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情天子》疯魔成活

1、第 1 章

　　大凤泱泱大国，建朝百余年来国泰民安，历代天子仁治爱民，登基时均年富力强，却在第七代时出了一位幼年天子，此帝名凤殊，五岁登基为帝，由其皇叔摄政王协同听政。
　　通常这种情况都会引发权臣谋朝，也有所谓忠臣请求天子谨防摄政王，天子答应了，次日上朝就叫那忠臣依样说来，忠臣惶惑不敢言，自此再不敢胡言挑拨，那年，天子七岁。
　　两年后，天子巡视军操，指出军防错漏，军士惶恐，有年轻将军悄声嘀咕，自然是欺君年幼，天子令其出列，选一阵兵士与之演练阵法，将军败阵，当即叩头请罪，天子反予赏赐，军中不无叹服。
　　天子十五岁时微服科考场上，及至殿试却召来一个落榜书生，当场背了书生在考场上的文章，拿来跟贡生前三名相比，听得吏部尚书冷汗阵阵，自请失察之罪，天子革其官职，又将落榜书生点为探花，许为吏部行走，此事传出，成为天下读书人之宝鉴——只要有真材实学，必为皇上青睐。
　　自此，四海皆知大凤这个少年天子文武兼修，气度非凡，及至天子十八岁时，摄政王请求天子独登宝台，丞相也力请，于是少帝凤殊在十八岁生辰那天独自上朝，摄政王偕众臣叩首道贺。
　　有人奏请天子选储后宫，这个提议只令摄政王惭愧，枉为天子皇叔，竟不曾替侄儿考虑过这方面的事，若在平常人家，十八岁的男子多数有了妻妾，自己这个皇帝侄儿却还是个处子。
　　下朝后，摄政王请见天子，进了御书房就言明来意，凤殊微微错愕，皱眉道：“朕没想过那种事，况且朕刚才就否决了，难道皇叔也觉得选秀很重要？”
　　“不是重要，而是必要。”摄政王满眼疼惜，道：“都怪皇叔……微臣疏忽了……”
　　“朕虽亲政，但皇叔还是如旧日般相待才好，没人时，咱们还以叔侄相论，至于选秀，朕不觉得必要，当年父皇离去时，曾叫朕少近妇人，原先还以为是妇人多端之故，后来才知道妇人聒噪多话，而且多属无稽之谈，光看父皇留下的那些嫔妃，朕就怵了妇人，要朕选秀，岂不是每日回来都没了清静日子？”
　　凤殊说得正经，摄政王哭笑不得，试探道：“如果皇上不喜欢多话的女子，那就专选沉静寡语的，这事交由皇叔去办，保证不会出错。”
　　凤殊不语，耳根却渐渐泛红，低吟道：“皇叔不必费心了，其实朕心里有一个人，只是那人恐怕不会回应朕，但是无妨，因为朕跟那人有过约定，朕一日不成婚，那人也不会成亲，所以不得回应也不必着急。”
　　摄政王先是呆了一下，然后惊喜道：“皇上既有人选，何不召她进宫？即便她不允，但她家里总不敢抗旨。”
　　凤殊苦笑，“朕不愿强行，只望真心相换。”
　　摄政王急了，“真心也要有机会啊！她深居闺房哪知皇上心意？不管她是哪家千金，皇上告诉我，我有法子让她自愿进宫。”
　　凤殊笑道：“皇叔不必费心了，一来他不是哪家千金，二来，再过两日他就会进宫。”
　　摄政王几乎惊恐，“皇上说的是谁？我怎么觉得……”后面顿住，因为有个名字就快脱口而出，但又不敢轻言。
　　凤殊点头笑，“皇叔已经猜到了对吧？”
　　摄政王抖着嘴唇，“不行，绝对不行！你们是兄弟啊！这是乱……总之不行！”
　　凤殊啧叹，“难怪皇叔年近不惑仍独身一人，原来不是国事所累，而是懵懂私情，否则怎会疑朕恋上了永乐王？且不说他是朕的弟弟，便是朕多年看下来，也知他身边那个护卫对他情有独钟，而那护卫是朕的好朋友，朕怎会夺他心爱？”
　　摄政王结舌，半天才闷闷道：“皇叔老了，哪知少年人的情怀？皇上也不必绕弯了，只说到底看上谁了吧？”
　　凤殊低头一笑，“那人容颜清俊，眉眼温润，即便跟他沉默相对，也会令人舒心愉悦，但若跟他说话，则不可涉及私情，否则他必恼羞成怒，常常拿些正统大道来对付朕，好生顺着他还好，不顺的话，他会气得好几天不理朕。”
　　原来是他啊！摄政王恍悟，除了方太傅的侄子方墨，还有谁敢当着宫人的面斥责皇上的不端言行？当然了，方墨是皇上的伴读，两人可谓两小无猜，十几年耳鬓厮磨，堪称另类的情投意合啊！
　　但是方墨终是男子，这个……要怎么说呢？摄政王苦恼，自顾喃喃道：“方墨倒是个好孩子，身端心正，清朗如月，可是不说方太傅那关要怎么过，光是宗司处也不好对付呀！除非男人能生子，否则没法让他长留宫中，皇上也不忍心他背负男宠之名吧？”
　　“当然不忍，而且不会拘他在皇宫，这次他守孝归来，朕会如他所愿，让他去翰林院供职，以他的才能，本可官至侍讲学士，朕曾问过他，反被他斥为徇私滥职，所以只能依他所说，让他做个典籍。”
　　凤殊说着又是垂眸轻笑，面上宠溺之情不言而喻，摄政王暗里苦叹，皇上这样子根本深陷情场，可是方家那孩子异常自律，又是在严正过分的方太傅手下调*教出来的，恐怕不会接受皇上这番深情厚爱。
