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第二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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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成二十一年夏东京
驱车去医院的路上，顺一姑父接到了绫子姑姑的电话，伯父清水桐抢救无效，刚刚去世。
电话是公放的，背景音里哭嚎声不断，绫子姑姑的声音也有些发抖：“…接到孩子们了吗？”
“接到了，”顺一回答：“不要担心，我们正在路上。”
“嗯，好，”绫子应下：“你们慢点开车，路上小心。”
“绫子，”顺一担心她的情况：“你现在在哪里？”
“桐要被送往太平间，现在被慧拽住了不肯让送走，所以还在手术室门口。”
绫子口中的慧，是清水桐的妻子，咲希和松风的伯母。
顺一并没有管这些事，他忽然说：“那边要是没有什么忙的，要不你出来一下，车子导航出了问题，我不太记得怎么进地下停车场了。”
“怎么会，”听到这边也出了问题，绫子的声音一时高了起来：“这不是才换的导航吗？”
“的确是，”顺一弱气地解释：“昨天突然跳出升级按钮，我更新了，结果新地图没有下好。”
为了不让她再开口，顺一连忙道：“我们已经到大冢町前了。”
“好我马上下去，”听闻他们快要到了，绫子立马回答：“我在医院大门门口等你。”
一边听着的咲希，目光从姑父身上，慢慢转到目前正正常运行的导航上。
“你在看导航？”松风问，她说着伸手按下开关，导航屏幕缓缓现出商标，然后黑屏关机。
咲希一脸问号地看向姐姐。
“妈妈过会儿应该会上车，所以拜托你还是装一下已经不开机了叭。”松风拍拍导航仪，仿佛一个深情体贴的好老板。
顺一姑父被她逗笑：“你不如长大后去拍戏吧，松风？”
“做人也太难了吧爸爸，为什么又要cue我的职业方向？”松风拒绝听他的建议：“我明明只是帮你圆谎。”
“好好好，那还真是谢谢你了。”顺一摇摇头。
“可是，为什么要骗姑姑呢？”咲希还是一头雾水。
“嗯，怎么解释呢？”顺一姑父想了想，看向前方的目光满满都是咲希无法看透的复杂：“姑姑现在，一定很难受，而且我们都不在，她一个人会觉得慌。我只是迂回地让她出来，早点见到我们罢了。”
“不要看水无月绫子一直很坚强的样子哦，她只是因为要成为妈妈、成为姑姑，所以故作坚强罢了。”
顺一从后视镜里看她们俩。
“你们俩呀，要多关心她宠宠她，明白了吗？”
松风和咲希相视一眼，同时微笑起来：“明白啦！”
***
清水咲希想过很多见到伯父时的情况，但世事无常，十年后的第一次详见，竟然是天人永别。
因为伯母的痛哭不忍，所以直到他们到达的时候，伯父还没有被白布蒙上送往太平间。咲希看着那个面色灰白紧闭双眼躺着的人，不知为何感到了陌生。
按道理来说，这不是她第一次面对死亡。但之前，无论是母亲，还是奶奶，还是父亲，她都因为太小，年岁久远，记不清当时到底是什么情绪。
这是她有记忆以来，第一位过世的亲人。
她有一点难过，更多的是身为人时面对死亡时候的茫然和害怕。
医院是一个理性和感性最为冲突的地方。即便面对阴阳相隔的场面，医生也要上前劝说这一家赶紧离开手术室外，以免妨碍到下一个需要手术的患者。
清水家的顶梁柱倒了，所有人都六神无主，没一个能顶事的，姑姑和姑父只好上前代为和医生沟通，让护工赶紧送伯父进太平间。
小一辈这边，元太郎和弥太郎围在父亲的救护床前哭着。正美表姐坐在一边的长椅上，因为哭晕了好几次，现在昏昏沉沉站不起来，她的丈夫抱着嚎啕的小孩，又要照顾她，一时间也是手忙脚乱。松风看不下去，从姐夫手上抱下了孩子照顾，又低声吩咐咲希去买水和饮料分给大家。
幼年的孩子很快就在松风细声细气地安慰中停了哭泣。咲希把水和饮料分给大家之后，坐到松风身边，从口袋里掏出一根棒棒糖递到他面前：“吃吗？”
小男孩看看松风，又看看她，点点头。
咲希给他剥开糖纸，眼角挂着泪的小孩立即欢欢喜喜地拿着吮吸起来，滴溜溜的黑眼睛打量着不远处哭泣的外婆舅舅和母亲。
