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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后篇 ...

  •   (一)
      生活还在继续。
      每一天都在期待中重生,那是对生活充满希望的人;每一天都在噩梦中循环,那是对生活充满绝望的人;每一天都依靠铭刻在心脏上的节奏来支配身体,那是陈绘里。
      不知从哪里出现的板子毫无预兆地敲在她的脑袋上,陈绘里吃痛地叫了一声。只见苏胤紧绷着脸瞅着她:
      “这里的P值是0.05。之前做过多少验证性实验,你早该烂熟于心吧。”
      “对不起。”陈绘里默默地在0.5上添了一个0。苏胤长出了一口气,又走回到自己的位置,看到试管里的反应完全了,就开始下一个步骤。
      陈绘里偷偷瞄了一眼苏胤,还好他正专心地进行自己的研究,否则定会发现自己失了神。
      “你今天不在状态。”苏胤制作好了临时玻片,就走到了显微镜旁,“你没有注意到——”他一句话没有说完,绘里也明白了他的意思——她看着他将目镜换下,并用擦镜纸在上面擦拭。
      “刚才那样也能把实验进行下去,在某种程度上你也真是令人惊奇。”
      “哪里。”绘里不愠不火地回了一句。
      “我并没有在夸你。”
      窗外的悠扬又起了一个音调,没有了鸟声虫鸣,它显得独立却又和绘里视野里的那一片绿融合在一起。虽然看不见,但双耳却能够感知琴弦的跳动,号声的清鸣。
      “听说最近在准备比赛。”苏胤忽然说了一句。
      “什么?”
      苏胤难得放下手中的工作也走到窗边,听着那彼此独立且独特的音色在空气中像原子结合成各具形态的分子一样毫不违和地混合在一起。“最近市里不是在举办高校交响乐团的比赛吗,我们学校也参加了。”
      “啊,原来如此。”
      苏胤侧过脸看着绘里,她的表情比刚才做实验的时候更入迷。他惊诧得像发现新大陆一般,难以置信地问:“你该不会是受到它的影响吧?”
      “啊,你听,是双簧管的声音。听了好久才听出来。”绘里并没有理会苏胤的疑问,而是另作惊叹,“我知道了,好像是那个……莫扎特的什么a、b还是c的大调双簧管协奏曲。对吗?”
      “我怎么会知道。”苏胤半遮掩着惊讶又带些慌张的唇,双眼氤氲着说不清的情绪。

      (二)
      “请坐。”陈绘里对着随后进来的晴也说道,然后自顾自地穿起了白大褂,走到实验台处拿起了试管。
      晴也笑而不语,他环顾了四周,根本没有可以用来坐的地方——许是她一个人的实验室,加上待客用的,椅子一共就两张,但那上面都放满了书籍或者资料文件。在看看这桌面,要么摆满了各种实验器具,要么同样也是纸质品。
      他倒也不在乎地在实验室里游走,目光瞟到那些白纸上印着的数学公式和化学方程式,对其的理解程度也只是一知半解。在方程式旁写有标注,那隽秀的字体和主人一样,都让晴也感受到了相同的气息。
      “你昨天说的一样的味道是什么意思?”绘里刚准备好材料,一抬头就看见晴也正准备移开椅子上的资料。她紧张地忙呼:“啊,不要动。我怕我之后会找不到。你看要不坐在桌子——呃,也不行。柜子——太高了。你等等,我过去收拾椅子。”
      “麻烦你了。”晴也微微勾着嘴角,看着忙碌的绘里,竟也觉得她小跑起来扬起的长衣如此俏皮。

