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扁舟》能好怎

58、第五十八章

　　卫禹驰手中的钥匙滑落到地毯上。
　　他看着李舟的身影消失在转角，仍不肯收回视线，就好像等着已经离开的人下一秒重新出现。
　　手机在口袋里开始震动，是有人来电，卫禹驰没有接，直到震动自动停止。但马上，手机又马上锲而不舍地重新震动。一阵不好的预感袭来，卫禹驰急忙掏出手机，一看，是石头的电话。
　　“大禹，你快回来吧。阿姨这边出事了！”电话一接通，汤磊就在电话那边喊道。
　　卫禹驰连忙问道：“啊！怎么了？”
　　汤磊叹了口气，说道：“你爸的事儿被阿姨知道了，阿姨要改遗嘱，你爸过来闹了。”
　　卫禹驰着急地继续问道：“我妈还好吗？现在是什么状况？”
　　汤磊低声答道：“我现在在医院呢，阿姨刚才昏过去了，医生说......情况很不乐观。你爸刚才已经走了，不知道还会不会过来，我叫了几个朋友在这边。”
　　卫禹驰心急如焚，汤磊继续说道：“你快回来吧，阿姨昏迷之前一直在叫你的名字。”
　　时间不等人。卫禹驰没有办法再留在这里，必须马上回宣城。

　　卫禹驰直接开车回了宣城二院，他到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卫禹驰想进病房，但被护士拦住了。“不好意思，现在病人无法探视。”
　　隔着玻璃窗，看着躺在病床上，身上插满管子的母亲，卫禹驰强忍哽咽，问道：“我妈现在怎么样了？”
　　护士说道：“下午病人因为情绪过激引发昏厥，医生已经做过详细检查，今晚很关键。如果今晚能醒过来，那就还有转机。”
　　如果没醒呢？卫禹驰不敢问。
　　汤磊站在他身侧，拍了拍卫禹驰的肩膀。
　　卫禹驰深吸一口气，又快速地吐出来：“下午究竟怎么回事？”
　　汤磊一五一十地说起了下午的经过。
　　自从白梓君立遗嘱之后，卫振丰以公司最近事多人忙为借口，再也没来看过白梓君。只偶尔会假惺惺地打电话过来，白梓君还反过来宽慰他别太累，让卫禹驰多分担分担，卫振丰嘴上也答应得好好的。一次两次还好，次数多了白梓君也有些怀疑，公司之前不都好好的吗，怎么最近好像出了很多事。她没有给卫禹驰打电话，而是给卫禹驰的助理之一，张琴，打电话了。张琴以前偶尔来家里帮卫禹驰取文件，因为比较爱猫而且家里也养猫，所以对猫的习性比较了解。刚好有一次到家里来的时候，欢欢突然干呕，身体都快要痉挛了，动静特别大，把白梓君吓坏了。张琴告诉她是因为最近换毛季节，猫猫又爱舔自己，所以要把毛球吐出来，建议多梳毛，再买点化毛膏。后来俩人也因为养猫多有交流。没想到，白梓君这个电话打过去，才知道张琴竟然已经被卫振丰辞退了，连卫禹驰也被收回了很多权力，最近都没去公司。白梓君大为震惊，为什么卫禹驰什么都没有说。她预感到事情肯定有哪里不对。很多时候，不是一件事有多么天衣无缝，而是因为信任所以不去怀疑、不去调查。更何况，卫振丰做得并不低调，抽出一条丝就能掀开那片布。知道真相的白梓君又惊又怒，打电话给律师要改遗嘱。下午，律师带着公证人赶往医院，却被卫振丰放在医院的眼线拦住了，汤磊和卫振丰的两派人在病房门口闹了起来。卫振丰那边拦着不让律师进去，汤磊这边拦着不让卫振丰进去。卫振丰干脆对白梓君撕破了脸皮，倒打一耙，站在病房外大声说白梓君这些年的不好，说自己支撑整个公司、整个家庭有多么辛苦。白梓君气急攻心，陷入了昏迷。卫振丰听医生说人可能今晚醒不过来了，于是留下了几个人在医院等着，自己则扬长而去。
　　汤磊说的时候，一语略去了卫振丰说的那些难听话，但卫禹驰听完前因后果，还是气得双眼发红，恨不得冲到卫振丰面前揍人。他想不明白，一个人怎么可以无耻到这个地步。
　　“大禹，阿姨吉人自有天相。”汤磊说道，“你现在更不能垮。阿姨还需要你。”看到卫禹驰独自一人来到医院的时候，汤磊就知道，他没能带回李舟。不然按那个小子的性格，肯定会一起来医院的。
　　卫禹驰知道，汤磊说得对。“你先回去吧，今晚我在这就行了。”
　　汤磊捶了卫禹驰肩膀一拳：“说什么呢你？我在这儿也不是冲着你，阿姨平时对我那么好。”他环视了一眼病房外不远处的人，说道：“再说了，谁知道会不会有人趁机使坏？我得守好岗。”
　　卫禹驰顺着汤磊的视线看了看，没有再说什么。
　　站在玻璃窗外，看着心电图起起伏伏，卫禹驰在心底默默地呼唤着母亲。
　　有人说，母子心相连，这个时候的呼唤，白梓君会听见吗？
　　今夜，注定有人无眠。

