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摇》赵琰

4、4

　　重回贾府后，步摇就被锁在以前居住的房间里，虽然只有短短的一个时辰，但对于她来说，就好像已有一年那么长。小姐在离开前说过如果老爷跟那个男人谈不拢的话，她仍是要离开贾府，仍是无处可归。但，如果老爷满意的话，她还是要走啊！要跟那个男人一起离开，嫁与那个男人--那个连姓名都不知道的男人。
　　两个都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她只想像从前那样安静地做事，安静地生活。难道回到以前真的那么难吗？难道她一辈子就要被人指着说是杨妃托世吗？
　　步摇把头埋进手里，任由泪水不停地流。在这短短的日子里，她都记不清自己哭过多少遍了。
　　门上的锁被打开了，几个丫环托着一个大澡桶进来。步摇站起身，用手背擦去眼泪，惊讶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老爷吩咐了，要你马上沐浴更衣，去花厅见贵客。”丫环们快手快脚地把澡桶放在房中，还撒上了几瓣玫瑰花瓣增添香气。其中一个丫环走到步摇的身前，伸手就要脱步摇的衣裳。
　　“不要！”步摇双手紧紧地抱住自己。
　　“你再拖拖拉拉的话，老爷会骂的。”那个丫环不耐地说。
　　“我。。。我自己来就行了，你们可以先出去吗？”
　　丫环们交换了一个眼神，放下手上的东西，其中一个说：“要不是老爷的吩咐，我们还不想伺候你呢！手脚快点，不要让我们受到牵连，知道吗？”
　　“是，我知道了。”
　　步摇看着她们把门关上，认命地把衣服脱下，迈进澡桶里。这是她生平第一次有如此的享受，以前住在丫环的房间时，大家都是随便地把身体冲洗干净就算了。
　　当步摇闭着眼睛浸泡在水中时，门被再次打开了。那个人轻轻地走到澡桶前，看着步摇的眼神里透着强烈的恨意。
　　感应到有人看着自己，步摇睁开了眼睛。
　　“小姐。。。”她意识到自己是未穿衣，出于本能，立刻紧紧地抱着自己。
　　“舒服吗？”贾翠翘用手轻轻地拨动着桶中的水。
　　步摇点点头。
　　贾翠翘上下打量了她几眼，然后把视线落在了不远处的青瓷花瓶上。
　　“我一直想不明白。”她幽幽地说道：“无论是外貌，身材，出生我都比你这个无父无母的丫环优胜不知道几千倍。只因他说你是杨妃托世，你就飞上枝头了。我的美貌，我那婀娜的身段，我的家世，都比不上你那一句杨妃托世？”
　　她蹲下身体，与步摇平视，狠狠地说道：“他居然会舍我而要你？你为什么不走呢？我明明已把你赶走了，你为什么还要回来呢？”
　　步摇吓得发不出声音，只能惊恐地看着她，在她的记忆里，从未见过这样的小姐，小姐一直都是很和气的，怎么会突然间变得像是魔鬼似的？
　　“你知道吗？”贾翠翘继续说道：“我好嫉妒，为什么偏偏是你是杨妃托世，而不是我！为什么不是我？为什么你这个低贱的丫头可以享受荣华富贵？为什么我不是杨妃。。。”她伸手摸着步摇的脸庞：“我不想再看到你这张脸了，你快点跟那个人滚出贾府，一辈子也不许回来。”说完，她站起身，头也不转地离开了。
　　步摇怔住了。
　　她还不能完全消化小姐的话，那个人是谁？是刚才那位公子吗？但是，她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他的一切她都不知晓，就要和他成为夫妻。。。
　　正当步摇抱着身体胡思乱想时，门再次被推开，这次进来的是陈妈。
　　“陈妈？”
　　“是老爷叫我来帮你打扮一下的，快点出来吧。”
　　“是，您可以转过背吗？我想先穿衣服。。。”
　　陈妈“哼”了一声，照言转过身去。步摇赶紧拉过一张布巾，胡乱地檫干身体，又手忙脚乱地套上衣服，接着小心翼翼地说了声“可以了”。
　　陈妈把步摇按坐在梳装台后，拿起玉梭子小心地盘缠着复杂的发髻。
　　“你这丫头命真好啊！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前世就享尽了人间的荣华富贵，今生又没受过什么苦，还找到这么好的人家，不像我们这种贱命，天生就是奴才。”
　　“步摇不是什么凤凰，只是想一辈子在府里侍候着老爷．夫人和小姐，根本就不想离开这里。”
　　“你这丫头真不知道好歹，多少人每天烧香拜佛都求不到这种好命，你得到了还在那里哭哭啼啼的，小心有报应。好了，跟我去花厅。”
　　步摇认命地站起身，看着铜镜里的自己说：“陈妈，你说我是好命之人，那为什么老爷会骂我是祸水，小姐会恨我呢？”

