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人歌》璇玑千秋岁

5、执而不化

　　所有人只道她嫁得了一个好郎君，没有什么不好的习性，甚至房里连得宠的大丫鬟都没有；也只有古月知道，无论是她，还是她的郎君，皆是相敬如宾而已。感情？她从来未曾想过，至少，在她第一次离开越老板的平尘阁之后，便再也未曾想过了。
　　古月没想到，即使她已经选择放下，杜安芢的话依旧对她的影响那么大。兜兜转转，古月还是带着杜安芢往平尘阁来了。只是，这一次，古月极为难得的见着平尘阁的越老板倚在门边，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看得她一阵心惊肉跳，遍体生寒。
　　“都进来吧。”半晌，越老板带着古月和杜安芢进了平尘阁，不同于杜安芢的欣喜，古月只觉得胆颤，不知道为什么，寒意分外明显，哪怕此刻已经是夏至时分。
　　“越老板，越老板请你求求雪儿，救救……”
　　未等越老板坐定，杜安芢已经冲上前去。为了雪儿，只要可以救雪儿，哪怕是刀山火海，再刁难的事情他也会去做。
　　“你可知，这逆天改命，是要折了福寿的？”越老板没有理会杜安芢的心急，依旧是微微笑着，品茶。
　　“我不怕折了福寿！”也许是害怕越老板不答应，杜安芢回答得相当迅速。
　　“可你还有福分可折吗？”越老板轻飘飘的一句话，如同数九寒天里的一阵风，冷得人直打哆嗦。
　　“越老板，这，是何意？”古月发现她无法再沉默下去了。
　　就在这时，越老板投了一个极为复杂的眼神过来。古月发现，她真的无法看懂这个眼神；这里面，有怜悯，有悲哀，还有回归一切的寂静。
　　“想来你是不知晓世子妃当初是给出的什么代价吧。”越老板眯了眯眼，嘴角带着一抹笑，“可还是让世子妃自己说的为好？”
　　看着安芢投来的目光，古月沉默了一会儿，有些低沉的开口：“十年寿命，以及我此生福缘。”
　　“我也可以！。”待古月话音刚路，安芢接口道。
　　“我不是说了吗，你有什么福缘？”越老板还是噙着一抹笑，却是冷眼看着这一切。
　　“那，那，古月，我求求你，算我杜安芢求求你，你可不可以再折……再，折了这寿命……”
　　看到古月依旧是一幅不为所动的模样，安芢加大了音量：“只要你答应，只要你答应救雪儿，我做牛做马都行！只要，只要你答应！哪怕你与那个世子和离，我也依旧将你立为我的正妻！你要什么我都答应你！你不是一直，我知道你一直喜欢……”
　　“啪嗒！”古月猛然站起，她已经极力克制着自己的身体不要颤抖，可那寒意还是一波一波袭来，冷的人心口发颤，怎么也遏制不住。古月闭了闭眼，费了好大的劲才缓过来。
　　就在这个时候，耳边响起的是越老板清冽的声线：“就算世子妃再折了十年寿命，就算世子妃还有福缘，也是救不回那苏家小姐。”
　　“为什么？”杜安芢急切地追问着。
　　“是那苏家小姐自己绝了自己的命，与何人想干？”这个时候，古月才发现，她一直以为越老板嘴角的温柔笑意竟是这般冷，似乎要将人生生冻毙。
　　“你胡说！雪儿绝对不会……”
　　“不会？”越老板反问一句，“你又怎知她不会？”
　　杜安芢一时哑口无言。
　　“世子妃可还记得那优昙种子？”越老板询问道，“时至今日，可曾发芽？”
　　古月心里猛的一跳，摇着头：“不曾。”
　　“这便是了。”
　　看着面前的两人依旧茫然的状态，越老板放下了手里的君山银叶：“苏家小姐现在的身子本是优昙的，可她不愿与优昙有联系，便是自行断了牵扯。”
　　“可那身子本就是优昙炼化而出，苏家小姐这般做，无疑是再没了后路。优昙当初也是劝过的，也曾告诉苏家小姐，暂时隔绝身子和优昙花本体之间的联系，可是苏家小姐到底是不愿意。优昙没法子，这个傻孩子留了自己一半的力量放在那具身子上，不然，就以苏家小姐的力量，怎么会撑到今天？”
　　杜安芢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也就是说，再没法子了吗？”
　　“除非优昙的力量足够。”越老板又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模样：“方才不是问过世子妃了吗，优昙可是现在都未曾发芽，到底是伤了元气。”
　　两人皆是沉默。
　　“那后来呢，奶奶？”清脆的声音不依不饶，想要最后的结果。
　　已经满头华发的古月看着面前古灵精怪的小丫头。这小丫头一直缠着要听故事，古月想了想，挑挑拣拣了旧时好些事情，编了个故事，哄着小姑娘。这时，再看着面前的小丫头，古月露出一丝慈爱的笑容：“后来啊，后来优昙花就成了我的小孙孙了。”
　　“嘻嘻嘻。”小丫头脆生生的笑着，带着小女儿家的馨香，“原来我是一朵花啊。”
　　“可不是吗。”看着立在门口的丫鬟，古月乐呵呵地笑道，“乖孙孙，该回屋了。”
　　“那奶奶，我就先回屋了。”小丫头一蹦一跳的模样似乎与记忆中的某个人重叠了。
　　是谁呢，古月已经不想去想了，看着被细心照料了这么多年才发出一片嫩叶的优昙，古月凝视良久。
　　不是什么故事都有后来的，也不是什么故事都一定要结局的。
　　苏雪儿到底是去世了，杜安芢寻死觅活良久还是被带回来娶妻，过上再平常不过的生活。而她自己，想到这里，古月叹气，轻轻抚摸着优昙极为艰辛发出的一片嫩叶；若不是优昙，她真以为自己这辈子的福缘都尽了，无子无嗣，独自一人活着。
　　优昙真的是个好孩子。也是个傻孩子。只是如此，便害得优昙，又要再多上几百年的修炼了。
　　平尘阁在红尘世间阴影绰绰，越老板带着轻轻浅浅的笑意。这世间啊，哪有谁离了谁就活不下去了的，不过是一个执而不化的念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