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摇》赵琰

1、第一章

　　汉皇重色思倾国，御宇多年求不得。杨家有女初长成，养在深闺人未识。天生丽质难自弃，一朝选在君王侧。回头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春寒赐浴华清池，温泉水暖洗凝脂。侍儿扶起娇无力，始是新承恩泽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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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汉皇重色..."
　　步摇仔细地倾听着远处的读书声，"又是这首诗..."她不禁叹息道。仿佛在未出生前，就已从无数人的口中，听过这首诗，只是，一直不知它为何名而已。"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春宵。"她喃喃地念道。
　　"步摇！”背后的一声叫唤，让她回过神。
　　"陈妈。"
　　"你又在偷什么懒？我们府上可没有多余的闲钱来养像你这样的闲人，叫你好好地侍候小姐，你却跑来这鬼混？"陈妈是贾府的总管，平常总喜欢刁难手下的丫环，步摇正是她手下的丫环之一，平常在贾府千金贾翠翘房中侍候。
　　"陈妈，对不起，我只是听见读书声..."步摇低着头正要解释，随即被粗暴地打断，"屁！什么读书声！像你这种低贱的丫头，会读书？别笑掉老娘的大牙了。快点给我滚，小姐在房里等着你呢。"陈妈一边骂一边用力地拉着步摇瘦弱的身体向前走。
　　"小姐在房中等我？"步摇不解地问。
　　"你这个死丫头，还有脸来问我？居然忘了今天是小姐的寿辰。贾府好歹也是一门大户，来贺寿的人肯定不少，你给我好好地帮小姐打扮，不能在众人前丢脸。知道不？"陈妈一边走,一边教训道。
　　"是,步摇知道。"
　　在说话间,她们巳回到小姐的房内,贾家小姐巳在三个丫环的侍候下对镜梳妆打扮了,她在铜镜中看到手脚无措地站在房门的步摇,立刻唤道:"步摇,快过来帮我梳头。"步摇立即快步走到小姐身后,拿起台上的翡翠步摇,挽过小姐如云的长发,在反手间巳固出优雅的云鬓。贾小姐照着铜镜满意地说:"步摇,你的手艺真好,普天之下,也没有一人可与你比拟吧?"
　　"小姐过奖了。"步摇低首应道。
　　"翠翘,打扮妥当了吗?宴会快开始了。别让宾客久等。"门外传来贾夫人的问话。
　　"好了,娘。"贾翠翘急忙往外走。
　　"翠翘真是越大越漂亮,'杨家有女初成',我看应改为'贾家有女初长成,养在深闺无人识'吧?"
　　"娘,不要笑人家..."
　　"小姐,过了今晚,我陈妈敢打包票,你再也不会无人识了。"
　　"陈妈..."
　　步摇出神地听着渐渐走远的嘻笑声。"杨家有女初长成"。不知为何,她们口中杨家之女,竟会让她有一丝心痛,感觉上就好像是一位己远走的故人。"故人?怎么可能?"自有记忆以来,她就不曾离开过贾府,一步也不曾,更不会有什么故人,"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春宵。"她又喃喃地念出诗句,每念一句,灵魂就会颤抖一下,那些诗句,早巳刻入骨肉中,根本就无需任何人的教导。
　　"杨家有女初长成…"步摇觉得脸上一股湿意,伸手一摸,满手都是水意,她才知道,自己流泪了,为了那杨家之女…
　　"养在深闺无人识,天生丽质难自弃,一朝选在君王侧 …"
　　※ ※ ※
　　果真如陈妈所言,自从贾翠翘在寿宴上被众男子惊为天人后,贾府热闹了许多。所谓淑女,君子好逑。身为翠翘房内丫环的步摇,亦进入了前所未有的忙碌期。常要为来访者奉上清茶及果点,并在一旁陪伴小姐。
　　就像今天,尚书的独生子由朋友陪伴而来,步摇奉上茶点后,站在小姐的身后倾听他们的谈话,全是一些她根本就听不懂的话语,也不愿废神多想,自自然然又想起了那些诗句。
　　"汉皇重色思倾国,御宇多年求不得…"她又喃喃地念出那熟悉的诗句。
　　"想不到贵府的侍环具有如此的文采,连前朝诗人白居易的<长恨歌>都熟背如流。"一道清润的男声打断了步摇的思絮。毫无防备地,她对上一双含笑的黑眸。
　　"多谢龙驭公子的赞赏。"贾翠翘站起身福了一福,回头吩咐道,"步摇,快把<长恨歌>再念一次,龙驭公子刚夸奖你了。"
　　"长…长恨歌?它的名字唤作<长恨歌>?"步摇直视着那双眼问道。
　　"是。难道姑娘不知它的名吗?那又为何…"
　　"她根本就没有恨,为什么要唤作长恨?"
　　屋内多双眼晴同时望向她,贾翠翘惊讶地问:"谁?"
　　"那杨家之女,她从来没恨过。”
　　众人更加惊诧地瞪着她。最后,那双墨眼的主人问道:"你何以知道她没有恨?"
　　"我……我不知道。"步摇垂下头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