　　两日后，凤殊在勤省殿接见守孝归来的人，一年不见了，这人还是谨守规矩，一丝不苟地叩拜，起身后同样垂眸敛颜，当真不曾思念他吗？
　　凤殊暗里苦笑，指了对座一下，“坐吧！可曾用过午膳了？太傅那边去过了吗？”
　　方墨拱袖答话，“多谢皇上赐座，微臣急于面圣，故而不曾用膳……”
　　“别站着了，快坐下，我也没吃，马上叫人传膳……”
　　“皇上请严肃自称，微臣先请告退，皇上用膳要紧！”
　　方墨叩拜欲走，凤殊一把拉住，见他羞得红了脸，而且又要讲大道理了，赶紧松手笑道：“小墨别恼，我……朕特意等你一起用膳，是因为有事跟你说，此时先吃饭好吗？”
　　方墨欲言又止，怀疑这人又在诓他，从小到大，这人哄他不少，旁人都道天子冷面，他却知道这人是个戴了一张冷壳的无赖！
　　饭菜上桌了，方墨食不言，凤殊沉默配合，心里却一阵阵疼——小墨瘦了，本就单薄的身子越发清减，孝期素食所致吧？不要惹他了，让他好好吃饭。
　　方墨只觉皇上异常，往日同席时总要说些浑话，今日沉默不语，难道身体不适？
　　“天气渐热了，但是早晚依旧寒人，皇上要当心着些。”
　　凤殊含笑嗯了一声，小墨关心他呢！只是怎么一碗过后就不吃了？
　　“这些都是小墨喜欢的菜，怎么不多吃点？”
　　“多谢皇上关心，微臣已经饱了，皇上慢用，微臣去值房候着，等皇上吃好了再说事。”
　　方墨要走，凤殊扔了碗筷，“我也饱了，咱们到榻上……”
　　“皇上请更正……”
　　“知道了，随朕到榻椅上喝茶吧！”
　　凤殊先行，方墨只得跟上，盯着前面的背影，心道，一年不见，这人好像又长高了，分明小他两岁，却高他一大截，又想起进宫路上遇到永乐王，还是那般娇小可爱的样，怎么同父兄弟却长势不一呢？这人尽随先帝吗？别的也罢，先帝独宠秦姓男儿，也是悲其病逝而随其仙去，如今眼前这人竟也跟他表过爱意，难道连私情择取也要随先帝吗？
　　“小墨在想什么？”
　　“我在想先……”方墨急速改口，“微臣在想皇上要谈什么事？”
　　凤殊轻笑，小墨一撒谎就脸红，从小到大都这样，真是没半点改进，但是这样才可爱。
　　“朕想问你是否还执意去翰林院，说实话，朕不太喜欢翰林学士，当然他的学问是好，但他竟然驱走亲子，只因儿子爱上了男人，这般的糊涂，纵有满腹学识也只迂腐，你若去他名下供职，还不知他会跟你灌些什么迷魂汤，到时我这一腔痴情可就付之东流了，所以小墨别去翰林院好吗？”
　　方墨早就羞愤难挡，低头喘息半日才按下怒火，却已经顾不得礼仪了，瞪着凤殊，道：“你不用劝我了，早上叔父就问过我的打算，我已经说了要去翰林院，你当日也说了要如我此愿的，现在反悔……”
　　“没有反悔，小墨别急，回头我……知道了，回头朕会命人去翰林院传口谕，之后你自个儿去报到，朕不会插手你的公职之事，一切都凭你自身修为，不过眼下有个事，朕想听听你的意见，两日前，有人请朕选秀，小墨觉得呢？”
　　方墨猛抬头，惊魂不定般呆了一阵，垂眸拱袖，道：“皇上是该选秀了。”
　　凤殊暗里笑叹，小墨啊小墨，你这寥寥七字说出口，疼的本该是我，你却眼里都有泪光了，仿佛不是我要选秀，而是我要死了，但若我真的选秀，你会难受得生不如死吧？却又为何碍于礼法而不肯回应我？分明也是喜欢我的呀！
　　“朕不会选秀，因为朕心里有人了，那人还答应过朕，只要朕一日不成婚，他也不会成亲，小墨还记得吗？”
　　方墨不语，藏在袖中的手却紧掐掌心，身子也跟着微微抖，想起父亲死前给他订的亲，想起叔父私下严嘱不可供职皇帝身边，想起母亲抹泪送他出门，要他进宫回去后就去探望未来岳父，要他尽快订下婚期……
　　“皇上恐怕记错了，微臣不记得有过那般约定，纵有，也恐怕是年幼时的胡言，若无别事，微臣请退。”
　　方墨叩首，凤殊奈何一笑，俯身抱住微颤的人儿，“别挣，容我纵情片刻，我不会再拿往日的话来逼你，既然你忘了，那就当我们不曾那般约定，你不必困于我的私情，想做什么就去做，我只望你开心快乐，去吧！”
　　凤殊松手，坐回榻上歪靠似眠，方墨许久不能动弹，更不敢抬头看榻上的人，虽知那人跟从前一样，为了不在他面前露出伤悲，必定会假寐掩饰，但是正因知道，所以不用看也能感知那人心里是怎生滋味，一般的悲酸痛煞，却也同样不能纵容私怀。
　　皇家不能无后，方家也有祖宗明训，宁作直臣死于殿上，不作佞幸活于谄媚。
　　即便如先帝那般钟情一人，也曾昧于己心为皇家留下了后嗣，所以我让你选秀是真心的，因为那样利于大局，也让我能够安心继续我永不会说于口的私情。
　　凤殊，喜欢你。
　　伤了你，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