      “莫扎特c大调双簧管协奏曲,作品314号。这是我最喜欢的曲子。”晴也一边从背包里拿出迷你音箱连接上iPod,一边说道,“不过像女性的话,大多都为肖邦的作品而着迷。可能共鸣的成分占了大部分吧。”
      绘里不作回应,倒不如说她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就静静地听着他讲。手边是准备好的梅里埃淋球菌培养基,把几天前就准备好的革兰氏染色所需试剂都整理进一个木制无盖盒子里,和梅里埃淋球菌培养基一起放到了一边。
      “虽然没有接触过古典乐,但你知道哪位有名的音乐家吗?”
      “那就是贝多芬了吧。”绘里眼睛依旧注视着手中擦拭的玻片,却毫不迟疑地回答了晴也的问题。“小学课本里有他的传记。”稍后她又补充了一句。
      “你稍等一下。”
      虽然知道绘里始终都把大部分精力都放在实验上,晴也还是这么说了一句。他离开了实验室不知去了哪里,好长一段时间绘里一个人待着,即使没有怠慢手边的工作,但还是会时不时抬头看向门口,期待那个带着梦的脚步出现。
      绘里准备对玻片上的标本复染的时候,晴也回来了。他背着一个小巧的黑色长盒,说是小巧,也不过是与晴也的身形对比之后的绘里的感想。
      “久等了。”
      绘里抿着唇点了点头。“我在想你大概听过了月光、英雄或是命运这些不经意间都能遇到的名作。就想给你听听他的小提琴奏鸣曲‘春’。”
      “你是要演奏给我听吗?特地去拿了小提琴过来。”绘里眼神瞬间变得明亮。像这样对新鲜事物充满好奇,她从没在实验以外的事情上显露过。也正如此,有导师称她为天生的研究者。
      “我带来的iPod里只有春的钢琴伴奏。小提琴奏鸣曲的话没有小提琴怎么行。”晴也粲然一笑,黑色的双眸清澈地像填进了一片湖水,与窗外的白云树丛融成了一片景象。
      “我很期待。从来没听过现场演奏。”绘里不说,晴也也看得出来,她的眼睛已经把她想要说的话都表达出来了。说是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他这才能体会到达芬奇所说的这句话。
      “今天先试试看,如果你在做实验的时候我在旁边会影响到你,下次……”
      “下次?”听晴也没了声音,绘里才发现其实他也没了主意。“是你说的我和古典乐合得来,现在反倒没了自信了?”
      “是啊,我害怕我的能力还不足以使你喜欢上它。”晴也并不否认。他按下iPod的播放键之后,就迅速摆正了姿势。绘里找到了油镜,正在调光线的时候,小提琴声比钢琴声最先传进了她的耳朵里。在首乐章处,钢琴的衬托下,小提琴部分直接切入了主题,即便是第一次接触这首曲子的绘里也仿佛透过油镜看见的不是革兰氏阴氏菌或阳氏菌,而是一幅荡漾着春意的灿烂景色。
      她将染色结果为G-的双球菌接种到预温的梅里埃双面培养基上。另一边晴也在努力地配合着从音箱里透出的钢琴声。只是在以往情况下,是钢琴手与小提琴手互相配合,以至于小提琴与钢琴一唱一和的对答似于一对恋人倾诉衷情的这一情状演变成小提琴的单恋。他自认为这不是一次出色的演奏,但对于外行的绘里来说,她的表情无疑让晴也觉得他是成功的。或者更应该说是贝多芬的胜利。
      绘里将恒温培养箱的温度定在35℃之后,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等待。但她并不着急绘制表格,而是倚靠桌边站着,看着演奏中的晴也。比起睁开双眼,晴也更多时候是闭着双眸。虽然看不见他眼底的景色,但那微动的长睫却让绘里不禁猜测他心里的故事。
      “每一首古典乐都是一个故事。”在最初的时候,晴也就只用这么一句话解释了古典乐。而现在绘里在想,让听众动容的,不仅是演奏家娴熟高超的技术,更是作曲家的每一滴墨水、每一行音符。
      一曲终了。晴也淡淡地笑了笑,看着正在看向他轻轻拍手的陈绘里。他将小提琴放下,这才发现手心里都是紧张的汗水。他也不清楚是因为以这样的伴奏形式是第一次,还是因为是在绘里面前表演。
      “好厉害。虽然不敢轻易断言程度怎么样,但就是觉得很厉害。”
      “谢谢。实验方面怎么样?”
      “还顺利。这样的形式还不错,以后就请多多指教了。”绘里笑开了颜,她觉得这不是负担,而是一种享受。“你说你喜欢莫扎特的作品,那么下次也让我听听看吧。”
      “好。”晴也嘴唇的翕动只是在一瞬间,但这个字却让绘里在未来的每一天都变得期待。

