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之伤城》无语桐

2、水仙

　　柳滟盛好姜汤放在厨房的小桌子上，示意他坐下喝。洛奕看看她：“你自己不喝？”柳滟依然没好气：“我又没淋雨。”洛奕笑着指指她的肩膀，柳滟一摸，湿湿的，刚才和他一起撑伞回家，由于陌生和拘谨刻意保持的距离，柳滟其实半个身子也在雨中，灰色的针织外套湿湿印子蛮明显的。柳滟说：“你先喝，我去换下。”回到卧室，到衣帽间挑了件铁锈红色的小外套，在镜子前整理好，左顾右盼一番，和里面的黑裙子倒也相得益彰。

　　柳滟顺便把充电线的盒子拿到厨房，洛奕已经帮她盛好一碗姜汤放在茶几上，柳滟心想：“这人可真不见外啊，当自己家后院了。”心里同时也在暗骂自己带他回来真是多管闲事。柳滟把充电线的盒子递到他面前：“你手机不是没电了，看看哪款充电器可以跟你的匹配。”

　　洛奕看都不看，头也没抬：“没有合适的。”柳滟刚刚消去火气又冒出来，目前市面上热门的几款手机的充电器家里基本都配齐了，为的就是防止朋友过来玩的时候手机没电需要充电准备的，他倒好，看也不看就说没有，难道引来个无赖？柳滟不客气的说：“你手机呢？我帮你看看。”

　　洛奕抬起头，看着她张牙舞爪，其实她的刺都是软的。那是双清澈见底的眼睛，黑白分明的看着柳滟，柳滟有些许的心虚，放低音量说：“我帮你看看是什么接口，如果真的没有，我在帮你找找。”

　　洛奕起身，把柳滟摁在椅子上：“你先把姜汤趁热喝了。”年轻男子特有的热量透过衣服烙印到柳滟的肩膀上，柳滟有些不自在，忙低头喝姜汤掩饰。洛奕转身到卫生间把手机拿到厨房，手机就是寻常的iPhone，柳滟仰头盯着他：“iPhone的充电器我家有好几个，你怎么说没有呢？”声音不大，但是有力，洛奕笑了，嘴角有些许戏虐的味道，并没说话，把手机立在柳滟眼前，就见水从充电口滴答滴答的落了下来。柳滟大吃一惊：“雨这么厉害，手机湿成这样”

　　洛奕把手机甩到一边说：“不是，刚才洗澡脱衣服的时候掉到淋浴间蓬蓬头下面了。”

　　柳滟却有些想哭的冲动：“那怎么办”

　　洛奕气定神闲的说：“没事，肯定有办法解决的。”

　　姜汤只剩一点，柳滟机械的拿着勺子朝嘴巴里送。洛奕饶有兴趣的盯着她：“你很害怕？”
　　柳滟回过神来，恶狠狠的说：“有没有搞错，这是我家。”

　　洛奕把她的勺子夺了下来：“首先声明，我是五四好青年，不是坏人，其次，我在你家待一会儿，不会很久，最后，真的谢谢你。”

　　柳滟又对上他那张老少通杀的招牌式的笑，没了脾气。

　　洛奕使劲吸吸鼻子：“好香啊，闻着这味道我居然饿了。”柳滟看看他那张无辜的脸，有种想抽的冲动，你饿难道是我的错？是我鸡汤惹了你，就好像□□犯的辨白，不是我想□□你，是因为你太迷人勾引的。心里虽然想的忿忿，嘴上却问：“吃点什么？饭的话太慢，煮面快一点。”洛奕答：“那就吃面吧。”

　　柳滟起身，先煎了两个荷包蛋，金黄通透，蛋黄嫩嫩的在里面晃荡。又把一直用小火煨着的鸡汤舀了些到一个小汤锅里，再加了些开水，打开煤气，一下子就咕嘟嘟的开了，她踮脚去拿面，丢锅里，搅了搅，一直觉得身后有目光在肆无忌惮的看着自己，连自己的动作都被添加些许的表演成分，不知道是不是热蒸汽熏的，脸居然热热的烧起来。王阿姨走的时候已经把晚饭用的菜全都洗好切好放冰箱里，水池的滤水网里有洗干净的鸡毛菜，等面浮起来变得通透，就丢了把鸡毛菜在锅里，撒了盐，把面先分到一个大碗里和一个小碗里，又刻意回避着洛奕灼灼的目光，转身从冰箱拿了几颗樱桃番茄切了，点缀在碗里。

　　柳滟先把鸡蛋端到桌子上，又小心翼翼的把大碗面端给洛奕：“比较简单，将就吃点吧。”
　　洛奕却忍不住赞叹：“这叫色香味俱全吗？”

　　柳滟呵呵：“这算赞美吗？”

　　“当然。”洛奕迫不及待的挑一筷子塞进嘴巴，烫的嘴巴哧哧的呵气。柳滟又用对小朋友说话的口气说：“烫，你慢着点，不够还可以再煮。”洛奕一抬眼，只觉得她眉目含情，眼波流转，嘴巴里的面也跟着变甜了。

