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半生》已兮

3、断缘

　　后来，很快就进入了高三。有些心情在时光流逝中渐渐淡去，也许已经习惯了那种淡淡地对视后默契的微笑，发现一笑而过也很潇洒。
　　偶尔，宁逸觉得寂寞，是真的寂寞，把栏杆拍遍的心情在时间里被无限拉长，在自己默默将之碾碎，不对任何人提及。她开始习惯看着窗外，哪里有几棵黄角树，落着叶子，一片一片一片，她就默默看着，然后发现看着窗外可以很好地掩饰自己的情绪，因为教室里的人是看不见你的表情的。
　　好久没看到阿青，有时去她的寝室找她，等了很久很久，听到她的笑声在隔壁寝室里回响，忽然就很委屈，但一直忍耐地等着，不想去叫她。一直到她玩够了回来看见她吃惊地问你怎么在这里。不知为什么，每一次见到阿青，她就只会抱怨，抱怨这抱怨那，直到阿青一见到她就会问你又怎么了。她真得很委屈，为什么总是抱怨呢？因为她每次看到阿青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东拉西扯。为什么去找她呢？因为她真得很想看看她过得好不好。可是每次那样悻悻地下楼，都会很失落。
　　余阳偶尔从她座位边经过，总是摸摸她的头发，或者问一声在想什么，就走过去了。这让她越来越气恼，他就不可以坐下来陪她聊几句吗？
　　家里给的压力越来越大，她的心情越来越沉重，每次大闹一番回到学校就像脱了一层皮，遍体鳞伤。佳晋总是拍拍她的肩，以示安慰。然而，她知道这不够的，她更需要他们的鼓励和支持，可是他们都没有问起过，所以她不能开口。
　　在自习的时候，她盯着桌子发了两个小时的呆，身后不远的地方传来余阳和一大群人的笑声，她知道他一定有讲了什么笑话，让身边的人都很开心。而她，真地感到了痛心。
　　那段日子的黑暗，很久之后都记得。绝望得无能为力，连救命稻草都抓不到。还是一个人逛操场，在夜里，很冷的风，闭上眼睛，从这头到那头56步，一个来回110步。真正的绝望，绝望到忘记该如何求救。
　　一直到有次考试砸掉，她终于忍不住在天台失声痛哭，所有的委屈一并爆发。然后余阳知道了。那天晚上，他坐在她身边问到底怎么了。
　　“没什么啊。”宁逸无辜地回答。
　　“听人说看到你在天台哭。”余阳说：“怎么了。考试砸了还有下次，我相信你会做好的。”
　　宁逸愣了那么一分钟，开始絮絮叨叨的讲起那些事，妈妈的病，爸爸的气，没完没了的责骂，还有自己的无能为力。
　　末了，余阳说：“没事的，父母都是爱你的。我相信没有什么你做不到的，你可是我的师父。”
　　他可以坐在那里听她说这些，宁逸已经很满足了，即使明天又是淡漠。
　　后来，阿青也知道了这件事，两个人在天台谈了很久，关于过去现在。宁逸很知足，朋友还在身边，一切就不那么可怕。

　　后来的日子，她过得安然，时常回忆最初的最初。
　　回忆他们说要考同一所大学，回忆陌生街道上的谈笑风生，回忆想永远这样走下去的心情，回忆他赶她们走的别扭，回忆在她在很冷的冬天因为一时气愤洗冷水澡后他在电话里气急的语气，回忆去南山变的蚱蜢和溜溜球，回忆被他们骂笨，回忆……她在日记里说真正的快乐是在想起什么时不知不觉笑了，那时候她真正的快乐过。当栀子花的香气侵湿了空气，她在谈们的留言册上写，“希望可以许诺一个较为长久的未来。”其实那时候她已经许诺了，以为，一切都会在此之后变得平淡而美好。