      (三)
      苏胤自然不知道,不知道习惯的节奏早就在不经意间被篡改了数据。绘里也没有在意到,她自认为不足提及的变化给苏胤带来了多大的困扰。
      他走回到原位置,但没有继续刚才的实验,而是拆下玻片,要把显微镜收起来了。“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走吧。让别人久等了不好。”
      “嗯。”陈绘里伸手拉窗户,细碎的阳光洒在她的手背上,点点光斑慢慢渗进她的皮肤,活跃了她的血液,温暖了她的心。
      她甚至天真地以为,是那沁人肺腑的乐声穿过每一束单色光后也与之同化了。

      (四)
      因为交响乐团的事情,晴也鲜有时间去旧实验室。等他再来的时候,却找不到绘里的身影。紧闭着实验门也像是在对着他倾倒内心的落寞。晴也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却遇上了那一双惊诧又惊喜的眼神。楼道的灯不知何时已经开始发出了预警,忽闪忽灭的将两人之间的距离平添了一种时空穿梭的错觉。
      “你回来了?”绘里尽量压低自己喘气的声音,胸脯起伏的节奏也渐渐缓慢了下来。
      “嗯。”听到绘里这一声问候,晴也心情顿时好起来。
      “比赛结束了?”
      “还没有,学校代表团进入了半决赛。我还要陪练几天。”
      “嗯,加油。”
      “你呢?去了哪里?”
      “最近都在医学院参与合作研究。我现在是回来找资料。”
      “等下还要过去?”
      “不用了,今天我的部分已经做完了。”
      “好巧,我现在也有时间。”
      绘里看着他,微张的唇又合上,平得与百叶窗叶片平行。她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打开了实验的门,然后对他说了一声“请进”。
      “今天我——”
      “我有重要的资料要看,恐怕得让你安静地待一会儿了。”
      “嗯,没事。”晴也刚要伸出裤兜的手因绘里的话而停止了。他静静地走到椅子边,它的上面不再放满书籍资料。
      绘里十分熟悉地从一堆资料里快速找出几张零散的复印纸。她的困扰从眉心延展开来,笔盖咬在嘴里,但没有发出咯咯的声音。她在实验台前走来走去,忽然又把笔盖扔到桌上,从口袋里掏出折过几折的白纸,嘴里喃喃自语。
      晴也生怕自己的视线会打扰到她的思考,就拿出手机开始记乐谱。绘里想起下午在实验室里尴尬的场面,就有些泄气。她一个大二学生能参与这样的实验已经是很难得的机会,没想到自己还拖累了组员——
      “挑取湿润、灰白色、半透明、直径约1-2mm的菌落进行纯培养,还麻烦你记清楚些。差点把目的标本丢弃,那么前面二氧化碳培养的20个小时都化作泡影了。”
      “对不起。”绘里对临床医学的大三学姐道歉,自己退到一边看着她接替自己的工作。
      回到旧实验室,绘里这才知道自己记忆错乱的原因原来是和其他未完成的实验弄混了。她烦躁地敲了敲脑袋,假装这样做就能清醒一些。
      “还好吗?”晴也的声音冷不丁地冒了出来,绘里的心漏跳了一拍。她现在看起来和平时实验遇到瓶颈时露出的神色完全不同,让晴也不禁有些担心。
      “不好意思,你今天先回去吧。我还有一个实验要做。”绘里想尝试着把之前的实验完结。至少在实验过程中,她的记忆会加深。
      “你也回去休息吧。看你的精神不太好。”
      “谢谢。”
      “我这不仅是关心,也是请求。”晴也将手机放下,随意拿起几本书走到绘里身边说,“这些占用你太多时间了,我不希望你一个人沉浸在外人触碰不到的世界里。对你而言这或许只是个个人实验,但你对它的依赖已经把一切都变质了。”
      “我是在合理利用时间。”
      “合理?完全没有社交活动,除了上课,就是待在实验室里。连图书馆也是借了书就回来这里。你只是在逃避,逃避和人的交往。”
      “天才都是孤独的。当然我并不是,我是在朝着那个方向努力。为了这个目的,就得舍弃些什么。”
      “那么,当一个聪明的独行者,你活得自由吗?”
      “还好。”
      “你不适合当爱迪生,做一个无所顾忌的实验狂人;你也不会是第二个达尔文,但你可以像他一样活得自由。”
      “我不明白我为什么现在要和你争吵这个问题。”
      “我只是想告诉你沉湎于冥思苦想中,一个人会丧失时间感。”
      这时绘里脑海里浮现了三周前指针停止的时钟。
      “拜托你,让自己活得真实一点。”
      绘里默然地低下了头,手指交缠在一起,一如她纠缠的心。“我……我也想自由地活着。但是只要在人多的地方待久了,就会觉得恐惧、难受。回过神来时,我只有这个地方了。”
      “我知道。我都知道。你所表现的冷淡,并不是你的本意,而是你只能这样。”晴也将绘里的手拉过来放在自己的手掌上摊平,再放开。
      “你知道?”
      “一开始我就说了,你有和我一样的味道。我心疼你,心疼像你、我这一类的人。”
      绘里错愕地看着他,又仿佛是想透过他看到她自己。