　　柳滟突然想起来，又用筷子把鸡汤里的冬笋片挑了一勺子送到洛奕的碗里，顺手把桌子的姜汤碗收了，然后才端着自己那小碗面坐到洛奕的对面吃起来。

　　洛奕风卷残涌把面吃了底朝天，柳滟嘴角上挑，含着笑说：“看来，你真饿了，再煮点？”洛奕满足的摸摸肚子：“不用了，饱了，你把你家味精是不是全倒进去了，鲜的我下巴都要掉下来了。”柳滟嘲弄他：“你那只眼睛看见我放味精了？”

　　洛奕讪讪的笑着：“不过真的很好吃耶，尤其那个笋片。”

　　柳滟不屑的说：“这也算好吃？你还吃过我老家的呢，你才叫一个鲜脆。”说完，看了一眼洛奕，不禁乐了，随手抽出桌子上的纸巾，极其自然的帮他擦去了下巴上遗留的蛋黄：“你怎么吃个饭和我儿子一样。”洛奕愣住了，这个明显打破双方界限的动作也让柳滟吓了一跳，自己今天是怎么啦？柳滟尴尬的解释说：“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经常给我儿子擦嘴巴，习惯了。”

　　洛奕恢复了往常的样子：“你有这么大的儿子吗？这不是占我便宜吗？”，柳滟没想到越描越黑，想努力解释却不知怎么说，有些着急。看到她这副样子，洛奕嘴贱的说：“不过没事，我陶醉其中，要不在帮我擦擦？”说完，把嘴努向柳滟。柳滟生气的涨红了脸，将碗移到桌边，不在理他。洛奕目不转睛的看着她吃面，柳滟欲哭无泪，吃了两口吃不下去了，起身帮洛奕泡了杯茶，端到客厅。洛奕这会儿到蛮知趣，起身坐到客厅沙发上翻杂志。

　　柳滟将面吃完，细细的洗了碗，细细的涂了护手霜。抬头看看表，已经接近两点了，洛奕没有丝毫要告辞的样子，柳滟没办法，只得说：“我三点钟要出门接儿子放学。”

　　洛奕似乎并没有意识到柳滟的潜台词，信口答道：“你自便，不用管我。”柳滟不知道这货是故意装傻还是真的情商低，索性把话挑明了：“你衣服已经干了，外面雨也小了，你什么时候走？等会我老公儿子回来。”洛奕无辜的看着柳滟：“怎么啦？咱俩又没有偷情，怕什么。”

　　柳滟气的语结，也有些恼自己，索性不理他，自行上楼到书房去画一副彩铅的水仙图。不一会儿，洛奕换了自己的衣服，到书房找柳滟：“把你手机借我用下。”她并不抬头，随手把手机丢给他。

　　洛奕打了几个电话，自顾自的说号码记错了，最后，又打了电话，终于对了，他叫：“余耀，到绿谷花苑来接我。”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洛奕朝柳滟问到：“你家是几号？”柳滟头也不抬回到：“48号。”洛奕朝电话里重复到：“48号。”对方不知道说的什么，就听到洛奕贼贼的笑：“少废话，48号，别弄错了。”过了会儿，又重复到：“是48号啊，三点钟之前一定要到，不然，你死定了。”柳滟终于松了口气。

　　洛奕吹着口哨，随意的翻着柳滟存放成品的文件夹，有卡通小人，有时装线稿，还有风景小物，最多是梦幻般的礼服裙。

　　柳滟低着头一笔一笔给水仙上色，逆光的侧影，通体散发着一种明亮的光晕，让人心安。洛奕刹那的怔忪，希望就这么瞬间到白头。一缕头发垂落在桌子上，洛奕伸出手，想帮她挽回去，手伸到一半，又觉得唐突，就这么悬在半空，柳滟眼睛的余光注意到他的手，转过头问：“你手伸着干嘛？”

　　洛奕忙回答：“有蚊子。”

　　柳滟信以为真：“哪里？赶紧找出来，我儿子最怕蚊子咬了。”

　　洛奕走到垃圾桶，做了个丢的动作：“已经被我抓了。”

　　“哦。”柳滟舒了口气。

　　洛奕指着她的画说：“你画的很好看。”

　　柳滟半信半疑：“真的吗？我随便画着打发时间的。你是第一个看这些画的人。”
　　洛奕随口问道：“你老公不看吗？”

　　“他？”柳滟想起杨翀看到她笨拙的拿着铅笔涂鸦，面带鄙夷的说：“你当自己小孩啊，还画画，这把年纪开始学画能画出什么名堂？”柳滟拿着临摹的画稿回嘴到：“又不是为了画出名堂，我就是喜欢呀，你看看，多美啊。”杨翀嗤之以鼻：“幼稚，喜欢就一定要自己画啊？你有着闲工夫还不如跟着李太蒋太他们搓搓麻将，喝喝下午茶，顺便帮我拉拢拉拢感情，关系搞好随便赚赚，钱都够买一个画廊了。”柳滟默默的藏起了画稿，自己独自在家的时候才偷偷的画。
　　想到这些，柳滟摇摇头：“他对这些不敢兴趣，他只关注能不能赚钱。”