他大概还不明白，大人们为什么都在哭泣。也不明白，从此之后，他的母亲便再也没有了父亲。
比起救护床前的啼哭不休，这边坐着的两大一小沉默安静地仿佛是局外人一样。
咲希忽然深吸一口气，又长长地吐出来。
松风拍拍她的背：“想哭就哭吧。”
咲希摇了摇头：“我刚刚看见伯父的时候，还是有点想哭的。但现在没有了。”
松风下意识地侧过脸去看她。
“看见奔波的姑姑和姑父，看见哭泣的清水家，我好像明白了一点点什么抓不住的东西。”她的脸上有一点疑惑，有一点茫然，但更多的是另外一种安定的神色。
松风一时有些愣怔。
仿佛忽然沉淀下来的小池，露出了干净透明的泠泠水色。像是忽然雨后萌发的笋尖，猛然抽条成为郁青小竹。
——不再需要她帮忙刻意梳妆，就已经露出了长大了的模样。
***
几天后，伯父被送回神奈川的老家举行葬礼。
大约是这几天缓过了神，再次见到清水一家，已经全然没有了医院那副手足无措的样子了，一切都有条不紊。
甚至到处可以听见称赞伯母娴淑得体的言语。
咲希跟随着水无月一家和伯母几人见了礼。却冷不丁被伯母柔柔地点了名：“说起来，咲希应该单独给伯父告别呢，毕竟是淳家的独女。”
周遭的宾客反应过来，开始打量站在水无月夫妇后头的两个少女。
“淳家的？是那个小一点，扎马尾的那个吧？”
“大概是吧。”
“是应该单独告别的，毕竟淳夫妇都不在了。”
“可怜的，没想到淳最后只留下了一个孩子。”
水无月绫子盯着清水慧，眉头一蹙，刚想开口，却被身后少女的话音打断：“伯母说的是。”
少女一袭黑衣，独身一人走到前面。
身后的议论并没有停止。
“当初两家为了她打了好几年的官司呢。”
“怎么回事？我怎么没有听说过？”
“还是为了钱吧，淳留下的遗产不少。”
“想当初淳和他妻子都是惊才绝艳的人物，没想到那么早就去世了。”
“淳之前不是把她寄养在桐家里吗？怎么是绫子带来的？”
“你这都是多少年前的消息啦，老夫人葬礼上淳闹了一通把她接走了。后来淳走了之后，绫子拿到了她的抚养权。”
“难道绫子也是因为……”
“嘘，嘘……知道就好了，人还在前面呢，别被听到。”
清水咲希放下手中的白菊花，慢慢转过身。
清水一家站在主位，低着头要么擦眼泪，要么面无表情。对正堂外的碎语置若罔闻。
而水无月一家，要不是被顺一姑父按住，松风已经忍不住要转过去反驳了。
清水咲希握紧了拳头。
她并没有回到姑姑身后，而是向伯母清水慧走去。
“伯母，”她低声问：“伯母是想伯父的葬礼，也不安生吗？”
清水慧顿住擦泪的手，抬眼。
咲希忽然笑了笑：“伯母记得我是淳家的独女，我很开心。”
“不知伯母还记不记得，奶奶的葬礼上，父亲是怎么闹的呢？”
她看着伯母忽然警惕的目光，心下暗忖猜对了当年葬礼的场面。
“父亲闹的是自己母亲的葬礼，我参加的只是一个十年不见的大伯的葬礼。”她的手像是不经意搭上桌案：“血脉的力量，伯母要不要亲眼看一看呢？”
清水慧没有立即开口应答，沉默地打量着她。
倒是清水正美惊疑地结结巴巴：“咲希，你，你想干什么？你在说什么胡话？”
“你疯了是不是？”元太郎没好气地嗤道。
“安静一点，”她回了一句，又立即看向伯母：“伯母怎么选择呢？”
“你准备让伯父怎么不安生呢？”清水慧终于开口了，用帕子半掩的脸上，甚至露出了一些饶有兴致的神情。
清水咲希也轻轻扯了扯嘴角，甚至朝她鞠了半躬——这在外人眼里，清水咲希似乎在宽慰清水慧一家。
“告诉了伯母，让伯母迅速想出应对的法子吗？”
和外表的冷静不同，清水咲希其实已经心跳到了嗓子眼。
她越是紧张，脸上越是面无表情：“我大概还没有蠢到这个地步。”
“这是你丈夫，”她又看向清水正美和元太郎弥太郎：“你们父亲的葬礼。你们好自为之。”
“要是想闹起来，我可以表现的比你们更加像个受，害，者。”
她再次鞠躬，看向清水正美：“现在，是我这个侄女去揭露所有的真相，还是你这个长女去控制一下他们的音量？”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第二十三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