      (五)
      “氯甲烷和二分之一氧气反应,氧化酶催化,生成环氧氯乙烯;细胞反应动力学的结构模型有分室模型和控制模型;糖发酵试验发酵葡萄糖、麦芽糖,不发酵乳糖、蔗糖的菌落进行DNA模板的提取采用水煮法……”绘里局促不安地站在音乐厅门口,但表面看上去却只是很普通地在等人的模样。晴也说是去找一个人到现在还没有出现,绘里只好嘴里念叨着连自己都没有逻辑整合的一串专业字符。
      “久等了。”晴也一路小跑过来,他身后跟着一个女生。等两人都靠近了之后,女生看清绘里后惊呼道:“是你。”
      绘里也认出来了,是她抛出棒球的那一天,盯着她说不出话的女孩。“晴也要我见的朋友就是她啊。”女生的语气说不清是喜欢还是讨厌,好似绘里对她来说是空气分量般的存在。
      “我特地带人来捧场,你今天可要好好表现。”晴也拍了拍女生的头,转而向绘里介绍说:“她叫禾也,是我堂妹。今天这场《蓝色狂想曲》的演奏者里就有她。”
      “你好,我叫陈绘里。”
      “你好。晴也让我多照顾你,但你看起来也没什么问题嘛。”禾也用食指搓了搓鼻子,说,“你们先进场吧。最近又有人在这里卖烤串了,空气都变浑浊了。”
      “这都是分子运动的结果,如果想要继续深究的话——”绘里话还没说完,晴也就捂着她的嘴,笑着说,“禾也最讨厌理科了,你说了她也听不懂。”
      绘里乖巧地点了点头,晴也这才松开手。
      “晴也你又小瞧人,我还知道物质的最小单位是夸克呢。”
      “你高中三年就只记得这个。”
      “确实如此。”禾也理所当然地回答。
      绘里莞尔一笑,柳眉轻轻扬起。

