不如待我回去替你查查我母上的轮回薄，再来告诉你，可好？”
　　“孟姑娘，你刚刚喝下了那杯茶水，就证明你我二人是好友了，你不会诳我的，对吧？”
　　“诳你？”
　　“恩，你不会像小冥师父那般诳骗小英子的，对吧？”
　　“我不诳你，不诳你。”
　　“好，那我三日后在此静候佳音。”
　　“洛姑娘如此信任我，我定当尽力为你解惑。”
　　“如此甚好，我正要回去吃饭，孟姑娘一起走吧，我们正好顺路呢。”
　　“洛姑娘先请。”
　　“你我好友之间，不必在意这些虚礼。”
　　“是是是，洛姑娘说的是。”
　　“你看你，还叫我洛姑娘。你就随我师父一般，叫我琰琰就行。”
　　“这不行。我还是叫你阿琰吧。”
　　“你认识小英子？”
　　“谁是小英子？”
　　“小英子本叫英招。但是我总觉得‘英招’这名字与他不配，便重新替他取了名字。”
　　小，小英子，魔君殿下，孟婆一定会在心底为您默哀的。想那魔君英招出了名的脾气火爆，性子难揣摩，洛琰竟然叫他小，小英子，唉。一物降一物，魔君大人，您自求多福吧。
　　随着洛琰出了茶馆，便进了冥王殿。刚进殿就闻到一股子人间烟火的味儿道。唔，要是没记错，这正是传说中的红骚肉呀。洛琰那厮闻道肉味儿，便不见了人影。
　　“属下孟婆，参见冥王殿下。”
　　“起吧。”
　　“今日，孟婆上殿来乃是有一要事告知。”
　　“哦？”
　　“殿下，洛姑娘她的体质好像有些问题。”
　　“琰琰的体质有何问题？”
　　“今日洛琰姑娘问我，为何她身为殿下的徒弟，却没有一丝法力。”
　　“重点。”
　　“哦，瞧我这记性。洛姑娘说她上次差点落入忘川，手臂被那阴寒之极的河水冻伤一片，可是疗过伤后，今日那伤口又出现了。”
　　孟婆屈着身子小心地禀告着，却听不到殿上有任何回音。疑惑的抬头一看，殿上哪里还有那玄色的身影。叹了口气，起身拍了拍膝盖处，转身去取碗，站在玄冥殿门口，看着这冥界的天，隐隐间觉得，好像有些东西在不知不觉中变了，却快得让人无法抓住。话说，那冥王殿下真是个妖孽一般，不，神一般的存在，三万年的闭关修炼，这修为比起那上古神兽英招大人不知要高出多少，只怕那九重天上的帝王，也不及沧璟。
　　忽的听得身后有人唤她：“孟，孟姑娘。”
　　那黑无常正搔首挠腮地看着她，这人，不，这鬼真是阴魂不散。
　　“又有什么事？”
　　“我，我，我有话也要与你说。”
　　“快说，本姑娘忙着呢。”
　　“我，我，其实，你。”
　　“这么大个人，连话都说不清。等你哪天说得清楚再说吧。”
　　孟婆丢下这句话便逃也似的走了，还好没被那洛琰看见，她这记忆是丢了，人品依然那么腹黑，要是再被她看见我和黑无常在一起，还不知又要被她威胁多少次呢？罢了，回去替她好好查查三万年前究竟发生了怎么一回儿事。当初自己接手轮回薄，母上一再叮嘱不许查看三万年前的回忆，也不知究竟当时发生过何事。
　　黑无常看着那离去的背影，呜呜，自己真的被嫌弃了吗？我，我真的不是结巴呀。孟，孟姑娘。哎，哎呀，哎呀喂。
　　沧璟一脸紧张，急急走到伙房门前，却望见洛琰蹲在地上望着伙房院里的一棵桂花树。瞧见他来了，兴冲冲地问道：“小冥师父，这树快要开花了，到时候我酿酒给你喝，好不好？”
　　沧璟却是一把抓住她的手，有种莫名的情绪在他眼底酝酿翻涌，良久却听得耳畔一声轻飘飘的叹气声，似是无奈，似是踌躇。
　　“琰琰，你几时学会酿酒了？”
　　“看我这记性，又将这茬儿给忘了。小英子说他去买桂花酿了，我想着要是我会酿酒了，他就不用跑去人间打酒那么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一点儿都不麻烦。只一会儿我不就回来了么。”
　　英招那厮正倚着小院的门，笑得那叫一个放荡不羁，洛琰站起身想要与他斗上几句嘴，却不料身子晃了一晃，一个不稳向后倒了下去。
　　沧璟与英招两道身影几乎是同时闪到她旁边，却因得沧璟站得靠前，一把搂住了洛琰摇摇欲坠的身子，那身骨单薄得不像话，像秋风里的一片落叶，生怕一个眨眼，就会被风吹走。想到这里，沧璟搂住洛琰胳膊的手又用力了几分。