　　“那岂不是太无趣了？”

　　柳滟呵呵笑：“怎么会，赚钱对他来讲就是最大的乐趣。”洛奕分辨：“我不是说他，是说你无趣。”

　　“啊？”柳滟愣住，洛奕解释：“和这样志趣不投的人生活在一起，岂不无趣？”

　　明明有道理，柳滟还是想反驳他，张着嘴却又什么也说不出。洛奕也意识到这么冒然评价别人生活不太合适，讪讪的转头看她家的书架，书架塞的满满当当，但是杂乱无序，《聪明的投资者》紧挨着《月亮和六便士》，《西尔斯育儿经》靠着《时装线稿》，《催眠控制术》邻着《唐诗三百首》，大书架旁边一个独立的小书柜里面挤着密密匝匝的童书绘本。洛奕指指大书架：“书这么乱摆，找书岂不是很不方便？”

　　柳滟笑笑：“这里面全是我看的，我想看那本书，招招手，她就飞过来了。”说完，做个招手的动作，洛奕被她这个小女孩的动作逗乐了。

　　洛奕随手抽出一本《霍乱时期的爱情》，看到里面有划线标注，就读出来一句：“社会生活的症结在于学会控制胆怯，夫妻生活的症结在于控制反感。”读完转头看看柳滟。柳滟说：“这本书我觉得像是爱情的百科全书，涵盖所能看到的所有的爱情形式，用世俗化、原生态的方式彰显爱情的纯粹。”

　　洛奕说：“我刚刚看过这本书，我印象最深的是那句：‘心灵的爱情在腰部以上，□□的爱情在腰部以下。’”柳滟问：“为什么？”洛奕笑：“我以往的爱情都是腰部以下，还没有遇到腰部以上的爱情。”柳滟也笑：“很期待？”

　　“当然。”

　　柳滟有些神往，看看洛奕，惊兔一样将眼光转到窗外：“其实，我最喜欢的是那句‘我对死亡感到的唯一痛苦，是没能为爱而死。’”说完笑着摇摇头：“我就是俗人一个，聊以打发时光，见笑了。”

　　洛奕朝柳滟画的水仙上看，指着花盆里的几颗鹅卵石：“这几块石头别致的很，颜色层次丰富，配色赏心悦目，花朵是不是没画完？”

　　“嗯，水仙天天在水里照镜子，并不是爱怜自己的美貌，而是太孤单，自己和自己说话，石头看到了，就爱上了水仙，年年待在花盆里等水仙轮回，抚慰水仙孤单的心。”

　　“水仙的心？”

　　“恩，你看着根须，就是水仙的心啊，根须和石头缠缠绕绕的。”洛奕一低头，一缕发香幽幽荡尽鼻孔，不是洗发水的香味，是柳滟特有的发香。
　　“入梦之前关上所有的门窗
　　悲伤之后隐藏最深的空旷
　　遗忘之前呼唤有爱的远方
　　飞翔之后等待安静的死亡
　　我多么地需要依恋
　　内心却开启地如此短暂
　　象一颗孤傲的水仙
　　盛开在最冰冷的边缘
　　我是多少需要依恋
　　内心却开启地如此短暂
　　象一颗拒绝爱的水仙
　　坠落在最遥远的时间。”

　　歌声在柳滟的耳边响起，洛奕站在柳滟身后，声音低沉富有磁性。柳滟觉得那声音像小虫子般的钻进自己的耳朵，缓缓的沿着血管爬进自己的心里，笔在手里没有了轻重，那片花瓣涂错了几笔，拿着橡皮擦，愣愣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外面的汽车的喇叭声把柳滟从歌声的魔怔中拯救了出来，缓过神来，探头窗外一看，对洛奕说：“别唱了，你朋友来接你了。”

　　洛奕转到书桌前方，像个八爪鱼般把柳滟笼罩在阴影里，满含柔情的盯着柳滟：“喜欢吗？下次再唱给你听。”

　　柳滟下意识的向后移，椅子撞到后面的墙上，无处可退，只好将背死死的靠着椅子，迎着洛奕的眼睛说：“算了吧，你快走吧，别让你朋友等急了。”

　　洛奕似笑非笑：“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我好歹是你带回家的朋友，走的时候都不送送？”

　　柳滟拼了命掩饰的慌乱情绪在内心爆炸了，火气上头，像个弹簧一样从椅子上跳出来，走到门口，拉开书房的门：“谁是你朋友，好走不送！”

　　在洛奕的注视下，柳滟觉得自己像是动物园的猴子，把头转向窗外，不理会他的目光。洛奕没在说话，转身出了书房，边走边唱：“内心却开启地如此短暂，象一颗拒绝爱的水仙，坠落在最遥远的时间。”

　　随着大门关合的声音，柳滟整个人终于松弛下来，缓缓的沿着墙蹲在地上，她拼命的捶着自己的头：“柳滟啊柳滟，谁让你多管闲事。”

　　“滴答滴答”的闹钟响了起来，那是柳滟给自己设置的接孩子的提示。柳滟迅速起身，到卫生间洗了个脸，对镜子里的自己说：“忘记今天的奇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