      绘里坐在位置上,摊开简介来看了看上面的文字。《蓝色狂想曲》是乔治·格什温的著名作品,它融合了古典音乐的原理以及爵士的元素。晴也坐在绘里旁边,虽没打扰她,但和另一侧的听众聊了起来,两人的低分贝还是窸窸窣窣地传进了她的耳朵里。
      “你们认识吗?”等晴也正坐之后,绘里也合上了简介本,问了他一句。
      “不认识。”
      绘里发出无声的惊叹,她该相信晴也曾经得过社交焦虑障碍吗?“只是会去一些大型场合,这对你并没有什么好处。交流才是最重要的。”
      “但和不认识的人能说什么?”
      “先简单说几句,诱导出对方的兴趣,如果有自己熟识的领域自然可以聊起来。”
      这也是为什么自己在学院里处得更自在的原因啊。绘里恍然大悟。“除了专业知识,我不知道我还会什么。”
      “那你现在是在做什么?”
      “把实验推给学长,自己跑出来听演奏会。”
      晴也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绘里,她眼底的愧疚暴露无遗,让晴也都快觉得自己是个罪人。“从开场到结束还不到半个小时,连这段时间里都无法全身心享受音乐,这就是对演奏者的不尊敬了。
      “真的啊。”绘里顿时对着面前的舞台肃然起敬。
      “你也太严肃了。”晴也被绘里的样子逗笑了。
      “你倒是也正经起来吧。”
      “我都快正经得无地自容了。”
      这次换成绘里被晴也双手环抱、正襟危坐以及理所当然的表情逗笑了。
      “其实之后还有安德烈演奏的拉赫作品38之3雏菊、巴赫作品平均律降B小调、李斯特作品爱之梦。只是你那么忙——”晴也故意拉长音,等着绘里的反应。
      “没办法了呢……”绘里的声音略带些苦恼。听到这句话,晴也以为她会做出他所希望的决定。“只好由你来演奏给我听了。”绘里用力地点了点头,觉得这是个绝妙的主意。
      “我的程度怎么可以和安德烈比。”
      “我的要求没你们那么严苛。”绘里的声音刚落下,四周掌声轰然响起,她也自动启动静音模式,十分认真地盯着舞台。

      (六)
      “实验结论是普通PCR法与细菌培养法联合应用比细菌培养法更适用于流行性脑膜炎奈瑟氏菌的检测。这段时间以来多亏了几位教授,还有同期、学弟、学妹们的帮忙,才能顺利完成。”一位医学院的研究生致辞结束之后,大家都纷纷鼓掌,只有绘里一只手掩着打呵欠的嘴型,另一只手“啪啪”打在苏胤的手臂上假装在鼓掌。
      “这段时间辛苦你了。”苏胤和医学院的人打声招呼之后才跑出实验室,对着久等的绘里说道。
      “我也没帮上什么忙,反而是在这里学习了不少。”
      “考研的事,我决定选医学专业。”
      “嗯,很好啊。”
      “今年春季引发的流行性脑脊髓膜炎十分引人关注,等到冬季的时候,如果没有更好的检测方法,会引起不安。医学院的李教授就拿下了这个项目,才有了这次的团队。”
      “李教授,就是你考研的时候想选的那位教授吗?”
      “嗯。”苏胤笑着用手指指腹搔了搔脸,“去请教他的时候我听说他要开启这个实验项目,就顺便问了情况。”
      “让我猜猜,你知道我在做淋病奈瑟氏菌培养实验,就向他推荐我了?”绘里突然想起被自己贴得满墙的实验步骤,还被苏胤笑话太过夸张,其实是她想无论走到哪里,一抬头就能看见实验步骤罢了。
      “嗯。还记得上学期我们一起去听的选修课,老师讲到多次血培养将布氏杆菌误认为奈瑟菌的课题,后来你就起了兴趣。”
      “当时还拉着你一起凑实验材料,花了不少时间。”说到这里绘里脸上也藏不住回忆留下的笑意。
      “我都快成了你实验工作室的投资人了。”苏胤也调侃了起来。
      “吶,苏胤。”
      这么久以来,绘里从不叫他名字,也不叫“学长”,都是用第二人称来称呼苏胤。难得从她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苏胤不由得一怔,才知道原来自己的名字念起来这么好听。
      “秋天来了。”绘里看着那金黄叶片铺成的道路,等回过神来时,自己早已被秋风包围。秋天的时候,就算喜欢常待在室内的绘里也一定会找个时间出门,漫无目的地行走在这季节里——走过温热,走过料峭,走过云淡风轻,走过暖阳高照,走过蒙蒙细雨。
      苏胤刚想开口,却被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阻拦了。绘里等着和他告别,此时又听见秋风送来的梦的声音。苏胤显然也注意到了,他垂下眼帘,但还是挥手示意让绘里先走。
      踏着德沃夏克的幽默曲,绘里来到站在阳光下的晴也面前。一段乐章结束之前,绘里都不敢打扰他。享受在音乐中,晴也也没有注意到什么时候多了一位听众。明朗愉快的音色让绘里不禁歪着头闭上眼睛冥思。

