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木发》佳雯兰淑

5、大雪封至，愿付奴心，愿奉身（一）

　　大雪封至，愿付奴心，愿奉身（一）那时初进，这时思忆
　　一
　　“沈姑娘，你不必来这当丫鬟，你识字，读书多，又会算数，当丫鬟岂不是委屈你了，你就到我的柜上，跟男子一样，去帮帮忙吧，不过要抛投露面，你可愿意？”金夫坤慈光满面，看了看沈枫。
　　沈枫只觉得有些吃惊，一向不交好运的她竟遇如此贵人，心里很是欢喜，“当然愿意，可是大爷，我不懂药材，恐怕……”
　　“这不难，学呗！”金夫坤笑笑说，“柜上男丁都穿大褂，你也不必这番打扮，去柜上支钱，做身罗裙吧。”
　　沈枫一听，泪从框出，“谢谢大爷！”深鞠一躬。
　　至此以后，沈枫到了前台，先学药材，又帮账房先生理账，日子久了，业务也熟练起来，沈枫总愿意帮师兄弟们缝缝补补，夏至煎绿水，冬至炖暖汤，转眼间过了三个年头，她已经二十二岁了，这三个年头她知道了什么是甜日子，充实而又踏实，做些男人的差事，讨账，买药，选杂，样样精通，但从未抿去她的诗书香气，完毕差事，每夜秉烛夜读，写写画画，从金大爷到大伯，她体会到了什么是养亲之爱，至于那个骑马将军与高马才子至今也没走进她，只是有时看了她一眼，跟她说几句话，但也只是看，也只是说，心中固然是喜欢与他，但亦知身份，亦知是单相思，购货回来总是不忘带件稀罕物给‘婉容妹’，席坐之间眼神落定‘婉容妹’，即使两人一同摔倒，先扶‘婉容妹’，沈枫固然自己爬起，因为她可以。沈枫爱遥望月亮，因为坚信已失去的人会在那看着她，自己命硬，但希望身边人幸福安康，她想守护好大伯与药局，还有金明燮，再无他求。
　　二
　　“春娘，好大的雪啊！”沈枫推开窗，用手触了触窗台的白雪，又松又软。
　　“是啊，瑞雪兆丰年，来年肯定是个好收成啊。”春娘将烧开的水向茶壶里边倒边说，“沈姑娘，您最近看来身体向好转了，脸色也好多了。”
　　沈枫默不作答，只是向远方看去，若有所思。“雪域皑皑，本应看得清，却什么也看不清了。”
　　“姑娘，你说什么？”春娘问。
　　“外面的走动声怎么这样大？”沈枫把话岔了回来。
　　“姑娘，您不知道，好像药局有一批药困在北京，还有旅顺有战事给搁置了大部分药材，少爷他们正忙着呢。”春娘本以为无事，却不料沈姑娘有意了。
　　“怎么不告知我一声。”沈枫语气有些着急。
　　“周志大掌柜让我不告诉您，您身子不好。”春娘诺诺的说。
　　“这个周志。”沈枫良思让春娘亲自递了个字条给周志，上面写着：勿急，勿露，顺势，查清，务告知与我。
　　当夜，沈枫病重了，胡大夫看过后唏嘘不已，消息传到了金明燮那里，康子看着金明燮良久，“少爷，您还不过去看看哪，就算沈姑娘有错，伤透了你的心，可她还是一扬的亲娘”。金明燮无动于衷，继续看账面，康子有些生气着急，“少爷，沈姑娘的命在您眼里不算什么，但在她的眼里，你的命能换她的命！”说完康子推门而出，未带门，寒风夹着银雪，金明燮闭上了眼睛，长叹一口气。
　　“少爷！”春娘有些惊恐，这个时辰，少爷过来了，慌慌忙忙让少爷里面请，又自言自语：“姑娘怎么就睡下了。”金明燮示意春娘勿扰，便坐在了床边的椅子上，春娘递了一杯热茶便下去了，金明燮看了看沈枫的书格，《诗经》《汉书》《诫子书》《杂论》《道德经》《孙子兵法》等一本本书整齐的摆放在这朴雅的屋子，桌子上还有未收拾的手抄：
　　羞日遮罗袖愁春懒起妆

　　枕上潜垂泪花间暗断肠
　　自能窥宋玉何必恨王昌
　　金明燮何尝不知道，这空出的颈联是：易求无价宝难得有心郎。可是这个女人让他心疼又让她心痛，看着她，在他觉得她十分善解人意贤淑稳柔的时候却又似毒蜂尾针，深深刺痛他，心中有太多疑问，却什么都问不出，与她近，对不起婉容，与她退，又心如刀绞，坐立难安，他缓缓坐到这个为他生子的女人旁边，用手握住被角，往上为她盖严，沈枫一把握住他的手，金明燮没有挣脱开，只觉得这手甚凉，已不是雪洞的那一双手，沈枫也没有转过头来，她不知怎么面对背后这个深爱反而恨她的男人，可总归是有情，就这样相持数秒，两人还是没有任何言语，沈枫抽泣了起来，这双握不住的手，带给她太多的憧憬，哭泣声越来越大，手也越握越紧，不知不觉间一颗泪从金明燮眼角滑落……

作者有话说

　　柳河镇是她以为的重生之地，可柳河镇的雪太大了，压得她短短二十九年的人生，愈加的沧桑不已，孑孑一身，过往曾经，不忍回首却惊梦。“一纸合书，未嫁令金郎”，苍天不怜，为知遇恩人，忍辱不发，愿倾尽此生；为明燮，尽管“未得他深情一望”，却望穿院墙，流尽日夜泪；为儿子夺杯饮毒杀婉容（金明燮之妻），落得锥心之痛。
沈枫最后一刻只留一纸自休书
今夜，雪依旧，柳河春日，年年有，何故草木不言，茫茫白雪，心苦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