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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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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光洁的雪片飘下来,沾湿我的衣衫,我倏然站在尸横遍野之上。
愈是向内走去,血腥味便愈浓,脚下的泥土也被血染成复杂又古怪的颜色。
忽而勒马惊停声响起,撕裂苍穹。残破的旗帜被雪亮的剑斩断,马背上面目张狂的胡人肆意狂笑,而被扣押在他身后的不是别人,正是北齐。
永兴九年,外疆战大败,北齐将军整条胳膊被胡人砍下,被救回营中时昏迷不醒。
兰心得知此消息,捧在手中的红枫叶悄然飘落。
“北齐!我要去找北齐!”她顾不得长发未梳,转身便要夺门而出。
“小姐,外疆离中原相去甚远,去不得!”丫鬟拽着兰心,却又不敢过于施力,反被兰心推倒在地。
兰心踉踉跄跄退到门口:“他说过会平安归来,他现在身受重伤,一定非常需要我,我必须去寻他……”
她的后脚跟踩上门槛,门却在此刻嘎吱一声被打开,匆匆赶来的兰夫人低沉着脸:“心儿,哪里都不许去!”
快马报入京中时,北齐已经凶多吉少,他的伤虽不致命,却无一军医敢来救治,原因便是北齐听令的节度使叛变了,他在毫不知情中跟着背叛朝廷。
北齐一生战功赫赫,帝王恩赦留其性命在外疆,但从此之后不准再踏入中原半步,又有谁敢上前给他救治?
兰夫人宫中留有眼线,第一时间便将事情摸透彻,兰心的婚事必须赶紧毁了,她匆匆赶回府,拦在兰心面前。
明明几日前还在用枫叶传信,噩耗就这么突然袭来。北齐跨马离开的英姿还似昨日,兰心无论如何都不愿相信,欲绕过娘亲冲出去,反被围过来的丫鬟驾入房中,她尚未来得及起身,一把大锁便横上屋子房门。
兰夫人在外头道:“心儿,娘这么做都是为你好,待你想通了,娘亲再放你出来。”
“……放我出去。”屋内传来的音嗓已是哽咽。
我在不远处叹了口气,后偷偷跟在兰夫人身后去了外疆。她一路在轿中无言,直到轿子停在军营外,蓦然滚落两滴泪。
床榻上的北齐惊慌失措,想起身作揖却已不能够,勉强侧着身子,恭敬道:“兰夫人。”
兰夫人抬手示意他无需动作,坐到床榻旁的椅上,命丫鬟沏了杯茶,抿了口后缓缓道:“北齐,你现今的状况,你自己可是知晓?”
北齐没有回答,她又追问:“心儿自小娇生惯养坏了,她是兰府唯一的孩子,我和老爷都舍不得她受苦,你……还能给她什么?”
好一招落井下石,北齐心底觉得荒凉至极,可又不得不认同兰夫人的说法,唇齿颤抖着问她:“还请兰夫人明示,我该如何行事?”
兰夫人落下手中茶杯,皱眉道:“离开心儿,让她以为你死了。”
如此刻薄毒辣!我不禁在心底惊呼,那北齐更是惊骇,脸色颓败,他的神色中浮起难以自抑的痛苦,终于从床榻翻滚下来,重重跪落在地。
“你以为这么做我就能点头应允这门婚事?”兰夫人复拿起茶杯,狠狠捶桌,伴着哐当一声,茶杯从她手中滑出,落到地上碎成惨烈的一片片,她怒道:“实话告诉你,我不是来与你谈条件,你的空棺椁我已备好,过几日便派人抬着路过皇城外,心儿在城墙上看到,就会知道你死了!你若是还有自知自明,就躲在外疆别再回城中!”
“一朝战败,名声扫地。一纸婚约,裂成两片……”他喃喃自语。
兰夫人终于满意,起身站在北齐跟前,冷冷道:“怪就怪你跟错了主儿,你也别想着再有翻身机会,你在宫中的靠山,清大人,也被满门抄斩了,他的两个孩子至今还下落不明……”
“好一招里应外合啊——节度使叛变,怕是谋划已久!我若是早知,又怎会帮着他打仗,害死那么多无辜的兵士……帝王,北齐不忠,害中原折损兵将!”
北齐悲愤呼喊,言语间,满口竟全是鲜红。兰夫人的目光中似乎流露出一丝不舍,转瞬即逝,领着随行的下人头也不回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