      “我觉得你的实验室已经快成了我的练习室了。”晴也十分自然地给自己倒了杯水,他的杯子就一直放在角落里,生怕绘里一时拿错当实验玻璃杯使用了。
      “在你比赛之前我正好可以指点指点你啊。”绘里呲着牙笑着,一副了不起的模样。
      “你是太看得起自己还是太小看我了?”晴也假装困扰地摩挲着下巴。
      “你也太开不起玩笑了。”
      “我可不想被你说这句话。”
      实验室里顿时扬起了声纹不同的笑声。
      绘里没有打算做实验,她坐在桌子上,两腿上放着一本细胞生物学。晴也十分自由地站在窗边练习着比赛时要演奏的曲目。他们早已习惯了对方的存在——一间规矩的实验室被赋予了不一样的元素,却没有任何不便。绘里常常会在实验桌前踱步,一有灵感就在桌子上摆放好的白纸写写画画;晴也除了练习以外,还会利用空闲的时间自行作曲,时间长了绘里甚至会给他自己的建议。
      两人约定晴也在比赛中若能拔得头筹,绘里就开始正式参加古典乐社的集体活动。至于最后的结果,在每个人的梦里。

      (七)
      在实验室里待久了,晴也不自觉地也会翻些书籍看看。虽然对复杂的方程式无法理解,但要他辨别细胞水平和分子水平、区分试剂作用、记忆实验步骤倒不是件难事。音箱里放着拉赫玛尼诺夫的悲歌,晴也一边听着一边在脑海里复写乐谱,记忆力相当出色的他还给绘里当了助理。
      “百分之九十五乙醇。”
      晴也从木盒里挑出试剂瓶,放到绘里面前。
      “过滤纸。”绘里摊开手掌停滞在空中。
      “番红。”
      晴也快速地对号入座,将染色剂递给绘里。
      “Excellent。”

      苏胤因为考试的事想找绘里商量,他走到旧实验室门口时却看见了在窗边优雅地拉着小提琴的晴也。
      “维瓦尔第,四季。”语调平平,是绘里惯有的说话习惯,但明显在最后一个音落时,她激动的心情在空中形成了明显的波动图。
      “Bingo!接下来——”
      与先前对比鲜明的节奏让绘里似乎有些摸不清,她听着这忧郁敏感的音调,似乎也跟着陷进了那无尽的悲伤当中。
      “悲歌。”她先说出了曲名,“柴可夫斯基。”
      “Yap!”
      “啊,晴也,快来帮我检查一下烛缸密闭情况,我这脱不开手。”
      只见晴也放下了小提琴,走进了苏胤看不见的视野里。他没敢再往前走一步,只怕自己会破坏了重新拼好的节奏。
      苏胤走到这栋斑驳建筑的楼下时,悠扬的琴声再一次响起。树上的鸟儿竟也附和了起来。看着那赤裸在寒风中的树枝,居然还有鸟儿没有迁徙,倒也是件稀罕事。
      刺骨的风喧嚣着从苏胤耳边掠过,他不由地将围巾紧了紧,踩着将地面遮掩地严实的落叶离开了。脚步每踏过一处,都在不经意间点上了一片雪。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后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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