　　诺大的花厅，没有因为布置得华丽而显得温暖，反而在步摇的眼里，透着一股寒气。
　　“公子，步摇虽然在我府上做过侍环，但从没受过任何的苦，我和夫人都待她如亲女儿般，还让她跟小女一起习字，会背那首什么东西来着。。。哦，对了，长恨歌。”
　　“这些我都听说过，当时就心生爱慕之情，想着定要娶姑娘为妻，”男人顿了一顿，眼睛望向步摇：“看到真人后，就觉得幸好来了，不然想必会悔恨终身。”
　　步摇闻言更是手脚无促，头也低得更下了。
　　贾老爷冷笑了两声，紧接着说：“是啊，之前有好几个媒婆上门说亲，我都舍不得把步摇嫁出去呢。不过看到公子仪表非凡，风度过人，必定会善待她。不过说真的，我和夫人还真是不想把她送出府。。。”然后故作烦恼地长叹了两声。
　　男人站起身，走向呆站着的步摇身前，用手中的纸扇托起她的？首，柔声地问道：“步摇姑娘，你愿意跟随在下离开这里，与在下共偕连理吗？”
　　步摇怔怔地看着眼前人，她听到自己的心在催促着快点拒绝，但对贾府的绝望，使得她选择了忽视。
　　她闭上双眼。
　　“步摇听从公子安排。”
　　她任由男人拉着离开，听到贾老爷气急败坏地大喊着“等等”，要求男人留下聘礼。
　　然后，她听到她未来的相公不复之前热情的声音：“黄金两万两，东海珊瑚两支，前朝青瓷喜寿瓶一对，极品夜明珠两颗，两个时辰后送到府上，请问老爷是否满意？”
　　在场的人都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气，虽然知道他是有来头的人，但也没想到会如此的阔绰，这些聘礼，别说只是娶一个小小的丫环，就算要娶当今宰相的女儿都觉得很体面了。
　　贾老爷用手按压着自己狂跳不已的心脏，颤声地说道：“满意。。满意，多谢公子，我和夫人祝愿公子白头到老，连生贵子。步摇，要常回来啊，这里就是你的娘家了，多些和公子一道回来看望我们。”他心里想，这个人必定是非富则贵，要紧紧地抓住，搞不好还有更多的好处可捞。
　　“是，老爷。”
　　“那我们就先行告退了，以后有机会再来拜访。”
　　“好，好，要常回来啊。。。”
　　贾老爷满脸笑容地亲自把他们送出大门，还降尊迂贵地扶步摇踏上马车，目送着他们离开，派了两个人在门口看守着，等礼物一送来就要马上通知他，然后才心满意足地回府。

　　在马车上，步摇缩着身体躲在角落里，就像是一只惊弓之鸟，不敢靠近那个男人。男人也没有理会她，自上车后就闭着双眼假寐。
　　在离开贾府后没多久，车就停了下来，车夫站在帘子外轻声地喊到：“老爷。”
　　男人动也没动，过了一会儿才出声：“抄。”清冷的声音，带着一丝的威严，没有丁点的感情。
　　“是！”
　　没多久，马车又继续前进了，步摇的心里有一点疑惑，他们刚才在说什么呢？她怎么一点都不明白？
　　不愿费神多想，她把头埋在双膝中，连日来的周？，使得她不知不觉地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