　　后来才发现，人也许总会和对自己重要的人发疯一样的决裂。
　　他忽然就有了女朋友。她从同学口中辗转得到消息，那天晚上，她和阿青站在起风的天台，手脚冰凉。
　　宁逸不喜欢那个女生，从很久以前，有一次那个女生说，阿青的口碑不好，说阿青怎样怎样。宁逸承认自己是个记仇的人，一个人对他朋友的侮辱只够让她记一辈子。
　　宁逸觉得那是最后退场的时刻，再也不要和余阳有丝毫的关系。其实她是害怕，当她和那个女生冲突时，他会站哪一边？哪一边呢？如果以后会发生那样的事，那么现在，我们就断得干干净净，以后响起，至少回忆里还会是美好，而不会互相怨恨。宁逸在写给他的字条里说，soryy。她不停写sorry，不知道余阳会不会明白她说的抱歉，其实是因为她知道自己也许会伤害她，到了那天也许就不会再有机会说抱歉了，所以务必一次说完。

　　也就是那个时候，宁逸知道了阿青的心情。
　　阿青的同桌告诉她，阿青常常一天不说一句话地坐在座位上，问她的时候她也只是沉默，不接受任何的关心。
　　知道的时候宁逸忽然觉得有什么错得特别的彻底，并且无可挽回。那一天正好是阿青的生日，她和余阳还有阿青在一次一起走在操场上，再一次详谈，那，也是最后一次三个人在一起。那天晚上，昏暗的灯光下，宁逸第一次看见了阿青泪流满面。也就是那天晚上的天台上他得知了阿青这一年来的生活姿态。
　　宁逸一直在想，如果没有那一夜的谈话，她会不会永远不知道阿青是以怎样的心情度过她不再她身边的日子。她那么冷静甚至漠然，可是她的心和自己何其相似。
　　余阳之于她们，或许是相同的存在，而她们两个这是相互依赖的两个灵魂，何其相似，何其不同。宁逸知道，在她心里余阳是可以离开的，可是阿青，是永久不变的存在，她无数次设想过余阳的离去，却从未怀疑过阿青会一直在身边，她一直相信着，只要自己回身，那个人一定会在身后。其实一直想着不离不弃的人是阿青，她最依赖的是阿青，因为太肯定而忽略了阿青的心情。
　　阿青的痛苦，是宁逸无法容忍的，忽然想，重新再来，还可以给阿青什么呢？把上海降到最低，然后成就大家的幸福。也许是留住余阳吧。
　　感情是一种欲罢不能的东西，即使下定决心，依旧如同刀斩流水，全不着力。在他说他会为她们放弃那个女生的时候，当他在电话那头努力忍住抽泣的时候，宁逸说，好吧，我不走了，只要我不崩溃我就不会离开。那是承诺，她决定了再次颠覆自己的原则。那时，她看见了阿青的眼泪，听到了他的失声，忽然好想来替他们承担。以为自己足够坚强了，以为可以用自己的力量保护他们了。
　　然而，一切急转直下，也许是她的失口，伤害了那个女孩。从那以后就是形同陌路。没有比这更可笑的事了，宁逸觉得。
　　什么是痛苦，什么事不甘，什么是不可原谅。那个时候，宁逸真的经历了一种比脱胎换骨更剧烈的疼痛，什么叫把期待，梦想，希望一一辗碎，化为飞灰。心冷过了还是心寒的感觉，在高考前的数十天，她伤得体无完肤。
　　也许就是这样吧，真的很认真地在怨恨，因为，在她最需要支持的时候，他给了她一生中最惨淡的伤害。

　　宁逸并不知道余阳心里在想什么，即使很久很久之后，她仍然不懂。忽然间断去的缘分，没有容许一丝一毫的藕断丝连。就是这样，所有人都不能回头，不管是否存在误会。
　　那是连绵了两载的感情，曾今以为永不分开的人，最后仍是伤人伤己。很久之后，当从朋友口中知道，余阳说，不管宁逸和阿青如何对我，我仍会真心对他们。宁逸听到只是淡淡一笑，而后一夜无眠。他仍旧可以如此轻易地影响她的情绪，轻轻几字就让她思虑千遍，即使她说起往事和他时已可以笑颜如花。其实终是在乎的人，虽然想忘记，却终于无法忘怀。
　　在很深的夜里，想起那些前尘，轻轻在心里祈祷，希望他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好好地生活，并且，永不再见。