　　洛琰本还沉浸在小冥师父玄色的环抱中，手臂那处冻伤又传来一阵刺痛，却是要将她痛得晕死过去。
　　英招在心中暗骂道：沧璟你这个小人，今儿个我算是知道什么叫做“近水楼台先得月”了。待我回去埋首苦练，日后定要教你好看。哼。看到洛琰一张小脸惨白着晕死过去的时候，英招惊得大喊一声：“阿琰！洛琰！”
　　沧璟低头一看怀中上一秒还在傻笑着的人，这一刻却是昏死了过去，一身墨衣衬得她脸色毫无血色，撸起将将自己手指用力的地方，一片深紫色的伤痕映在眼底，来不及多想，一把打横起身，闪身便回了未央殿。
　　英招沉着脸紧随其后，待得沧璟从卧房中出来后，冷着一把嗓子说道：“沧璟，你最好能给我一个交代。”
　　“哦？不知魔君想要个什么样的交代？”
　　“沧璟，你欺人太甚。”
　　只见眼前光芒大盛，英招手中多了一件法器，卯足了劲儿便朝着沧璟打来，沧璟避让不及，手指微动，捏了个诀，一道玄色的光晕将他整个人包裹其中，英招一时之间竟奈何不得他，英招气急生怒，眼见着就要幻出神兽真身，却听得屋内传来一声低低的声音：“师父·····小冥师父。”
　　英招也顾不上被自己的法术反噬，顿时收了手，抬脚就要进屋，沧璟却又快他一步，走进了房间。
　　“师父。”
　　“阿琰，可有哪里不舒服？”
　　“小英子？”
　　“我在呢，阿琰，别怕。”
　　“师父。”
　　“琰琰，你何时被忘川河水冻伤？”
　　“师父，我·····”
　　“沧璟，你别怪阿琰，那日我也在场，是我没有护她周全。”
　　“琰琰日后不许再受伤。”
　　“师父，徒儿知晓了。可是师父，我们何时才开饭？”
　　英招差点被这句话问得晕倒，沧璟这厮定力太强，只见他强忍着眼底翻腾的情绪，淡淡地说：“琰琰你醒了，我们便开饭。”
　　说罢，便拂衣离去。英招弯腰将洛琰从榻上扶起，却听得她嘟囔着：“奇怪了，我方才不是在伙房院中吗？怎么转眼就躺在未央殿上了？”
　　“阿琰，我给你带了三大壶桂花酿，今儿晚我们不醉不归。”
　　“小英子，你别想灌醉我独霸红骚肉。”
　　“阿琰，你的眼神越来越犀利了。你这副模样，哪里有人敢娶你？”
　　“哼，你才没有人要。你全家都没人要。”
　　“阿琰，放眼四海八荒，我英招······”
　　“你英招只有一个家人，名为洛琰，是吧？”
　　“看来阿琰你的魔障，还有药救。”
　　“······”
　　话虽这么说，晚饭时候，洛琰一闻到刚刚开封的桂花酿，五脏庙里好像有只圆滚滚的酒虫在慢慢的爬着，那无数的小触脚挠得洛琰又开始抹口水。随即便眨着无辜的大眼睛，可怜巴巴地望了望酒坛，又望望沧璟，往复几次，沧璟终于开口道：“琰琰想喝酒了？”
　　“师父，我，我就尝一小口。这么一小丢丢。”说着还伸出小手指比划着。
　　“要是琰琰醉了······”
　　“要是我醉了，师父便不必管我，任我醉生梦死吧。不，我只喝一小丢丢，绝不会醉，要是真醉了，师父你怎么罚我都行。”
　　“阿琰，瞧你这海口夸得，我今儿可有好戏看了。”
　　“恩，为师也许没有喝过这桂花酿了。”
　　“来来来，师父，徒儿为你斟酒。”
　　光是闻着这股酒香味儿，就知道这酒定是不差的。那酒温温的顺着喉间流进胃中，整个人身子都暖了起来，那手臂上的冻伤也不觉得冰冷了，唇齿间弥漫着淡淡的桂花香气，让人情不自禁地扬起嘴角。
　　“唔，这酒甚是好饮。小英子，以后再来冥界，记得我捎上几壶。”
　　“阿琰，你慢点喝。”
　　不知饮了多少杯，眼见着好像已经有一壶酒罐子歪倒在地上，师父的眼底好像沉浸了深蓝色夜里的一片星空，闪啊闪，闪啊闪，洛琰抬起手便要去摸那晃眼的星空。
　　却听得有谁耳边在说：“唉，不过三万年没喝这酒，竟然贪杯成这样。沧璟，魔界出了点儿事。我得回去一趟。阿琰，就托你照顾她了。”
　　“琰琰是我徒弟。”
　　“罢了，我懒得与你斗嘴。你好生照顾着阿琰。我得回去查查阿琰的伤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