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梦人》完整版》余妻

40、（五）

　　（五）
　　我偷偷改编世言梦境的事还是被他发现了。他是何时开始防着我，用最笨的法子书写记下每日发生的事，我并不知情。
　　世言气冲冲跑来院子寻我时，我正玩着飘雪。
　　细凉的白色微雪飘旋在天地间，我裹着厚厚的裘袄与他相视而立，摘下被雪花沾染的绒帽，唇角蔓开笑意：“你是我第一个改编记忆失败的人。”
　　然而世言并不觉得好笑：“胡乱改编别人的记忆好玩吗！你不知道记忆对我来说是多么重要的东西吗！你的能力对我没有用，今后也别再让我发现你入我梦中！”
　　我着实被他的语气吓到，战战兢兢道：“我……并非故意。只是看你为花猫伤心，想着怎么样才能帮你。”音嗓飘荡在风雪中，多了丝楚楚可怜的意思。
　　世言瞬时泄了气，长长叹气后柔声道：“是我太焦躁，琉璃才十岁，又怎么懂生死命矣这四个字的含义。”他迈步将我搂入怀中，我便故意将头埋在他胸前蹭了蹭，他的手抚上我的后背：“以后除非别人答应让你入梦，不可再私自进入他人梦中，懂了么？”
　　“世言说什么，琉璃懂什么。”我撒娇讨好。
　　世言这人吃软不吃硬，片刻前的怒意化作唇角抿起的笑，他慢悠悠地俯身贴上我的额头。末了，抛给我一个凉悠悠的眼神，意味不明。

　　大雪连着下了三日，那瑰丽的透亮花瓣，烟般轻云般白，悄然落在砖瓦上，没去声息。
　　世言花去整整三个晚上将缺失的日子重新书写，搁笔的瞬间冷风将书房大门吹开，重重纱幔飘舞纷飞，白雪衬着光亮刺疼双眼。思绪一缕，化作一股白烟，在空中漫舞。
　　很奇怪的感觉，似乎能看到有什么在扯着他离开，蓬松松、沉甸甸。忽而便有音嗓传入耳中——
　　“出事了——出事了——夫人随老爷去了——”
　　早已预料之中，却又意料之外。
　　世言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眼前昏黑，半晌才能重新辨析眼前事物，强撑着身子极为艰难的往正屋走去，长长的游廊似乎没有尽头，张开血盆大口将他一点一点吞食。
　　老爷这一辈子只娶了夫人一人，腰缠万贯、博学多才却常年为病痛折磨。夫人也不止一次暗示世言，让他同我好好走下去。
　　或许他们早就意识到会离开，当初才会同意留下我给世言作伴罢。
　　世言赶来时，我以为他会哭，看到他的眼角却是干的。在最该哭泣的情形，他哭不出来。
　　我看着这样的他，心底的疼尤为真实，情绪死死的堵在胸口，怎么也吐不出来，难受得很。
　　生死，命矣。
　　可我无论如何都想不通，命是什么？如果我能够改编一个人的梦境，为什么不能替别人缓解苦痛？
　　十五岁，世言挑起整个世府的担子，也不再抵触我用特殊的能力去帮助有求之人。
　　后来的一年一年又一年，世言养成了每个夜晚记录当日事务的习惯，原先薄薄的一本早已不够，藏青本子在记忆中越叠越多，越跌越高，他终是忍不住又新开启个书架放置它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