　　初晨，一抹金色的阳光从窗户的缝隙处，撒到白梓君的眼睛上。她的睫毛轻轻地闪动了一下，继而眼皮也微微张开，又似乎被阳光刺激到马上合住了。又过了一会儿，她的眼睛慢慢睁开，眨了眨眼，轻轻朝门外扭头。
　　“医生！医生！我妈醒了！”卫禹驰激动地喊道。
　　一阵急中有序的检查后，医生出来，笑着对卫禹驰说道：“病人醒得很及时。”
　　卫禹驰上前一步，问道：“我什么时候可以进去看我妈？”
　　医生说道：“过半小时吧，换上无菌服再进去。病人现在不能再受刺激了，你们要注意。”
　　卫禹驰连忙答应。
　　“大禹，你先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刮个胡子。”医生走后，汤磊说道，“正好还有半小时，你收拾下。现在这副样子，阿姨看了估计会受刺激。”
　　卫禹驰使劲儿眨了眨布满血丝的眼睛，点头答应了。
　　刮胡子的时候，卫禹驰手有些不稳，在下颌处刮破了一条细长的口子。他用纸将血擦掉，又用力在伤口上来回按了按，确保等会儿不会再出血了。
　　“妈！”卫禹驰坐在床边，握住母亲的手。
　　白梓君的手也回握住卫禹驰。她戴着氧气面罩，艰难地说道：“打，打视频，给律，律师。”
　　卫禹驰的鼻子发酸，母亲醒来想的第一件事就是改遗嘱，改遗嘱也是为了他。只要母亲能健健康康的，他什么都不要。他劝道：“你才刚醒，话都说不清楚，等休息两天身体好点再说吧。”
　　白梓君摇头，非常坚持。于是卫禹驰打视频电话给律师，确定了这样做是有效的。
　　考虑到白梓君现在的身体情况，律师问了几个问题，让她用摇头、点头的方式来回答，确认她现在是在神志清晰的情况下自愿修改遗嘱。
　　卫禹驰在一旁担忧地看着母亲。
　　白梓君竖起右手食指，嘴里说着“一”的读音。
　　卫禹驰没有明白，但律师反应过来了，他问道：“白女士，请问您是要将当前遗嘱修改为1号遗嘱吗？如果是的话请您点头，如果是其他修改内容请您摇头。”
　　卫禹驰闻言有些吃惊。1号遗嘱？什么意思？
　　白梓君点了点头。
　　又问了几轮问题后，遗嘱确认修改完毕。律师在白梓君的授意下，跟他解释了这个1号遗嘱。
　　这是白梓君在得知自己病情后冲动之下立下的第一份遗嘱。简单来说，大概内容是股权、房产、珠宝全都留给卫禹驰，现金分为若干份分别留给若干人等。卫振丰在这份遗嘱里得到的是50万现金，以及一份承诺。这份承诺就是如果卫振丰在卫禹驰成婚之前没有新的家庭和子女（不论法定婚姻还是事实婚姻），卫禹驰就要保障卫振丰这辈子的生活及工作不低于从前水平；否则卫振丰所有能得到的就只有50万现金。白梓君是一位母亲，而且是一位疼爱孩子的母亲，在知道自己将不久于人世之后，首先考虑的就是卫禹驰，她恨不得把一切都留给孩子。但冲动过后，她觉得这样对丈夫不公平。再加上，在卫禹驰把李舟带回家以后，白梓君看得出来两个孩子之间的真心相爱。一方面担心按照现行法律两人无法达成婚姻关系，另一方面后来卫振丰表现得情深意重，营造了一出父慈子孝的假相，这才让白梓君下定决定更改遗嘱。但此时此刻，白梓君无比庆幸自己当时的冲动。虽然她更想做的是，让卫振丰一无所有，但现在的她体力不支，没有办法说出那么多话，1号遗嘱是她唯一能想到的方法。
　　卫禹驰一直都知道母亲爱自己，但听到律师说出母亲那么早就立下了这样一份遗嘱的时候，他的心像是被狠狠地抓了一把，揉成一团皱缩。
　　白梓君看向卫禹驰时的眼中有泪，她抬起手指拍了拍卫禹驰的手背。心想：孩子，我会一直守护你的。这种事情是不会打倒我的。
　　毕竟，守护幼崽的母亲，是没有什么不能扛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